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不由己 客隨主便等於任人宰割?(1 / 1)

第二天一大早,也不知道天亮沒亮,就有人打來電話,一口南京腔聒噪得不行。

柯躍塵將醒未醒,大腦還沒開始運轉,壓根兒聽不懂對方的意思。

他對著手機咕咕噥噥,半天沒說出一句清晰的話,最後有人拿走了他的電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邊有人攏了攏他身上的毯子,帶起陣陣微風。

柯躍塵閉著眼,卻輕車熟路地換了隻胳膊枕在腦袋下麵,含糊不清地問:“什麼事?”

“沒事。”有個聲音說,“接著睡。”

這句話仿佛一劑迷藥,柯躍塵聽完沒有任何猶疑,頭一歪,竟真的睡了過去。

直到他被手機鈴聲再次吵醒。

柯躍塵周末兩天都有排班,且都在下午。

所以就算周五晚上不回學校,外加周六早上賴會兒床,也完全不耽誤上班。

但以防萬一,他還是開了個鬨鐘。

昨晚他跟易壘一直鬨到淩晨兩點才睡,說起來沒乾什麼正經事兒,但想起來就一個字:累。

左右下大雨走不了,而易少爺又儘了地主之誼,柯躍塵於是大發善心,幫那人收拾起殘羹剩飯來。

他們一個擦桌,一個洗鍋,分工明確,互不乾涉。

柯躍塵百忙之中不忘分出一隻眼睛,用來監視對方有沒有偷懶。

不曾想到大少爺一手家務活乾得有鼻子有眼,就連擦桌子的抹布都漂洗的乾乾淨淨。

然而輪到他這裡,情況就沒那麼樂觀了。

大少爺瞥了眼水池的方向,十分不知好歹地對他洗碗的方式發表了微詞。

話不投機半句多,二人當下就在廚房裡扭打起來。

柯躍塵一個手刀落在易壘肩膀上,那人不躲不閃迎頭挨下,接著回以一觸即發的“二指禪”神功,掐得柯躍塵嗷嗷直叫。

幾番交手下來,鍋碗瓢盆愣是一個沒洗,兩個人卻都像從水裡撈出來沒晾乾。

是以廚房被收拾妥當,已經是兩小時之後的事了。

後來大少爺又不知道抽了哪門子風,說要打掃衛生。

那麼大個房子,他自己收拾也就算了,結果柯躍塵也慘遭拉壯丁,被迫參與其中。

他合理懷疑易少爺把他的一時好心當作了取之不儘的大無畏奉獻,使喚起他來絲毫不手軟。

這體力強度堪比他們半夜從肯德基回來那次。

柯躍塵精疲力儘,累倒在沙發上,用最後一絲清明設了個鬨鐘。

所以鬨鐘響就意味著,他到了不得不起床的時候了。

柯躍塵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眼睛尚且迷著條縫,人卻一屁股從沙發上彈起來——他發現自己身邊躺著個人。

兩人蓋著同一條毯子,半拉齊那人胸口,半拉落在自己腰間,儼然一幅同床共枕過的模樣。

更彆說兩秒鐘前,他的小腿還敲在那人膝蓋上。

更糟糕的是,那人睜著眼,像是目睹了這自導自演的一切,正不加掩飾地看著他。

那眼神仿佛一股自上而下貫穿全身的強力電流,柯躍塵觸電般地跳下沙發,麵上勉強維持著鎮定:“那個……我得回學校了,”他不自然地扯了扯衣擺,“下午要上班。”

易壘撐著半邊身體坐起來:“肯德基?”

“嗯。”

“不用去了。”

“什麼不用去了?”

“早上你們經理打電話,說要給你放兩天假。”易壘穩穩地從沙發上站起來,額發有些淩亂地翹著,“你沒聽見嗎?”

“我......”確實沒聽見。

他依稀記得今天早上接了個電話,但沒說幾句就被人拿走了。

那時候大腦處於半昏迷狀態,自然也察覺不出哪裡不對。

果然睡覺不能睡太死。

思緒不知不覺回到昨夜,難怪老覺得身後有人擠他,害得他好幾次沒辦法翻身,敢情是真有個大活人在身邊杵著啊!

這人是有什麼毛病嗎?

放著寬敞舒服的床不睡,跑來跟他擠沙發?

而且睡醒了也不起來,跟個人形圍牆似的,把他水泄不通地堵在沙發裡頭。

就像......就像生怕他跑了似的。

媽的,至於嗎?

不就是穿了他幾件破衣服嗎?

還能給他拐走了不成?

昨晚那是天公不做美,隻能自認倒黴,但這會兒天光大亮,下了一夜的雨停了,就連空氣裡都是乾燥清爽的味道。

就算下午不上班,也沒必要非留在這裡吧?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更何況他現在對那個乘人之危,把他當奴才使當犯人看的大少爺一肚子怨氣。

柯躍塵換上自己洗淨烘乾的衣服,瀟瀟灑灑地出來告彆,沒成想晚了一步,客廳裡人去樓空,倒是廚房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走過去一看,易壘正悶頭在吧台後麵。

他不知什麼時候也換了衣服,一條深藍色牛仔褲自腰部而下,鬆垮到看不出腿形。

寬大的白襯衫絲毫不顯得累贅,反倒挺括有型,頭發依舊翹著,但錯落有致,有種淩亂的美感。

這身衣服他穿在身上,本就比其他人彆致好看,偏偏他又在身前圍了件褐色圍裙。

纖細的皮質綁帶自後頸交叉而下,繞過挺實的後背,在腰後束成一個懶散的結,有意無意地勾勒出細窄的腰線。

柯躍塵一不留神,就聯想到昨晚這人藏著掖著,不讓他看的那部分身體,跟著腦海中就浮現出那赤/裸的上半身。

他無端咽了咽口水,兩隻眼睛一時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易壘像是早就覺察到身後的目光,沒回頭,卻淡淡地說:“很快就好。”

原來他在做早餐?

委實盛情難卻,柯躍塵咂咂嘴,恭敬不如從命地在吧台外坐下,等著嘗易少爺的手藝。

三明治很好吃,但這不妨礙他吐掉了大半杯美式,然後氣息奄奄地趴在水池邊,等著易少爺重新給他做加奶加糖的拿鐵。

柯躍塵長這麼大沒喝過幾次正經咖啡,隻在速溶咖啡的包裝袋上見過咖啡豆,以為咖啡就是超市裡賣的那些,從一個小包裝裡倒出來,用開水泡一泡的衝劑。

所以當他看著那人有條不紊地使用著各種叫不上名的小物件,熟練地操作機器發出陣陣聲響時,直驚訝得目瞪口呆。

更彆說大少爺還給他展示了一種叫拉花的絕技。

那人就拿著隻奶壺這麼一直轉圈一直倒,畫畫似的,最後一片有紋有理的白色樹葉就漂浮在杯口了,堪稱神奇。

這一係列操作讓柯躍塵直接忘記了去意,毅然決然地拜在了易少爺門下,當起了學徒。

兩個人在廚房待了一上午,從磨豆子到打奶泡,從白樹葉到五角星,直到用光了家裡所有的牛奶和咖啡豆。

中午,易壘兌現昨天承諾的泰國菜,冬陰功湯、泰式炒河粉、咖喱蟹一個沒落下,柯躍塵大飽口福。

飯後兩人在市裡逛了會兒,路過電玩城,又進去打了會兒電動,出來的時候下午四點過,天色昏暗,隱約有風。

看樣子又要下雨,為了省去那些借傘借衣服的麻煩事,柯躍塵決定直接回學校。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二十分鐘後,他再次出現易壘家大門外。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易壘說想一起回學校的時候,好心好意地陪他回來拿書,然後趕上門鎖壞了這種倒黴事。

昨晚那滴滴亂響,動靜大得跟報時器似的門鎖,這會兒突然沉默是金了,屏幕黑著,什麼反應都沒有。

按照易壘的說法,可能是沒電了。

鎖也會沒電?

這種事柯躍塵聞所未聞,可是這種看上去挺高級的東西,出問題了總該有個plan b吧?

鑰匙也可以開。

那你為什麼不開?

因為用密碼鎖的人不會帶鑰匙出門。

所以plan b就是,人繼續在大門外候著,等修鎖師傅大駕光臨。

他們一人占著一邊,擠在門口那張不大寬敞的鞋凳上,肩膀挨著肩膀,膝蓋靠著膝蓋。

這個門廳雖然寬敞,卻是個封閉空間,四周沒有窗戶,再加上沒人說話,沒人大眼瞪小眼,不出五分鐘,柯躍塵就覺得無聊了。

他抖腿如篩糠,覺得自己實在沒必要在這裡耗著——大少爺回不回學校的有什麼要緊,他這麼沒心沒肝地陪著圖啥?

圖他不借衣服?

圖他使喚人?

雙手在膝蓋上撓了又撓,柯躍塵終於下定決心,一拍大腿。

結果站起來還沒開口,就被易壘抓住了手。

那人不說話,卻用力收緊虎口,用帶著薄繭的指尖摩挲他的掌心。

柯躍塵的手心早就出了汗,手指麻了,手臂也麻了,整個人是懵的。

突然,那人毫無預兆地卸力,風一般地抽離,大腦頓時一片空白,柯躍塵下意識攥住那人的手,用力反握回去。

反應過來的時候,心臟已經變成一隻劇烈搖晃的銅鈴,正叮叮當當響個不停。

易壘晃了晃他的手,用一種很低的聲音說:“你想不想聽歌?”

“聽......歌?”

“想還是不想?”

用手機聽聽歌大概會比這麼沉默地乾等著有意思吧,雖然他們並沒有耳機。

收起滿腹驚慌,柯躍塵將打道回府的話咽進嗓子,吞回肚子,重新在鞋凳上坐下來。

易壘又問:“五月天怎麼樣?”

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柯躍塵閉上眼,將後腦勺靠在身後的牆壁上,他們的手仍握在一起,變得越來越熱,就連身體也像被傳染了似的。

原來人和人的體溫單靠一隻手就可以共享嗎?

那擁抱又會是什麼感覺?

恍惚間,有歌聲。

“走在風中今天陽光突然好溫柔”

柯躍塵猛地睜開眼,旋律是五月天的《溫柔》,他再熟悉不過了,但那不是揚聲器裡傳來的千篇一律的聲音,而是易壘在清唱。

“天的溫柔 地的溫柔 像你抱著我”

易壘像是有備而來,竟一口氣唱了五首,他每唱一句,柯躍塵心裡就像有小動物經過一樣,輕輕地顫抖,柔柔地起風。

六點過,外麵又在下雨。

但不管怎樣,今晚都得回學校。

他消失了一天半,更是上大學以來頭一回夜不歸宿,嚇得胡嚴以為他被綁架了,電話打個不停。

可易少爺又在準備晚飯了,實在不好在這個節骨眼抽身,主要肚子也不太同意。

餐廳裡沒開大燈,頭頂幾縷淺黃的光,在餐盤上聚成明亮的一團,周遭安寧靜謐,細聽,還有絲絲密密的雨聲。

易壘就在這時出現,闖入馥鬱的香,氤氳的光和一雙驟然發亮的眼眸裡。

他掃了眼柯躍塵,便放下手裡的杯子,不慌不忙地在椅子上坐下。

光線簇擁著那隻小小的玻璃杯,從側麵看過去,三種不同顏色的液體涇渭分明,仿佛一麵彩色條紋旗。

“這是什麼?”柯躍塵不由得問。

“甜飲料。”易壘瞥瞥他的臉,“你喝不喝?”

柯躍塵不回答,隻乾脆利落地伸出手,指尖尚未觸及杯身,就被那人擋住了。

“我騙你的。”他把杯子護在手裡,忽而異常認真地說,“其實是蒙汗藥。”

“你怎麼不說是炸藥。”

“如果真的是炸藥,你喝嗎?”

又是這種角逐般的遊戲,然而就算知道是陷阱,柯躍塵也忍不住跳進去——他太想知道這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了。

“那我喝之前你是不是該點個火?”

話音剛落,易壘竟然閉上眼,淺淺笑了一下,那笑容久久不散,始終在他嘴角邊漾著,像是拿他沒辦法,又像是意料之中。

柯躍塵什麼都沒喝,便已經有些醺醺然,以至於他完全沒注意到那人掏出了打火機。

正是和“南京”煙一起打包買的那隻。

淺藍色的火焰自杯口悄然升起,輕擺起舞,妖而不豔。

易壘朝他亮了亮手掌,是一個請的姿勢:

“點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