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明薇垂著眸子,不知應該作何反應。
那道灼熱的目光早已經將她看透。
“不過我的人斷不可能出紕漏,那窩囊廢心思成謎,大概死遁也說得過去。”
“你為何如此篤定?”
楚璟嗤笑:“我叫人做了圈套,且等著就是了。”
國公府。
聽聞上官明薇去探望自己,卻遲遲不見她來,霍迎春擔心出事,於是先一步到國公府。
正擔憂時她突然回來了,身旁還跟著楚璟。
“明薇,這脖頸上是怎麼回事?”
上官明薇將遭綁架的事講出,霍迎春麵色複雜。
“沒想到他竟然是這種人,這次多虧楚太子,我……這次是我不好,不該置氣不理你,否則你也不會去探病,也不會發生這事。”
霍迎春越發自責。
楚璟慵懶靠在太師椅上瞧著。
片刻之後下人通傳明征到了,緊接著就見人大步走了進來。
“上官小姐、霍小姐,太子,該回去了。”
楚璟懶懶應了一聲。
“東西帶來了嗎?”
明征從懷中掏出一個圓潤如玉的小肚瓷瓶,上麵貼著一張小紙條:金枝玉露。
“這是什麼?”霍迎春好奇問道。
“此乃我家祖傳秘方製作而成的藥膏,若有哪處損傷隻要連著塗抹,不出三日必定完好如初。”
霍迎春下意識看了一眼明征頸子上,似乎上次她用力留下的傷疤還在遠處放著。
一時間心急口快:“若果真有用,你怎麼不用來醫你頸子上的傷口?”
明征睨了一眼:“男兒家不計較這些。”
霍迎春訕訕笑了笑,接過小瓶子替上官明薇收下。
楚璟站起身:“好生將養著,彆落了疤。”
說完,紅唇扯出一個弧度,負手轉身走了出去。明征嗅出彆樣的味道 ,摸了摸鼻子也轉身離開。
“明薇,方才楚太子那話是什麼意思?”
上官明薇冷笑。
夜間,燈火幽微,小風悠悠吹著南窗。
簾幕後,上官明薇額上滿是冷汗,掙紮著睡得很不安穩。
口中不時溢出幾個字眼。
彩雲秉燭來到近前,正要喚醒時上官明薇猛地起身,伏在彩雲臂彎上。
“現在什麼時辰了?”
“才方醜時三刻,小姐做噩夢了?”
追月倒來一碗安神茶湯,服侍著喝下去了。
上官明薇靠在床頭,回憶著夢中的些許景象。她夢見楚璟端著一柄長劍,四處揮舞,血流成河生靈塗炭,仿佛整個京都變成了人間煉獄。
還有那場大火。
“小姐再歇一歇吧?天色還早。”
“睡不著了,準備筆墨紙硯來。”
上官明薇伏在案上,洋洋灑灑寫下一篇誄文來。衛捷之死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這篇好歹作為他們認識多年的一點情誼。
“小姐這字簡直比狀元郎還要好上一些。”
上官明薇失笑:“算算日子是該殿試了,可有消息傳出來?今年的狀元是誰?”
說起這個彩雲來了興趣。
“小姐不知道,今年可熱鬨呢,聽說是一個玉麵郎君,文韜武略樣樣都能,京中不少女子已經芳心暗許,說是有人將狀元郎的字掛出來賣,競價成了天價呢。”
“你倒是抬舉我。將這個拿出去燒了罷。”
彩雲守住笑容,應了聲是。
朝中殿試,又一批青年才俊,隻希望掀起的血雨腥風不要太猛烈,傷及無辜才好。
清晨,上官明薇匆匆往前廳去。
“麵上的粉可敷好了?”
“小姐放心,老爺看不出來。”
匆忙趕到前廳,除國公爺外,許久不曾露麵的上官明棠也在。
“妹妹這是昨夜沒睡好?眼下這兩抹青黑可是讓妹妹憔悴不少。”
“多謝姐姐記掛,一時失眠罷了,姐姐臉上蠟黃失色,身材瘦削露骨,應該多吃些才是。”
“是呀明棠小姐,奴婢瞧著您仿佛腳下輕浮無力,要好好將養一下的。”
上官明棠臉上發黑,正要告狀,國公爺卻先一步開口。
“既然身子如此虛弱,先回去院中歇著吧,日後的晨昏定省也都免了。”
上官明棠麵色黑得徹底。
“父親近日心情不大好,妹妹好生照看著。”
“自然。”
待她走遠,上官明薇房走到國公爺身邊:“阿爹,可是有事喚我過來?”
“方才你也看見,她軟磨硬泡想要江南的幾處莊子,我想著日後養老,她便說起你來,說你在京中無依靠,央著我不要離開,實則還是想要那幾處莊子。我算是怕了你們這些小輩咯。”
江南的基業是在上官家得到爵位之前攢下的,上官明棠動輒全部要了,胃口未免太大了些。
“她倒是敢開口。”
“薇兒,為父記得小時候,她不是這個樣子,那時還是怯生生拉著我的衣袖叫爹爹,不知為何變成了如今這個模樣,是為父管教無方?”
國公爺陷入迷茫。
“阿爹,這不怪你,生來眾生平等,做出怎樣的選擇 ,是她自己的事。”
“她的事日後便交給你,我老了。無力再管。”
上官明薇怎麼會聽不出父親的意思,交給她,若是上官明棠人心不足,便也用不著顧忌情麵。這一次她真是將阿爹傷得徹底。
國公爺靠在太師椅上,撐著額頭,發間的銀絲越發多了起來。
管家小聲說了幾句。
上官明薇深深看了一眼沉睡的國公爺,緩緩退了下去。
走後不久,國公爺睜開雙眸,眼底劃過一絲複雜,歎息良久。
碧落院。
上官明棠坐在八仙桌前,長久地一動未動。
丫鬟上前問候飯菜,眼角一滴淚悄然滑落。
“去將我年前交代你收好的東西拿出來。”上官明棠擦乾眼淚,像是下定眸中決心,冷聲吩咐道。
一個小罐子被鎖在漆紅的木箱中。上官明棠撫摸著瓶身,嘴角裂開一個危險的弧度。
“走,午膳時間到了,咱們去後廚看看都弄了些什麼菜。”
這一日國公府上下近百號人 ,凡是用了後廚午膳的,無一不是頭痛難忍,身子虛弱卻說不出一個由頭。
上官明薇虛弱地躺在床上,用力睜開雙眼:“彩雲,扶我去看看阿爹怎麼樣了。”
半晌不見回應,硬撐著起來,卻見彩雲不知何時已經痛暈在桌邊。
追月也好不到哪去,掙紮著要過來,卻摔在中途。
上官明薇眉心狠狠一跳。
勉強站起身,走到桌邊那一碗蓮子粥邊。
拔下頭上銀簪往碗中攪拌,片刻之後簪體儘數變成黑色。
方才聽聞,府上上百號人同時出現同一種症狀,恐怕是有人在飲食中下毒。
幾乎是瞬間,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人的影子來。
上官明薇冷聲,一字一字吐出來:“上官明棠,祈求在國公府的日子還能變得更長一些吧。”
國公府外,霍迎春與明征同時趕到。
“怎麼是你?你也收到明薇的飛鴿傳書了?”
明征點頭,看來此事並不簡單。
“整個府上都中毒,想必是沒有一點防備的情況下,家賊動手。現在想辦法進去救人才是要緊。”
明征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禁衛,抬手一個動作,禁衛紛紛攀牆翻身而入。
片刻之後大門從內裡打開,眼前的景象讓霍迎春後背發麻。
地上四處倒了一片,有□□掙紮不斷的,有拿頭撞擊石凳的,更有已經暈死過去的。
“怎麼會這樣……”
霍迎春聲音顫抖,明征回頭看了她一眼:“你去太醫院請人過來,有多少請多少。”
接過明征扔過來的腰牌,霍迎春正要走,回過神發覺不對。
“你對宮中熟悉,還是你去,我帶了府上的大夫來,先看著。”
明征也並未猶豫,吩咐好隨身攜帶來的禁衛,肚子一人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霍迎春深吸一口氣,直奔上官明薇的芙蓉閣而去。
入閣之前早已經有過無數的思想準備,卻還是被眼前的一幕震驚到。
回廊上橫七豎八躺了一地。
個個痛苦不堪,麵上不少因為痛楚難耐而留下的傷口。
霍迎春眼見手快,發現一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明薇!”
上官明薇睜開眼,見到她,終於安心暈死過去。
“去救……我阿爹……”
“明薇!明薇!庸才還不快來看看她到底怎麼樣了!”
霍迎春得知之前自己錯怪上官明薇,自己很是不好。
大夫踉蹌著上前 ,腳下差點被人牽住絆倒。
將上官明薇挪到室內躺好,細心把脈之後說道:“小姐,這位姑娘中了白毒,所幸現在中毒未深,還有得救。”
霍迎春早嚇得六神無主,聽得這一句隻覺好上不少。
“既然如此,還不趕緊施治。”
大夫有些猶豫:“國公府上百號人,都是一樣的病症,但是個人體質有差,若是都煎服一樣的湯藥,隻恐怕不能立竿見影,反倒還有錯漏。這麼浩大的工程,小人一人恐怕做不來……”
“那你就先看看明薇 ,至於其他我再去想辦法。”
霍迎春站起身,左右踱步,心中念叨著明征怎麼還不回來。若真是按照大夫所言,隻恐怕將全京城的大夫都請過來,還不夠分的。
“對了!還要去看上官老爺子,你快些,倒是快些!”
大夫忙不迭應聲,手下的動作加快,一張藥方子出來,還不等墨跡乾透,便被下人拿去藥房抓藥。
慌亂之後 ,霍迎春也停下來。仔細回憶著這事。
他們二人收到明薇的字條,趕來之後發現整個國公府都中毒不淺 ,如此荒唐如此明目張膽的事情,到底是誰在做?
“冬兒,你過來。”
霍迎春叫來丫鬟:“去逐個院中看一看,尤其是上官明棠的院子,有什麼不妥的地方趕緊來告訴我。”
冬兒應聲去了。
行動間,上官明薇的藥方子送去煎製,霍迎春坐在窗前,握著她的手輕聲道:“你放心,國公爺那邊我已經過去看了,情況暫時還穩定,大夫已經在煎藥了,方才我聽著外頭的聲響,大概明征帶來的太醫也到了。一切都有我們呢。”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霍迎春來不及回頭,一個身影便出現在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