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你 有眼無珠,他也是直的。(1 / 1)

期末踩著零度的尾巴悄然而至,元旦剛過,學生會各部門聯合組織了本學期最為盛大的知識講座。

據說是外聯部拉到了很厲害的讚助,主講人是讚助企業的負責人,也是京審大學的校友,學生會上下不可謂不重視。

講座晚上六點開始,這會兒三點剛過,各部門把能喊的人全都喊來幫忙,競秀樓的階梯教室裡暖氣充足,一屋子人忙得井井有條。

柯躍塵下午沒課,早早來到了講座現場。

他一向是個閒不住的,沒人安排他做事,他就充分發揚磚塊精神——哪裡需要往哪搬。

先是在外麵發了會兒宣傳單,後來跑去講台上寫板報,這會兒正站在椅子上,調整牆上的橫幅。

隻聽“啊”一聲尖叫從講台邊傳來,柯躍塵站得高望得遠,瞧見一個短發女生正驚慌失措地跟一個白衣男生說著什麼。

等他拍掉手上的灰塵,從椅子上一躍而下的時候,講台旁邊已經陸續圍滿了人。

短發女生揉起了眼睛,像在哭,旁邊的白衣男生手上拿著話筒,臉色跟他衣服一樣慘白。

這一男一女都來自編輯部,任務之一是為講座準備音響和話筒。

通常的講座規模有限,用講台配套的台式麥克風就足夠了。

但這次講座盛況空前,學生會特地配備了主持人,中間還穿插著問答互動環節,所以需要額外的麥克風和音響。

這本也不是什麼難事,直接從校外租一套就行了。

問題出就出在,東西送過來的時候短發女生沒有及時檢查,剛剛通上電,才發現沒有聲音,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正所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個高個子男生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大聲嗬斥道:“你們編輯部怎麼做事的?我們沈部長辛辛苦苦拉回來的讚助費就被你們這麼糟蹋?!”

早聽說外聯部有個很厲害的學長叫沈自鳴,想必這人口中的“沈部長”指的就是他。

編輯部的二人無言以對,倒是有圍觀群眾熱心提醒:“打給租賃店了嗎?讓他們重新送一套過來!”

柯躍塵歎了歎氣,剛剛音響店的人來送貨,他無意間聽了一耳朵,那人說他今天送完貨就回安徽老家,這會兒大概已經在高速公路上了。

果然,他看到短發女生搖了搖頭。

彆的部門出了岔子,按照規矩,組織部要有人出來說兩句。

柯躍塵倒不是怕做和事佬,隻是他覺得眼下多說無益,想辦法解決問題才是要緊事。

還好不多時,跟他同在組織部的孫一凡出現了,這下他剛好可以脫身,去外麵想想辦法。

剛出人群,就看見易壘從後門進來,他頭戴一頂鴨舌帽,像是完全沒看見講台邊烏泱泱的人群,獨自坐在一個後排靠窗的位置上。

看來他確實加入外聯部了。

柯躍塵邁出前門一半的腳倏地收回來,拿了瓶礦泉水往教室後麵走。

作為組織部的一員大將,他並沒有什麼非乾不可的事,也不愛差遣人,但不知道為什麼,看見易壘就克製不住想使喚他的衝動。

但為了顯得不那麼官方,他打算用瓶水過度一下。

柯躍塵停在桌邊,擺出一個伸手遞水的姿勢:“涼的,介意嗎?”

易壘緩緩抬頭,目光在堪堪擦著帽簷的時候停住。

他不動聲色地看著柯躍塵,跟他對視,朝他眨眼——但就是不接他的水!

手臂喪氣似地一墜,忽然想起上次遞烤紅薯給他,這人也是一副愛搭不理的欠打模樣。

柯躍塵頓時敗下陣來,認輸似地把水扣在桌上,力氣有點大,聯排桌椅都跟著抖動。

易壘木然坐著,直到柯躍塵完完全全收了手,又在原地尷尬了幾秒,才一聲不響地拿起瓶子,擰開喝了兩口。

看來他不是針對自己,隻是單純不喜歡接人東西。

柯躍塵頓覺寬慰,接著又問:“不跟我說聲謝謝?”

“謝謝。”

“不用謝,幫我個忙就行。”

兩分鐘後,易壘出現在走廊,正俯身拆解一個紙箱,那裡麵裝著本次講座的宣傳冊,需要在講座開始前分發到每一張座位上。

如果柯躍塵沒記錯,這本是編輯部的工作,但那兩隻熱鍋上的螞蟻顯然無暇他顧,他便順水推舟,把這個任務交給易壘。

隻是沒想到某些人看上去一臉冷漠,用起來倒是十分順手,並且二話不說,指哪打哪。

心情大好的柯躍塵出門打了一圈電話,卻沒有問到任何有價值的可以解決問題的信息。

他悻悻地進門,教室裡依舊亂糟糟一片,比剛才還熱鬨。

高個男生正跟一個打抱不平的長發女生爭鋒相對地吵著,柯躍塵聽見那個女生直指要害地說,外聯部的幾個大老爺們都跟著他們沈部長後麵享清福,今天自打進來就沒乾過活。

她這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卻在周圍引起不小的共鳴,大家紛紛指責外聯部的人遊手好閒,顧外不顧內。

柯躍塵的目光不自覺地遊走到教室最後那個隻身獨坐的身影上,易壘正仰頭喝水,他看起來心情不錯,端詳著手裡的水瓶,嘴角那一撇很像一抹淺笑。

視線收回、鋪展,一本本綠麵宣傳冊整齊地擺放在每張座位的右側桌角,仔細看過去,桌麵亮亮地泛著水光,仿佛被一並擦拭過。

遊手好閒嗎?明明是為人乖巧又聽話,乾活麻利又漂亮。

幾個人還在寸步不讓地吵著,被孫一凡大聲喝止。

周圍安靜下來的那一刻,柯躍塵忽然靈光一閃,隨即揚聲喊道:“易壘!”

這一聲猶如平地驚雷,在空曠的教室裡炸響,飄蕩起嫋嫋回音。

易壘在眾人驚訝的神色中抬頭。

“你過來!”柯躍塵又叫一聲。

那人頓了一下,才起身走出長長的連排桌椅,自最高一級台階緩步而下。

視線逐漸拉近,他在三層高的台階上駐足,目光向下,一言不發。

柯躍塵毫不避諱地開口:“你知道迎新晚會上的音響話筒哪來的嗎?”

迎新晚會那種場合勢必準備多台音響設備,易壘參加過,或許知道怎麼樣可以快速搞到一台。

“文藝社自己的。”

“放在哪裡?”

“排練室。”

“能借給學生會嗎?”為表誠懇,柯躍塵“噔噔”兩下上了台階,湊到那人跟前,“我們用完立刻還回去,保證不弄壞!”

易壘側身避開他,不置可否。

柯躍塵眉間多了幾條褶皺:“借不了?”

那人訥訥地不表態,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受不了了,柯躍塵又往前一步,太陽穴突起的青筋幾乎懟到對方臉上:“到底行不行?”

屋外正是一片金燦燦的斜陽,可氣溫很低,跨出教室,離開走廊,走出教學樓,仿佛逐漸走進一個四麵漏風的冰窖裡。

西北風橫行,木棧橋咯吱作響,此時正趕上二十分鐘的大課間,圖書館裡逆向而來成片上課的學生。

柯躍塵裹著厚重的棉衣依然覺得冷,他用手臂環抱住身體,低頭哈腰加小跑,步伐細碎而淩亂。

易壘外穿一件薄外套,帽子遮不住臉和耳朵,人卻走得四平八穩,似乎一點都不冷。

二人此行的目的地就是眼前的圖書館——一個白色為主,點綴以靛藍色屋頂的圓形建築。

但那是後話。

他們首先要穿過潤澤湖,繞道澤園,跟已經大四的文藝社社長拿鑰匙,然後返回圖書館負一樓的排練室拿音響和話筒,最後送回講座現場。

就在五分鐘前,柯躍塵還是一副六神無主急火攻心的模樣,這會兒已經一身輕鬆笑逐顏開。

他沒想到易壘會答應,一時間興奮過頭,如今回味起來,隱隱覺得自己當時有些咄咄逼人,不禁收斂了笑容。

“你跟文藝社社長熟嗎?”柯躍塵快走兩步追上去,“這個事會不會讓你為難?”

易壘在一旁悶頭走路,神色不明。

柯躍塵咯噔一下心想,完了不會真生氣了吧,一股寒氣忽地從後方躥進身體,他縮起脖子猛地一“嘶”,因為後衣領被人揪住而被迫停在原地。

與此同時,有個男生擦著他的肩膀疾馳而去——原來他差點跟人撞個滿懷。

“你在教室裡上躥下跳就算了。”易壘鬆開柯躍塵,語氣裡滿是揶揄,“在外麵還橫衝直撞。”

來往學生實在太多,這一打岔,他們乾脆在橋上佇足,等這一波人散儘。

柯躍塵以手肘做支撐,斜身靠在橋欄上,沒款沒型地站著,易壘則四方端正地立在旁邊,兩人一起打量著行色匆匆的人群。

“你乾嘛跟過來?”易壘突然問。

“因為好奇啊!”

“好奇什麼?”

“你看——”柯躍塵耐心道,“咱倆打過好幾次照麵,我不知道你的專業,你不知道我的名字,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

易壘直白道:“沒覺得。”

“沒覺得?你不想知道我的名字?”

那人不吭聲,像是默認了。

然而柯躍塵自認他們早已不是什麼點頭之交,他咬咬嘴唇,沮喪中帶著難以置信:“那以後見麵你怎麼稱呼我?”

易壘一字一頓:“可以不見麵,不說話。”

這幾個字伴隨著突如其來的寒風,在潤澤湖麵掀起波瀾。

柯躍塵被嗆得接連咳嗽,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令易壘如此抵觸他,以至於每次跟他說話都像在自取屈辱。

明明上次他幫他趕走眼鏡男的時候,那麼主動,那麼熱忱。

“再說我知道。”

柯躍塵猛然回神:“知道什麼?”

易壘的目光落在他驚詫的雙眼上:“知道你是那個放著南大不上,非來上這個破學校的傻子。”

上課鈴聲響起來不多會,路麵上的行人便消失殆儘,校園裡重歸寂靜與空蕩。

經過澤園超市,易壘進去買東西,出來的時候遞給柯躍塵一瓶牛奶。

“還你。”他說。

“還什麼?”

“礦泉水。”

柯躍塵聽得一怔,想說這有什麼可還的,那礦泉水本就是借花獻佛,教室裡誰都可以隨便拿隨便喝,更彆說他還幫忙分發了宣傳冊。

很快手心就被塞進一個圓圓的瓶子,瓶身帶著乾燥的溫度,是熱的。

文藝社社長人不在,但男生宿舍向來不愛鎖門,易壘在社長的電話指揮下很快拿到鑰匙。

鑰匙圈上除了一個齜牙咧嘴的兔子,還掛著兩把鑰匙——一把個頭大一些,像是開防盜門的,另一把就是普通的黃銅鑰匙,縫裡卡著陳年的垢。

排練室的黑色鐵門是用那把大鑰匙打開的,推開門便是一股淡淡的黴味,室內很亂,堆著花花綠綠的演出服。

易壘很是熟悉這裡,帶著柯躍塵穿進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兩邊是一間間獨立的排練室,每間布局差不多,大概有五六間。

再往前,在走廊的儘頭右拐,進入一條狹窄的過道,過道一麵是牆,一麵是用來堆放雜物的房間。

第二間便是設備間,裡麵堆滿音響和話筒,他們各挑了一台新的,又連上電源試了一下,確定可以用,才裝上小推車往外走。

出了設備間,轉頭,眼前的場景陡然變得詭異起來。

他們所處這頭的過道燈開著,而另一頭卻沒有,那昏暗的過道是個弧形,牆壁延伸出去,一眼看不到頭。

那裡像是從未有人踏足,隨著腳步的深入,地上的灰塵越來越厚重,牆上的蜘蛛網越來越明顯,刺鼻的氣味也越來越濃烈。

過道儘頭是個荒廢已久的廁所。

來的路上柯躍塵就注意到,每間排練室都有單獨的衛生間,所以過道這一頭人跡罕至,廁所無人問津,自然就在情理之中了。

柯躍塵本抱著獵奇的心理,此時正感失望和無聊。

他記吃不記打,看見易壘一直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麵,像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戲耍人的心思霎時又起,正要開口,驀地瞥見一個東西。

“我靠!”柯躍塵的聲音在過道裡驟然響起,“這兒居然有個門!”

那是一扇白色的門,因為被粉刷過,所以跟牆麵完美融為一體,若不是下麵的縫隙裡露出一些暗紅色的鏽跡,根本發現不了它的存在。

“所以另一把鑰匙是開這扇門的。”柯躍塵搓搓手,立刻來了興致,“要不我們從這邊出去?”

易壘顯然也不知道這扇門的存在:“你知道門外通哪裡?”

“不知道啊,但我剛從廁所窗戶看過了,外邊很多樹,應該有路可以走。”

“你好奇心有點重。”易壘欲言又止,停頓幾秒才說,“你是不是忘了,我們還有輛車?”

講座結束的時候八點剛過,編輯部的白衣男生出於感激,執意要陪易壘還設備。

柯躍塵在教室等了半天也沒見他倆回來,最後被胡嚴叫去小街。

他們打算搞點東西填肚子,一起來的還有胡嚴的老鄉,一個黑黑壯壯的男生,叫錢洋。

胡、錢二人先去麻辣燙店就坐,柯躍塵則獨自前往小街深處,他要去“喜得美”打包點鴨鎖骨和鹽酥雞做餐前小食。

油炸的香味鑽進鼻腔,他才意識到自己很餓。

說起來,他跟易壘自從出了教室,之後就一直在一起,一起去澤園,一起去排練室,一起回到競秀樓,一起坐在教室最後,一起聽完整場講座。

期間易壘沒有吃晚飯,柯躍塵則喝光了那瓶牛奶。

也不知道那人餓不餓,或許他該在教室裡等一會,叫上他一起來吃晚飯。

然後老天爺就像跟他心有靈犀似的,他拎著兩包熱烘烘的食物出來,還沒走兩步,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易壘和一個女生並排站在煎餅攤前,各自捧著一杯奶茶,靠的很近。

“滋啦”一聲,煎餅被從中間一分為二,老板把餅鏟進紙袋,套上塑料袋,從冒著熱氣的鍋上遞出來。

柯躍塵輕哂,心說他才不會接彆人遞過來的東西,下一秒,餅就落在易壘手中。

爾後他朝女生那一側轉過身去,柯躍塵隻能看見他的背影。

這時,不遠處一個男生走過來,身形與易壘相似,他停在兩人麵前,將女生和易壘手上的奶茶接過去保管。

煎餅輾轉來到女生手上,她打開袋子,一邊揭,一邊說著什麼,白色的熱氣直往外冒。

她忽地抬頭,他們四目相對,不知道易壘說了什麼,她彎起嘴角大笑不止,另一個男生也跟著笑起來。

煎餅露出整齊的邊角,黃中帶白的外皮清晰可見,柯躍塵眼皮猛地一跳。

隻見女生踮起腳尖,同時提起雙手,將熱乎乎的煎餅遞到易壘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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