屋裡彌漫著淡淡尷尬。
白赫最先跳開,他是alpha,已經感知到對麵那個經常出現在電視裡的上將極具侵略性的信息素威壓,尷尬地退到牆角,“那個,他受傷了。”
遊烈站起來,皺眉擋在白赫身前,用對抗的姿態看著藺滄,“你說過不會乾涉我的生活。”
他豎起全身的刺,把藺滄當做一個侵略者。
藺滄歎氣,撿起滾在腳邊的一卷紗布,那上麵沾著淡淡的硫磺色粉末,“我沒想乾涉你,遊烈,我隻是想告訴你,如果你需要幫助,可以來找我。”
遊烈還是審視地看著他,保持戒備狀態,全然不信任的眼神。
藺滄把紗布卷一拋,白赫伸手接過,聽到這位上將冰冷冷地說,“用被火藥汙染過的紗布包紮,你想讓他感染嗎?”
白赫低頭一看,果然見上麵沾著一層火藥粉末。
遊烈臉黑了,怪不得他覺得被紗布裹住的傷口火燒火燎地抽疼,他瞪著白赫,兩人用眼神交流數回,最終在藺滄的關門聲裡停火。
藺滄一走,白赫大大鬆了口氣,“他不會生氣吧?”
遊烈撇嘴,“他管不著我,多說一個字我就走。”
白赫感歎,“看來以後每周要安排至少一小時來觀看各國的時政新聞,我真的不知道和他結婚的人是你。”他幫遊烈把血汙的衣服撿起來團成團,“扔哪兒?”
遊烈隨手一指衣櫃,“旅行包裡。”
白赫拉開衣櫃,把衣服塞進遊烈那個灰撲撲的旅行包裡,他眼尖,一眼看見黑色絲絨小盒子,“這是什麼?”
遊烈掃了一眼,“戒指。”
他失了不少血,傷口還被火藥粉末灼燒得一抽一抽地疼,很快昏昏欲睡。
“彆睡啊。”白赫跳到遊烈身邊,“看看,純淨無暇的布魯斯藍寶石,十年前就開采光了。上將就是上將,能搞到這麼大一顆。”
遊烈絲毫不感興趣,“你喜歡就拿去。”
“我可不敢。”白赫把戒指盒規整放在枕頭上,“這樣看來,他對你挺上心。”
遊烈不屑地撇嘴,“他跟遊野熟而已。”
“跟你哥熟?那他們年紀差不多吧。”
藺滄提著藥箱,正想推門,絕佳的聽力就捕捉到了遊烈的聲音——
“跟遊野一樣,三十歲,老男人而已。”
藺滄哭笑不得,為了不讓房間裡的兩個人太尷尬,他在推門前,特意咳嗽了一聲。
房門推開,裡麵果然是歲月靜好的樣子。藺滄走到遊烈麵前,“槍傷必須上報,就沒喊醫務兵,我先幫你處理傷口。”
遊烈沒表示拒絕,那就是同意的意思。藺滄在他身後坐下,先拆開紗布。白赫的處理手法簡單粗暴,卻無效。露出的傷口邊緣焦黑,火藥粉末和灰塵都混在裡麵,止血也沒做,血絲不停外湧。
見狀,藺滄沉下臉,來自alpha的信息素威壓爆炸一樣席卷了整間房,白赫把自己貼在牆角,一句話不敢說。
“這不是普通槍傷,”藺滄用生理鹽水衝洗掉傷口內的灰塵,“需要幫忙嗎?”
遊烈抿嘴不說話。
藺滄於是專心清創,結束後,敷上一層軍隊特供的抗生軟膏,再貼上止血紗布,“我早就說過,我們並沒有站在對立麵,我是真的想幫你。”
遊烈還是沉默。
“好吧,”藺滄收拾好箱子站起來,把毯子披到他背上,沒忍住,在他腦後的發梢上撫了一下,“如果你需要幫助,我的通訊頻道隨時向你開放。”
“你話太多了。”遊烈甩開他的手,“總要讓我組織一下語言吧。”
藺滄微笑了,“好。如果傷口疼,就告訴我,預案裡巡遊雖然是一個半小時,但也可以隨時終止。”
“哼~”為了表明“這點小傷我根本不放在眼裡的”,遊烈做了個十分炫技的戰術搏擊動作,很利落,很瀟灑,隻是緊隨其後的是一聲拉得很長的“咕——”,來自遊烈空空如也的肚子。
白赫不厚道地“噗呲”笑出來。
為了照顧一下臉皮薄的beta的麵子,藺滄沒笑出聲來,抿嘴說,“食物有助於思考,我去拿點吃的給你。”
藺滄一走,白赫把自己從牆上摘下來,“上將官舍的廚子一定不錯,我蹭頓飯再走。”
“想多了。”遊烈瞪他一眼,“按照王室慣例,今早隻有100毫升水和15克白巧克力。”
白赫一聽,一條腿跨上窗台,想了想,回頭又補一句,“藺滄對你不錯,娜娜的事,你儘力吧,我這邊也發動情報網跟蹤著,有消息就通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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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招待王宮來的禮儀官和侍從官,廚房一早就忙碌起來,各色湯麵、蒸餃、籠包、西式茶點應有儘有,藺滄挑幾樣拿托盤裝了,還端走一盞禦貢的水晶葡萄。
經過會客室時——
“上將!藺滄上將!上唔——”
林襄輝捂住禮儀官的嘴,露出核善微笑,“您看錯了,那不是上將。”
禮儀官一副見鬼表情,“我要向穆灃殿下如實彙報我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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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烈看著托盤裡堪稱豐富多彩的餐點,眨眨眼,疑惑地看藺滄,“我可以吃?”
遊烈一直以為自己很高冷,他總是一身黑衣,不苟言笑,眼神冷漠,不到醉時絕不加入白赫咧嘴傻笑的隊列,因此,他覺得,自己的形象是很“生人勿近”的,是很酷的。但事實告訴我們,人對自己的認知永遠存在誤區。比如現在,他仰頭看著藺滄,眼裡露出真摯的疑惑,這讓他看起來像極了王宮裡那條機靈的小比格犬,藺滄忍不住微笑了,“當然可以吃。”
遊烈震驚。
要知道,在一場備受矚目的婚禮開始之前,婚禮主角和婚禮上的工作人員都受到嚴格的飲食控製,為的是防止突發事件。幾年前,尼斯聯邦的威廉王子吃錯了東西,隻有一個小時的馬車巡遊被迫中止了兩次,所有民眾和外交使者都在等待王子如廁。尼斯王室耗時五年也沒能擺脫這件事帶來的持續性影響,唯一的功德是——尼斯聯邦藥商們連夜生產的止瀉藥成了占比最大的出口商品。
“真的可以吃?”遊烈再次發問。
藺滄抬抬下巴,指向西北方向,“遊野剛剛給我掛了通訊,讓我不要餓到你。”
原來是這樣。遊烈發出一聲輕嗤,“狗拿耗子。”
他抓起筷子,先鯨吞了一碗蝦仁雲吞,再乾掉一份蛋包飯,最後虹吸了一杯牛乳紅茶,葡萄他沒有吃,這種北部邊境特產的水晶品種,他早已吃膩了。
“吃飽了?”藺滄問,很自然地幫他把腮邊濺上的奶漬抹掉。
遊烈把頭一仰,眯起眼威脅藺滄,“婚約再加一條,不許動手動腳。”
藺滄隻好把手撤回來,遺憾地搓搓指尖。
林襄輝發來通訊:「長官,實在拖不住了」後麵跟著哭哭臉表情。
下一秒,門外禮儀官開始用頭撞門,“上將!您再不出現,下官就要血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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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點二十分,距巡遊開始還剩十分鐘。
今日陽光晴好,是首都佩爾南堡入秋以來難得的好天氣。
遊烈和藺滄並肩站在台階上,麵前是華麗高大的禦用馬車,九匹身高、體型、毛色完全一致的格爾斯戰馬列於車頭,黃金打造的鎧甲具裝和金絲刺繡的馬轡鞧帶璀璨生輝。
遊烈先於藺滄登上馬車,坐定後,他看著藺滄身穿鑲金佩玉的華服提步從台階走上來,突然有種恍惚。
幼年時躲在枝葉繁密的橘子樹上偷聽少年alpha們談話的場景還曆曆在目,而現在,他居然要和藺滄結婚了。
馬車輕輕一晃,藺滄登上馬車,發現了他的走神,笑著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遊烈恍惚回神,一把打開他的手,卻被緊緊攥住。
“雖然一小時前你警告過我不要動手動腳,但是……”藺滄做出個無辜的表情,指指天上,“有航空攝影師。”
遊烈表情很不爽,藺滄緊了緊他的手,“還沒有人牽過上將的手呢。”
遊烈麵無表情,“你牽過黑山的狗爪。”
黑山,大名鼎鼎的王宮護衛犬。
藺滄一貫溫柔的笑有點僵,“黑山不算。”
馬車在樂隊奏樂聲裡駛出官舍所在的街道,彙入自由大道歡呼的人群裡。
“想好要怎麼跟我說了嗎?”藺滄向民眾揮手微笑,微微偏向遊烈問。
遊烈一愣,“現在?”
藺滄握一下他的手,“就現在。”
兩旁的歡呼和奏樂聲回蕩在整條自由大道,遊烈還是有點擔心,“我怕有人會讀唇語。”
“不會有人盯著一對新婚夫夫,他們隻會以為我們在說私密的悄悄話。”藺滄衝遊烈眨眼睛,“充滿夫夫情趣的那種。”
遊烈在座位下狠狠踩了藺滄的腳。
藺滄麵不改色,保持著優雅儀態揮手致意。
遊烈也敷衍地揮了幾下手,“今天早上,外城一處垃圾處理廠,有兩個團夥進行毒品交易。數量很大,提供情報的是首都警廳緝毒分隊,因為外城警力空虛,也不想打草驚蛇,所以委托了我們。”
馬車緩緩拐彎,遠遠的,就看見獨立廣場前的噴泉水柱折射出一道炫目的彩虹,掛在街道儘頭,遊烈注目一瞬,收回目光,“任務很順利,我和我朋友把所有參與交易的人打暈,告知緝毒隊來收網抓人。緝毒隊來的更快,但他們是假冒的。那群人火力很猛,車輛也的確是首都警廳的外勤車,但他們絕對不是真正的警察。”
“我朋友叫朱娜,是個alpha……”
獨立廣場越來越近,秋風裹挾著噴泉細小的水霧撲在臉上,遊烈低頭眨眨眼,再抬頭時,看到藺滄微笑著的側臉,他掛著無懈可擊的笑容和民眾揮手,看上去根本沒有在聽自己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