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爺遠下江南的餞彆宴,在宮中如期舉行。眾人都知道隻不過是明麵上的形式。國公爺江南之行名為告老,實則逼禍。
宴在朝華殿舉行,相比起上一次的元宵夜宴,這次無論是排場還是熱鬨程度,都稍減退幾分。國庫支撐不夠是一回事,許多人走了,是另外一回事。
上官明薇坐在位上,與上前道彆的貴女們寒暄幾句,幾杯果酒下肚,覺得心中似乎有些憋悶。便借口出去走走。
行至小花園,隻有遠處幾盞孤燈點著,往來沒有行人,水塘裡睡著幾隻鴨子。上官明薇坐在池塘邊上,看著湖中的小船發呆。
“眾人都在尋你,你怎麼單獨一人到這處來了?”身後傳來的動靜讓上官明薇回頭,遠遠瞧著裝束是位貴女,待走進了一瞧,原來是侍郎家的女兒。
尚書府落敗之後,侍郎接連升任,是如今的尚書府。昔日的侍郎家小姐,如今成了尚書府的大小姐。
“王小姐怎麼也出來了,果酒醉人不假。”
瞧著上官明薇嗓音淡淡的,王雨柔也沒有惱,坐在她身邊。
“沒想到這麼一眨眼,半年都過去了。那日在同陽公主的宴會上,如此光彩奪目的一顆顆星星,如今也零落得不見蹤影。上官小姐也要走了。”
上官明薇:“就像這天空上的星子,聚散終有時,明滅自有命。王小姐不像是不明白這個道理的人,今日隨我一同出來,恐怕不是為了躲清淨的緣故。”
王侍郎得丞相提拔,步步高升。王雨柔如今是貴女們爭相追捧的人物。躲開那麼些人,想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王雨柔:“上官小姐果然聰慧過人。不錯,我是有一件事情同上官小姐說。之前上官小姐曾幫過我一次,現在我想還了這個人情。”
上官明薇:“願聞其詳。”
王雨柔:“小心常寧郡主。”
話音落下,身後便有人呼喚。王雨柔又匆忙交代兩句,快步離開了。
上官明薇並未料到她會真的幫自己。王雨柔一直都是一個不很起眼的人物,若非尚書府倒台,她可能永遠都隻是一個小小的侍郎之女。
但這一刻,她不得不重新審視王雨柔。或許日後她能給自己帶來更大的驚喜。
上官明薇匆匆回到席麵上,經過假山石,兩道聲音傳了過來。
其中一道頗為熟悉,正要凝神細聽之時,迎麵一隊宮女太監掌燈走了過來。上官明薇快速度找了個地方藏身,待他們過去,快步走了回去。
落座之後,國公爺關切的目光落在身上。上官明薇回以一個讓安心的眼神,回眸正好撞上重新回到座位上的梅妃。
掃過一眼之後,發現全場座位皆滿人。想必方才與人幽會之人就是梅妃。那麼和她說話的人就是——坐在國公爺不遠處的狀元郎白子夜。
察覺到有視線朝自己看來,白子夜回以了然一笑,眸中的深意絲毫不會讓人懷疑他已經知道了方才她在偷聽。
白子夜有恃無恐,梅妃反倒麵色有異。究竟是什麼事情?他們又是怎麼認識的?
一大堆的問題攪得上官明薇心神不寧,好在祝酒之形式很快過去。皇上遲遲回到主位上,將梅妃攬入懷中。
片刻之後有太監呈上一個寶盒,從中取出一粒金丹來。梅妃接過杯盞將金丹安置在手心,服侍著皇上一飲而入。
皇上飲下之後麵色發紅,神情似乎比先前更加昏沉一些:“梅妃,朕今日累了,你且留在這處,昭王隨朕入內說話。”
突然被點名的昭王渾身一怔,倉促起身隨之入內。梅妃在皇上離開之後,神情似乎放鬆一些。
歌舞繼續,雅樂鳴奏之時,王雨柔朝上官明薇多看了一眼。
好在一場下來,平靜正常。梅妃照常宣布宴席結束。正要散了時,一位公公倉促間跌倒在殿上。
“梅妃……梅妃娘娘,昭王殿下行刺皇上失敗,畏罪自殺了!”
“什麼!”
梅妃跌坐回龍椅之上,由太監攙扶著踉蹌離開。在場大臣神色各異。唯獨白子夜,正悠然自得地品嘗著酒水。
瞧著上官明薇看過來,還舉杯示意。
皇上遇刺如此大事,所有與宴人員未經許可,一律不準亂動。一直到兩個時辰之後,梅妃姍姍來遲。
告知大家皇上情況已經穩定下來,可以陸續往回走,卻單獨將丞相和白子夜留了下來。
上官明薇駐足看著,被國公爺帶回了府上。
馬車上,兩父女盤算著此次宮宴上的情況。
國公爺:“屬實不太尋常,此事事發蹊蹺,恐怕朝堂馬上就要變天。”
上官明薇:“無論如何變化,阿爹馬上就要遠歸江南,任朝堂紛爭再厲害,也不能波及到江南去。”
國公爺:“但願如此。”
上官明薇心中沉了沉,但願如此。
阿爹一走,朝中兩大勢力完全沒有任何調和的可能,如今昭王行刺皇上,雖不知真假,但畢竟消息傳出來,日後昭王再想在朝堂上立足,恐怕就難了。
日後的朝堂,將會是丞相一家獨大的局麵。
隻是她實在想不明白,為何梅妃會將白子夜也留下?梅妃的意思沒有意外就是皇上的意思,難道皇上是想……
上官明薇驚愕不已。
翌日清晨,國公爺帶上身邊常用的幾個老人,踏上往江南之路。上官明薇主動請纓留在府上處理一些遺留下來的事情。
實則是還有未曾見到的人。
很快,就在上官明薇前去楚璟那處院子的路上,皇宮中傳來消息,狀元郎白子夜被皇上任命為新一任丞相。而原丞相與昭王合夥行刺皇上,一主謀一副謀,一株連九族,一終生監禁在北疆蠻荒之地。
消息傳來,正如上官明薇先前所料。托人將消息傳給阿爹。上官明薇推開院落的門,徑直走了進去。
隻是她沒有想到,見到的不是楚璟,而是常寧。
常寧:“見到我是不是很失望?”
上官明薇:“沒有,隻是有些意外罷了。若是我沒有記錯,常寧郡主現在應該同昭王一同被囚在府上不得出入,不日將前往北疆幽禁之地。”
常寧淒然一笑:“那又如何,他們敢關本郡主,本郡主自然有法子出來。”
上官明薇:“郡主就不怕禍及他人?”
常寧快步走到上官明薇麵前,死死盯著她身前的傷口所在:“上官明薇,上一次算你命大,沒有弄死你,本郡主倒是很好奇,楚璟究竟會為了你做到哪一步?”
上官明薇唇角勾笑:“同樣的地方,我不會摔倒第二次。”
在來之前,她便已經有了防備。在將惡犬逼到牆角的時候,必定會迎來它絕地的反擊。
現在就是常寧郡主的絕地反擊,隻可惜,她有備而來。
常寧瞧著她有恃無恐,攥緊拳頭咬牙說道:“你以為你還能囂張多少時候?楚璟現在同樣被關在昭王府,隻要皇上一日不下令,他便一日要同本郡主綁在一起,同昭王府共榮辱,同進退!”
上官明薇見她有些癡狂的模樣,不知道應該笑還是應該可憐她。
楚璟若是真的那麼容易受人擺布的話,在燕月的深宮中,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你都有本事出來,他難道不會?”
常寧大笑:“上官明薇,你還是太過天真……”
正說著 ,話音猛地落下。小院門口處出現一抹白色的身影,麵上冷練如霜,一雙眸子帶著她不敢直視的恐懼。
“楚……楚璟。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楚璟:“這句話應該本太子問問郡主才對,郡主如何出現在本太子的院落裡?”
說著,身後有侍衛上前。
常寧眸中劃過一絲恐懼:“不要!不要把我送回去!楚璟,你不能這樣!”
楚璟冷眼看著一切,侍衛拉扯之間,常寧的衣衫裂開,露出肌膚上橫亙著的鞭痕。
上官明薇瞧著,突然想到什麼 ,眼神複雜地看向楚璟。
那怪常寧見到他的時候,麵露恐懼之色。
常寧終於抵不過侍衛的強硬,被帶走回到昭王府上監禁。楚璟走到上官明薇麵前,將她攬入懷中。
“嚇到了?”
上官明薇搖搖頭,靠在他胸膛上。
“隻是覺得有些累了。”
頭頂上覆上一隻大手,掌心的溫度讓她覺得異常安心。傾聽著他胸腔強有力的心跳聲,上官明薇想讓時間在這一刻靜止。
楚璟:“朝堂上如今波譎雲詭,我派人送你同國公爺一同先去江南,我處理完這邊的事情,隨後就到。”
懷中片刻安靜,楚璟低頭,她麵上並不見喜悅之色。
“我同阿爹說了,想要留在京城。接下來無論發生什麼 ,都想與你一同麵對。”
楚璟愣住,渾身僵硬起來,又一點點變軟。
“真的嗎?”
聽到他嗓音中的顫抖和不自信,上官明薇勾起唇角,回抱住他。
“真的,我不走,留下來陪你一起。”
院門突然被推開,白子夜走了進來。兩人還未來得及分開。
“好一雙璧人兒,人人忙死忙活,唯獨你們兩人花前月下,好不快活。”
楚璟不悅,白子夜鬆鬆肩膀,隻當沒看到,滿肚子的牢騷終於找到了發泄的出口:“狗皇帝好黑的心思,將這麼一個爛攤子儘數甩給我,我的楚太子,你可知道如今的燕月是多麼大一筆爛賬?”
楚璟:“當初選了你來,就是知道你有足夠的能力可以應付,否則就算你是華佗在世,狀元這個身份也不會落到你身上。”
白子夜被噎得差點窒息,嘖嘖兩聲望向上官明薇:“太子妃,你瞅瞅這說的是人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