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劫(上) 翻牆入室偷心賊。……(1 / 1)

事實證明,一切精心偽裝下的淡定與從容,都不過是紙做的老虎,一捅就破。

周五晚上,胡嚴蹦蹦跳跳地給每人帶回來一隻蘋果,說什麼平安夜要吃平安果。

那紅彤彤的蘋果擱在桌上,像一顆正在倒計時的炸彈,讓柯躍塵陡然緊張起來。

他早早上了床,卻故意磨蹭到兩點才閉眼,寄希望於晚睡晚醒,恨不得睜開眼睛就是周日,好跳過中間這一天。

結果隻睡了三個小時。

天自然沒亮,屋外風呼呼地響,就這樣過了不知多久,天亮了,風聲變成人聲和腳步聲。

室友們陸續起床,又相繼出門,宿舍重歸平靜,片刻後,似有音樂聲飄飄忽忽地傳進來。

手機顯示11:03,柯躍塵瞥了眼陽台的方向,起身下床。

今天依舊是個陽光普照的好天,冬日暖陽斜斜照進室內,像一碗金燦燦的靚湯,潑灑在牆壁上。

窗外喧鬨之聲不絕於耳,哪怕身處一樓,也可見人頭攢動,盛況空前。

柯躍塵“啪”地合上窗簾,將凡塵紛擾隔絕在外,然後深吸一口氣,洗漱出門。

他決定去食堂轉轉,儘管此刻食欲不佳。

走到澤園餐廳門口,才知道剛剛的熱鬨都是來源於此,當下飯也不吃了,轉身欲走。

視線卻被一個茂密的樹狀物吸引,不遠處,一顆綠油油的聖誕樹正被機械手臂吊著,緩緩降落。

那一瞬間靈魂仿佛出了竅,而肉/體卻被釘在地上,無法動彈。

反應過來後唯一的念頭就是逃,越快越好。

於是一口氣跑進圖書館,卻在大堂遭遇紅紅綠綠的貼畫和擺件,隻好又悶頭爬上五樓,直到腳底踩在露台堅硬的水泥地麵上,才感到一絲逃出生天的快慰。

此處沒有人,這下總能躲開那該死的聖誕節了吧?

風吹在臉上跟針紮似的,沒有帽子和手套的加持,身上的熱氣很快消失殆儘。

柯躍塵原本站在出入口,腳凍麻了便靠牆滑坐在地,隻是依舊望著湛藍的天。

今天的雲不是大朵大朵的棉花狀,而是跟絲綢似的隨風遊走,它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像在演繹人生的悲歡與離合。

就這麼看了一會,臉頰忽感一片冰涼,擦的時候才發覺手凍麻了,臉頰也是硬的,而自己竟然在流眼淚。

流眼淚?好奇怪的詞。

為什麼從眼睛裡流出來的,統統都叫眼淚?

為什麼眼淚這個詞聽起來就帶著悲傷的情緒?

就好像他很難過,在哭一樣。

這未免也太可笑了,因為他一點都不難過,也絲毫不想哭,隻是覺得陽光有些刺眼,身上有點冷。

回到室內,柯躍塵在三樓機房找了個沙發坐下,這裡人不多,但暖氣同樣充足,翻書聲被電腦主機的嗡嗡聲取代,卻有種莫名的清靜與安寧。

他就這樣趴在沙發扶手上,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冗長而安穩,醒來的時候天已黑透,身體是一隻沒有方向的船,終於在曆經千帆之後,重新回到岸上。

手腳又酸又麻,但都是溫暖的,大腦異常清醒,肚子卻很餓,前胸貼後背似的餓,這種感覺許久不曾有過。

儘管如此,在吃飯之前,柯躍塵還是迫不及待地想先完成另一件事——

將那段感情做個了結。

心裡剛冒出這個想法,手就已經往身上摸過去了,半分鐘後才發現,手機竟然不在身上。

估計是出門忘帶,落宿舍了。

沒關係,最多十分鐘,就能拿到手機,結束這一切。

柯躍塵一溜煙似的衝出圖書館,飛馳中瞥到潤澤湖邊學生扮妝的聖誕老人,和澤園餐廳門口張燈結彩的聖誕樹。

看來時間還早,看來這一天還遠沒到結束的時候。

宿舍裡沒有人,窗簾緊閉,還是中午出門時的模樣。

好在窗外的路燈足夠明亮,光線以一個微弱的姿勢到達室內,足夠讓一個每天生活在這裡的人攀上床梯。

床上很亂,枕頭被子纏在一起,還有各種床頭讀物混雜其中,一時半會竟找不到手機的蹤跡。

黑暗和徒勞讓柯躍塵感到不耐煩,索性大手一揮,使出一招釜底抽薪,將被子整個兒掀起來。

刹那間,一道銀光騰空而起,不待捕捉便朝床邊飛出去,化成幾聲清亮的脆響。

是手機!

柯躍塵連連“臥槽”,當即從一米多高的床梯跳下去,拾起手機的那一刻,屏幕卻沒有如想象中那般亮起來。

不會摔壞了吧?

回到書桌前翻找數據線,慌亂中將昨晚的蘋果打翻在地,此刻也無暇去撿,隻把目光鎖定在屏幕左上角的位置——

綠色的指示燈閃爍起來。

原來隻是沒電了,那麼最多再過半小時,就能打開手機,就能如願以償。

這麼一想,柯躍塵反倒不著急了,乾脆搬了把椅子,在旁邊悠悠哉哉地坐下來。

屋裡恢複到最初的平靜,隻是依舊黑著,除卻一點明滅起伏的綠光。

等待的工夫,正好用來思考分手的措辭怎麼說。

他不打算擺事實講道理,因為既沒有那份力氣,也懶得做那種掙紮,隻想心平氣和地好聚好散。

以後大概會老死不相往來了吧?

不過這樣也好,既然接受不了易壘和彆人在一起,那還不如躲得遠遠的,落個清靜。

那人應該會同意吧?嗐,分手這事本來就是單方麵的,也不需要他同意。

等等。

萬一他真不同意呢?

思緒行至此處,驀地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打斷,那動靜自陽台而來,聽上去像是有人徘徊在窗外。

誰大晚上蹲彆人陽台外麵?

小偷?入室搶劫?

可這才幾點?

宿舍陽台沒有防盜窗,柯躍塵尚且還在回憶出門前有沒有關窗戶,下一秒,大腦神經已經擰成繃緊的繩。

他聽到窗戶被拉開的聲音!

哆嗦著摸到一個硬麵筆記本,沉甸甸的還算順手,一人一書這才躡手躡腳地往陽台走去。

窗簾被頂出一個突兀的形狀,從輪廓可以清楚地看出,是一個人蹲在窗台上。

還未來得及瞄準,窗簾便破開一角,密集的光線射進來,柯躍塵閉上眼,聽到身體發出沉重的悶響。

巨大的疼痛將思維蠶食殆儘,任由身體被另一具身體壓著,不受控製地往後倒。

卻在倒地前一刻迎來了反轉。

那人抱住他就是一個回轉,身先士卒般墊在下麵,落地時成了被“霸王”硬上的“弓”。

這下柯躍塵終於反應過來,閉著眼也不忘撐起胳膊,對著身下就是一記強而有力的硬抄。

砰——

直把那邪惡勢力打得叫不出聲來。

呃,好像剛剛倒地的時候也沒出聲,是摔懵了還是被打傻了?

柯躍塵揉揉眼,想要趁機站起來,卻被腰間一股大力帶倒,再次趴回對方身上,臉頰堪堪貼住一團溫熱的氣息。

“柯躍塵。”那氣息在耳邊輕柔喚他,“你要謀殺親夫嗎?”

足足過了五秒鐘,才明白過來“親夫”二字的真正含義,柯躍塵熱著臉又要起身,被易壘按住後頸,強行臉貼臉。

“你打得我好痛。”

手裡的作案工具被迅速丟到一邊:“打、打到哪裡了?”

易壘拉起他的手按在自己臉上,從微濕的額角,到抖動的睫毛,到翕動的鼻翼,到最後停在溫軟的嘴唇上——

他吻了吻他的手,說:“這裡。”

柯躍塵指尖輕顫,嘴巴張著,卻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直到輕快的音樂聲響起來——手機終於充滿足夠的電,自動開機了,又震動了將近半分鐘才安靜下來,顯示19:58和很多未讀消息。

最早兩條信息來自部門和協會的節日問候。

接著,15:52,Zebra Coffee:剛剛店長同意了,我們寒假見。

17:34,胡嚴:圖書館門口有人發聖誕禮物!

18:55,易壘:你在哪?

最後是五通未接電話,全部來自易壘。

回完消息,柯躍塵去水池擰了條毛巾,回來的時候桌上的台燈亮了,易壘坐在之前那張椅子上,正把一隻拋在空中的蘋果接回手上。

與之相對應的,腦海裡閃現出那隻被拋起又被接住的足球,蘋果、足球、男朋友,這三樣東西於大少爺而言,或許本就沒有什麼差彆。

手裡的毛巾本打算給那人敷臉,現在卻搖身一變,成了泄憤的工具。

柯躍塵冷笑著走過去,不由分說地把冰冷的毛巾按在對方臉上。

隻聽一聲短促的低嘶,易壘伸手就要抓他,卻被他十分有先見之明地躲開了,硬生生撲了個空。

這小小的勝利堪稱戀愛史上的裡程碑,還未來得及雀躍,又在兩秒後,感覺到大腿被一個堅硬的東西抵住。

柯躍塵下意識低頭,手腕就在這時傳來一股力量,那力量拉著他往前傾倒,而腿又被那人用膝蓋頂著過不去,最後不得不分開,以一個狼狽的姿勢跨坐到對方身上。

“生氣了?”易壘問。

鬼才生氣!

傻逼才生氣!

老子就是單純不想理你,怎麼了?

這些話在心裡是呼之欲出的烈火,可到了嘴邊卻成了偃旗息鼓的泡沫,一個也蹦不出來。

對方也不逼問,拉起他兩隻胳膊圈在自己脖子上,身體在不知不覺間靠近了,胸膛貼著胸膛,大腿壓著大腿。

這讓柯躍塵想起很小的時候跟父母出遠門,長途汽車顛簸搖晃,他就是這樣縮在媽媽懷裡,做一路淩亂而恍惚的夢。

那場景至今回想起來,仍覺得溫暖又踏實,他忍不住往那人懷裡靠了靠。

“喜歡這個姿勢?”易壘問,“那晚上我們出去好不好?”

出去?

大少爺這是沒把彆人約出來,才退而求其次來找自己的嗎?

“好啊。”柯躍塵自暴自棄地想,有些話正好可以當麵說了。

窗外依舊熱鬨,音樂聲與喝彩聲交織而來,像一張巨大的網包圍住四周。

他們在昏暗的室內安靜而緩慢地接吻,歡聲笑語隔著廉價的窗簾布,變成遙遠而模糊的背景音。

最後一次,就讓他最後一次嘗嘗這纏綿入骨的滋味。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微微分開,身體仍疊在一起,保持著剛才的姿勢。

“易壘。”停頓片刻,柯躍塵還是咬牙說道,“既然我答應了你一件事,那你能不能也答應我......”

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那人捂住了嘴。

“不可能。”

易壘將手掌向下,轉移到他下巴上輕柔地撫著,帶著類似寵溺的味道。

“今天晚上你都得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