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不喝牛奶 天上掉陷阱。(1 / 1)

兩秒後,柯躍塵猛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大腦一片空白,接著一個念頭從天而降,有如神引:

跑!!!

他呼啦轉了個身,左腳邁出去還沒落地,就被人一把薅住。

易壘拽著他的手臂順勢一拉,柯躍塵就跟個樹樁子似的,原路轉回去,直愣愣地戳在他麵前。

他們站在一盞路燈下,隔得極近,柯躍塵看不清他的臉,卻能無比真切地感知到他猛烈的氣息。

“你再說一遍。”

那人將柯躍塵的雙臂壓在身側,使他無法動彈,說完也不等他回答,忽地上前一步,距離拉近了,像是要將他擁入懷中。

“為什麼我可以?”易壘又問,這一次尾調收得很輕,似有溫柔。

為什麼?

柯躍塵自己也說不上來,那不過是大腦一瞬間的反應,類似於條件反射,但如果就這麼直截了當地告訴他,指定能把他嚇跑。

可易壘卻越靠越近,他微微低下頭,急促的呼吸裡有淡淡的奶茶味,香香甜甜的味道,讓柯躍塵的心跳跟著亂。

兩人鼻尖就快要靠在一起,淩亂的氣息中,柯躍塵幡然醒悟,這個姿勢太像接吻了,大少爺莫不是把他的話當了真,這是要身體力行地試探他?

他連忙偏過頭,小聲說:“我......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反應......”

易壘抓他手的動作一頓,力氣卻沒減:“好奇我的反應?”

“對......”

“那你跑什麼?”

“怕惹你生氣......”

話音剛落,那似乎要深入骨髓的力量倏地沒了,易壘放開柯躍塵,往後退了一大步。

一縷暗黃的燈光從兩人間的縫隙裡穿過去,一半落在地上,一半照在身前。

那人半明半暗的臉上沒有表情,但柯躍塵看在眼裡,卻莫名感到一陣悲傷。

“你成功了。”易壘冷笑一聲,說完撇下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柯躍塵立刻追上去,幾步後拉住易壘的手,那人雙手冰冷,任由他拉著,不甩開,也不停步。

他們一個拽,一個拖,就這樣拉拉扯扯走了一路,神似鬨彆扭的小情侶,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上演了一出妙趣橫生的皮影戲。

走到潤園操場,大批學生從門口魚貫而出,人聲吵嚷,眾目睽睽,柯躍塵隻好鬆手,默不作聲地跟在那人後麵。

山路上了下,下了又上,遠遠地,澤園超市的紅色燈牌映入眼簾。

過了那處便是澤園餐廳——澄、澤二園的分岔口,這意味著不出十分鐘,他們就得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柯躍塵低著頭,聽著那人不遠不近的腳步聲,陷入沉思。

大少爺神龍見首不見尾,不回短信不接電話,如果就這麼放他回去,下次指不定什麼時候再出現。

真是受夠這種兩眼抓瞎的被動滋味了,柯躍塵心一橫,決定使用駕輕就熟的看家本領,反其道而行之。

——跟著大少爺回宿舍。

——然後四仰八叉地往那人床上一躺。

嘿,老子今天不走了。

看他怎麼辦。

這樣既可以逼大少爺主動開口,又能知道他宿舍的具體位置。

隻要知道了易壘宿舍的具體位置,以後就可以隨時隨地來騷擾,大少爺就再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自以為拿到了通關法寶的柯躍塵,嘴角不經意間揚起一抹邪笑,五月天的那句“堅持對我來說,就是以剛克剛”幾乎就要被他大聲唱出來。

下一秒抬起頭,那笑容瞬間變成一張紙糊的麵具,僵在臉上。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腳下不是平坦的柏油路,而是一人寬一腳長的石板,在泥濘間連成一條上山的路。

周圍充盈著雨後泥土的芬芳,草木茂盛,高至大腿,密至腳踝,每一步都是一片冰涼。

光線十分昏暗,草叢裡的引路燈是身邊唯一的光源,一燈如豆,堪堪照亮腳下一隅。

陌生和黑暗讓柯躍塵不由得停下腳步,遠遠看出去,前方有建築物的光,一格一格明亮的白色,像宿舍樓的窗戶,熟悉的圍欄在樹林裡若隱若現。

原來這條狹窄幽暗的林間小路,正通往澤園宿舍後山。

上次他跟易壘從肯德基回來,走的就是澤園宿舍後山,因為那裡的圍欄被人破了道口子,省去了翻牆的麻煩。

先不問今天時間尚早,易少爺為什麼放著大門不走走偏門,單從這條路來看,那人是明擺著要把他直接送回澤園了。

這意味著,柯躍塵那一肚子陰謀詭計,還沒見到天光,就要胎死腹中。

直接被大少爺給截胡了。

就好像這人早就料到了似的。

簡直他媽的邪門。

正欲發作,忽聞一直在跟前的腳步聲漸行漸遠,他顧不上接近停擺的視線,硬著頭皮邁出腳步。

石板鋪成的山路並不好走,加上視物模糊,一不小心就會踩進旁邊的泥地,還好沒幾步,前方出現一杆搖搖欲墜的路燈。

光線氤氳著潮濕的霧氣,朦朦朧朧的,邊緣處,幾顆小樹簇擁著一把雙人石椅,隱在半遮半掩的燈影裡。

柯躍塵盯著那泛著水光,還未乾透的石質座椅,心情忽然就不太好。

此處寂靜幽暗,影影綽綽,外加這把雙人座椅,正適宜小情侶幽會。

上一次他就懷疑,易壘是不是常走這條路送女生回宿舍,如今瞧著那人在這山間小道上健步如飛的模樣,倒像是直接把這件事蓋棺定論了。

他一定和女孩子來過這裡吧?是女朋友還是喜歡的人?他追女孩兒的時候會是什麼樣?

或許什麼樣都有,柯躍塵想,但一定不是不接電話,不回短信。

三月底,雨後的晚風刮在身上,依舊鑽心的冷。

就這麼胡思亂想著,柯躍塵突然“啊”地一聲,發出慘叫。

鼻尖傳來劇痛,似有一顆火球在腔內燃燒,火勢沿著神經末梢到達眼睛,瞬間給他燙出兩行熱淚。

剛剛在發愣,以至於柯躍塵完全沒注意走在前麵的易壘突然停了下來,他的鼻梁以一個極快的速度直擊那人後背,如雞蛋碰石頭一般,將自己撞了個人仰馬翻。

還好易壘反應迅速,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

此刻,柯躍塵捂著鼻子閉著眼,完全說不出話。

這人身上怎麼那麼硬?上次看到的時候明明是有肉感的。

“你怎麼樣?”易壘試圖扒開他的手查看,但又束手束腳不敢用力。

柯躍塵依舊不說話,一來那股脹痛感仍在,二來心中鬱結著某種情緒,讓原本生理性的眼淚逐漸變成一種發泄。

一種無法言說的發泄。

黑暗中,他聽到易壘輕輕歎了口氣。

下一瞬,溫暖的手掌貼上來,抹掉他眼角的淚,動作輕輕柔柔的,餘溫留在臉頰上,溫暖而持續。

柯躍塵不知不覺放下手,睜開眼睛。

“還好,沒有流血。”易壘捧著他的臉,觀察得十分認真,最後開玩笑似的用指尖在他鼻頭刮了一下,“也沒有變形。”

舌頭還是顫抖的,柯躍塵仍覺得委屈:“你......為什麼突然停下來?”

易壘柔聲說:“那邊有聲音。”

兩分鐘後,他們在遠離石階的一處草叢裡,找到一隻通體雪白的小奶貓,全身被雨水淋濕,奄奄一息。

柯躍塵不是見死不救的人。

貓自然是要養的,他家“橙汁”當年也是這樣被他撿回去的,撿的時候半死不活,現如今生龍活虎,追雞攆狗。

但這小東西他沒辦法養在宿舍,因為胡嚴有嚴重的鼻炎且對貓毛過敏。

左右為難之際,大少爺雪中送炭,主動把這個燙手山芋領了回去。

所謂人算不如天算,兜兜轉轉一大圈,柯躍塵那折在半路的澄園之行,又讓一隻垂死掙紮的貓給續上了。

易壘宿舍也是同樣的布局,唯一不同的是,四人間的宿舍隻住了他和周小成兩個人。

據說其他兩個人都去校外租房子住了。

上床下桌帶獨立衛浴的四人間還需要出去住?

愛情萬歲嘛,周小成笑著說。

說起周小成,他跟柯躍塵隻打過兩三次照麵,說過的話不超過五句,但這小子不知道是天生自來熟還是什麼,對柯躍塵十分客氣,甚至可以說是,熱情。

兩人十分默契地在一邊乾瞪著眼,看著易少爺用臉盆和乾淨衣服給小貓鋪了個價值不菲的窩。

小貓被好一通折騰,這會兒躺在柔軟的衣堆裡,“喵喵喵喵”地叫起來,看樣子是餓了。

柯躍塵問:“你們宿舍有吃的嗎?”

他自然沒指望大學男生宿舍會有幼貓貓糧,但餅乾之類的洗乾淨泡軟了,或許也能讓這小家夥暫時填填肚子,保住小命。

易壘轉頭問周小成:“今天的牛奶呢?”

周小成“啊呀”一聲,捂住腦門:“被我喝了!下午你沒去訓練,她直接給我了......”

“算了。”易壘打斷他,又問,“她沒給其他吃的?”

“今天的牛奶”、“其他吃的”,他倆的對話跟地下黨交接似的,讓柯躍塵一頭霧水。

疑問還未說出口,周小成已經從一個冒著熱氣的杯子裡撈出兩個雞蛋,蛋殼上還滴著水:“剛熱的。”

舔完半隻蛋黃的小貓很快進入夢鄉。

三人蹲在貓窩旁,易壘看著柯躍塵,說,給你的貓取個名字。

大少爺竟也懂得取個賤名好養活的道理。

柯躍塵說,這貓全身雪白,沒有一根雜毛,摸起來跟綢緞似的,就叫它“牛奶”吧。

而且今天晚上正好沒有牛奶。

雖然沒有牛奶,但是卻有天上掉的餡餅——知道了那人宿舍所在,不但讓他消了氣,還讓他心甘情願地幫自己養貓。

堪稱一箭三雕。

而除了餡餅,易壘還把剩下的那隻雞蛋一並給他了。

柯躍塵內心十分歡喜,人也變得飄飄然,以至於他握著那隻溫熱的雞蛋,忽然有些好奇,食堂隻有大清早才有水煮蛋,誰會早上買兩隻雞蛋留到晚上吃?

“你們怎麼會有這個?”他問。

這次周小成沒說話,過了一會易壘才說:“王心茹給的。”

聽上去像是個女生的名字。

他還在猶豫問不問,那人便搶先幫他證實了想法:“她是啦啦隊隊長。”

“啦啦隊”三個字被他咬得極重,像是故意的。

“牛奶也是她給的?”

“對。”易壘眼神直勾勾的,像在觀察他的反應,“也是她。”

柯躍塵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轉身欲走:“明天我帶吃的過來。”

“不用,明天也有牛奶。”

原來“今天的牛奶”是這個意思。

轉了一半的身體僵在途中,小幅度顫抖了一下。

須臾,柯躍塵深吸一口氣,回頭時擠出一抹淺笑在唇邊,顯得有點漫不經心。

“小貓不能喝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