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清出一條通往公堂的道路。
跨過幾道門檻,遠遠看著地上跪著兩個,邊上太師椅上半躺著一個。躺著的那個鼻青臉腫,快要辨認不出原本的模樣。
上官明薇收回視線,原本坐於高堂之上的老爺提著袍子下來。
“明薇小姐、霍小姐駕到,下官有失遠迎。”
“大人不必多禮,公事公辦就是。”
身著青色官袍,頭戴烏紗者乃是當今京都民安區的管轄鄭秋奎鄭大人。
之前與國公爺同朝為官,多少有些交情,此案涉及賭博、聚眾鬨事、高利貸等罪名,按照道理說該直接判了的。
毆打的隻需關上一年三載,隻是這上官二伯的情況,若真的判了,恐怕這輩子都出不來。
看在國公爺的麵子上,鄭大人幾經斟酌,還是將人請過來商量,看看國公府的意思。
上官二伯聽到聲,也轉頭過來。腫的老高的眼睛露出一條小縫隙,勉強看到了上官明薇的影子。
“救……二伯……”
上官明薇移開視線。
“煩請大人審理此案,將詳情一並告知。”
鄭大人一時摸不透究竟是個什麼意思,隻得回了堂上。驚堂木一敲。
兩名打手瑟瑟發抖。
“大人,我們冤枉,實在是有人要我們這麼做的。”
“哦?還不快快從實招來!”
打手猶豫著,回頭看了一眼上官明薇。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快說!”
衙役敲著木棍,打手終於害怕開口。
“是……是上官小姐要我們這麼做的!說是打死了他,不僅將之前的賭債一並還清,還要另外再給我們幾十兩銀子。”
“這麼說是買凶殺人。你們說的上官小姐……”
“回大人的話,方才草民們瞧了,不是這位。”
上官明薇的心沉入穀底。
“鄭大人,上官明棠在事情發生之後,便已經不見蹤影,煩請大人派人前去捉拿。屆時兩相對峙,方能知道真假。”
鄭大人猶豫片刻:“隻是我聽說,那位明棠小姐是幼時放在國公府養著的,而她的生父就是……”
就是如今被打得半死的上官二伯。
在場無不喧嘩一片。
鄭大人肅清了公堂:“此事關係重大,重要嫌疑人未到場,姑且退堂,收監容後再審。”
鄭大人將上官明薇與霍迎春兩人邀到後堂。
“大人有事要說?”
鄭大人尷尬笑了兩聲,見到上官明薇就像是見到了上官老爺子,不免有些拘謹。
“上官小姐有所不知,此事另有隱情。”
“那上官二伯用到賭場裡的銀子,上麵印有官印。”
一聽官印二字,霍迎春頓時開口道:“那不是朝廷印發下來,撥到邊疆各地,作軍餉的印子嗎?”
“霍小姐不愧是霍將軍之女,上官二伯所用的銀子情況還要更加特殊一些,上麵的印號,乃是不久前失蹤的一批銀子上所印的。”
“你是說,上官二伯他偷了官銀!”
鄭大人連連擺手。
“小祖宗,這話可不興隨便出口。這隻是本官的猜測,具體如何,還要等那位明棠小姐到了,才知道。上官二伯說,那銀子全是明棠小姐所給的。”
“大人可否詳細說說,那批官銀的事?”
鄭大人正要開口,已有衙役說有客人到訪,隻得匆匆留下一句:“這事事關重大,本官不便多說,這批銀子原本是皇上撥給江南五城防水災用的,近幾年江南治理井井有條,興許是朝中官員……上官小姐,本官隻能說到這裡了。”
上官明薇同霍迎春從官衙出來,門前停著一架奢華至極的馬車。
“這不是昭王的車架?他來這裡做什麼?”
上官明薇看了一眼,馬車前站著的小廝 ,果真是昭王身邊的不錯。
“走吧,當務之急,是要找到上官明棠,問清楚其中到底發生何事。”
兩人回到國公府,管家便上來說老爺有請。
霍迎春停住腳步:“明薇,既然國公爺回來,我就不進去了,不過上官明棠那邊我會幫你盯著,我爹在京城中布防,消息靈通,你也不用太過擔心。”
上官明薇點點頭,隨管家去到書房。
門推開,國公爺正背對著門口站著。
自上次的刺殺之後,國公爺便憔悴了許多,頭上已經出現花白的發。
上官明薇輕輕叫了一聲:“爹。”
國公爺扭頭過來,招呼上官明薇上前。
“你可知道皇上此次召我進宮,所為何事?”
國公爺自朝中退下之後,麵上少見如此嚴肅的神情。上官明薇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是因為女兒?”
國公爺歎了口氣。上官明薇的心沉入穀底,若是她,那麼便隻有一件事情可說。
國公爺開口,果不其然。
“的確是因為你的婚事,還是公主說媒,梅妃娘娘作保,皇上原本猶豫不決,梅妃娘娘幾句話,此事便敲定了。”
上官明薇麵色發白,微微扯了扯嘴角。
“既然是公主說媒,想必是……尚書府衛家?”
國公爺沉默著點了點頭。
“上次衛捷那孩子來府上,曾經和我暗中提過此事,我以你還小為由,推脫過去。沒想到。”
察覺阿爹不悅,上官明薇柔聲勸慰兩聲:“阿爹不必擔憂,皇上答應了,卻還未下旨,此事還有轉機。”
國公爺一愣,看向上官明薇。
一張小臉如出水芙蓉一般,眉眼間很似她的娘親。
“阿爹,怎麼了?”
國公爺搖搖頭:“此事爹會想辦法,萬不得已時,隻好拿出那件東西來請皇上收回成命。”
上官明薇微愣,那件東西指的是先帝曾經賜給阿爹一道空白聖旨。若是阿爹真拿這個東西去請駁斥皇上,想必這京城,就再也沒有國公府的安身之所了 。
她斷不會讓阿爹走到這一步。
此事梅妃更橫叉一腳,究竟是為了什麼?
上官明薇正思考二者之間的牽連,霍迎春那邊來了消息。上官明棠已經找到了。
京城郊外,三裡莊。
上官明棠同婢女所在牆角,身上臟汙不堪,麵上染得像是一隻無主的花貓。
霍迎春叉著腰,身著男子便服,發髻高高豎起騎在高頭大馬之上,居高臨下盯著兩人。
身後還有兩排侍衛。
不遠處一頂小轎落定。
“明薇,你可算來了。”
上官明薇走上前,才看清楚此人的確是上官明棠。
“她主仆兩個在國公府拿了不少銀子和值錢的物件,要前去燁山書院,但是不巧在路上被強盜搶了,差點清白不保,好在我及時趕到。”
上官明棠聽說,麵上羞赧一片。
“夠了,你倒也不用說得這麼仔細!”
霍迎春冷哼。
“我勸你少說兩句,像你這樣心狠的女人,我巴不得你遭報應。”
上官明棠知道事情已經敗露,索性也不再偽裝。
“上官明薇,你一定要保我周全,我現在還是國公府的小姐,父親還不知道這件事情吧?”
霍迎春一個箭步擋在上官明薇麵前 。
“你放心,國公爺很快就會知道你弑父,這點子好事很快整個京城都會知道!你上官明棠昔日一切都是裝出來的,實際上是一個為了名利連親生父親都肯下手的狠毒女人!”
上官明棠尖叫一聲,撲著要上前。
卻被侍衛一下擋了回去,跌倒在地上。
丫鬟上前扶她起來,卻被推開撞壞了額頭。
“嘖嘖,果真是心狠手辣。”
上官明棠冷笑。
“我警告你,管好你的嘴,國公府權利滔天,就算我真的做了,隻要父親肯幫我,你們一樣不能奈何我!我還是國公府的明棠小姐!”
上官明薇冷靜瞧著,隻覺得心寒。
“明薇,此事你打算怎麼做?”
“阿爹如今身體不好,加之瑣事纏身,將此事全教給我處理。”
上官明棠麵色瞬間變了。
“把人帶回去先找個地方關著,明日送到官府,此事牽扯到那批官銀,恐怕不會簡單。”
霍迎春點了點頭。
就連昭王也驚動了,誰不知道昭王就是皇上的影子。
“你們在說什麼!什麼官銀?上官明薇你給我站住,你說清楚!”
上官明棠癱軟在地上,眼角滑落一滴淚。
丫鬟迷迷糊糊醒來 ,害怕極了。
“小姐,咱們是不是死定了?”
上官明棠惡狠狠給了丫鬟一巴掌:“賤人。”
馬車上。
“明薇,這件事國公爺真的交給你處理?”
上官明薇搖頭。
“此時阿爹遲早會知道,隻是國公府一定不能被上官明棠牽扯其中,否則就麻煩了。”
扭頭看向窗外,景色一片大好,她卻無心欣賞。
“這個上官明棠真是個害人精!不過她該不會是被陷害的吧?否則憑她一個官家女子,如何接觸得到失蹤的官銀?”
此事還有待勘察,要麼上官明棠與官銀失竊案件的凶手的確有牽扯,要麼 ,便是那批官銀已經流動到了民間,但畢竟還是小範圍,所以短時間內不會被發現。
“現在需要查查那批銀子的下落,以及在民間還有麼有流傳。”
“你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霍迎春回到府上,提醒身後丫鬟侍從墊著腳過前廳,心中剛慶幸,身後便傳來一聲。
“如此鬼鬼祟祟,做什麼去了?”
霍迎春暗惱,轉身間換上一副笑臉:“爹,娘這不是府上太悶,出去玩一玩麼?”
“你最近天天往外跑,還帶著府上侍衛滿城搜羅,今日還出了城,為父說得可沒冤枉你?”
霍迎春責備地看了一眼身後的侍衛,說話間又狗腿笑道 :“什麼都瞞不過爹,您真威武!”
“少拍馬屁,我可警告你,近日皇上正在查案,翻查朝野大臣的家私,這個節骨眼上你若是還要現眼,屆時爹被你弄了進去,出來非用軍棍打得你屁股開花!”
霍迎春摸了摸屁股,心中遲疑片刻:“爹,為何皇上要翻查大臣家私?”
“小孩子家家管這些做什麼。”
“您也不知道咯?”
“前些日子徹查國庫,發現丟了一批數目不小的官銀,正查罷了。與咱們沒有乾係,少惹是生非!”
霍迎春嘴上答應,想著如何套更多話。
“這麼說,爹您一定知道,誰和那些銀子相乾咯?”
“這……”鎮北大將軍剛要脫口而出,察覺不對,敏銳看向身旁的小丫頭片子:“皮厚了,敢套你老爹的話?”
霍迎春嘿嘿笑了兩聲,趕緊跑回院子。
紙筆準備寫下幾個字,交給貼身女婢。
“這個讓跑腿小廝交給明薇,一定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