兌現 沒錢?那就肉償!(1 / 1)

“你女兒幾歲?”柯躍塵夾起一片菜葉,在碗裡來回擺弄。

“四歲。”

“她媽媽呢?”

“離了。”

“大齡,離異,帶娃,你這條件再找一個不容易吧?”

易壘今年26歲,比柯躍塵還小兩歲,而易家在南京更是排得上號的有錢人家。

就算拋開這些,易少爺單憑長相,在給娃找後媽這件事上也不會讓人大失所望。

所以這話是明擺著陰陽怪氣。

對方不知是未察覺,還是故意不上道,淡淡地說:“沒那個時間。”

柯躍塵直接擱了筷子。

五年不見,前男友突然領著一個半大的孩子出現,這事兒換誰心裡不堵?不冤?不想抬頭問一問蒼天?

更何況,他還愛過他。

“易壘。”柯躍塵喃喃道,“你實話告訴我,當年你到底為什麼…...”

“為什麼突然甩了你?”易壘打斷他,臉上儘是冷酷的鎮定,“是我之前說的不夠清楚?還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沒說服自己相信?”

“我就想知道答案有沒有變。”

“沒變。”

“那好。”柯躍塵看著他,“我現在有錢了。”

易壘輕蔑一笑。

他笑起來時,嘴角兩邊會勾勒出很深的紋路,像乍暖還寒時節懸於天邊的蛾眉月,明亮皎潔。

而此刻,卻刺得人睜不開眼。

“你該不會以為——”易壘稍稍湊近了,像在玩味他的神情,“你幫了我一個忙,我們的關係就會發生什麼質的改變?”

柯躍塵整個人,被他嗆得說不出話。

這情形讓他莫名覺得熟悉,那次易壘也是這樣坐在麵前,很近,近在眼前。

他說你的感情太廉價了,他說人是會變的,他說我玩夠了。

鍋裡紅湯翻滾,那不斷鼓起、膨脹又破裂的泡沫,像重逢,像遺憾,更像愛而不得。

易壘關掉爐火,泡沫“咕嘟”兩下,化為幾縷青煙。

他朝他揚揚眉毛:“你來。”

柯躍塵聞聲回神,大腦還沒轉過來,人已經起身繞過四方的桌子,卻在看到對方臉上的笑容時愣住了。

那笑容帶著嘲諷的意味。

下一刻服務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微信還是支付寶?”

那人抬眼看他,笑盈盈地,把同樣的話重複了一遍。

原來隻是叫他買單。

輕飄飄的兩個字,便可以讓他像條被主人遺棄又召喚的狗一樣,乖乖回到身邊。

柯躍塵承認自己輸了,從“五年十個月”的時候就已經輸了。

直到指尖碰到冰冷的金屬外殼,才突然想起來什麼:“你不是說要謝我?”

於情於理,這頓飯都不該他請。

“我銀行卡限額了。”易壘說。

“前幾天不是剛取了現金?”

“花完了。”語氣相當理直氣壯。

“三天花兩萬?”柯躍塵舉著手機,店裡響起收款成功的語音播報,他左思右想怎麼都覺得虧,“早知道那天我就把錢收了。”

畢竟這頓飯吃的是費錢又費心。

“你沒給我卡號。”那人振振有詞。

“那你給我手機號了嗎?”

易壘彎起嘴角,竟一下笑出了聲,那是柯躍塵很久沒有見過的笑容。

“這次算我欠你的。”他說,“還有,謝謝你。”

“謝我什麼?”

“謝你幫忙找到周小立,還幫他預付了醫藥費。”

晚上七點過,他們走出火鍋店,混進嘈雜的人山與人海。

鼓樓醫院這邊的吾悅去年剛開業,車馬盈門十分熱鬨,但此刻卻讓人覺得呱噪。

就在兩分鐘前,柯躍塵得知易壘打算在附近找個酒店,進而得知他賣掉了市裡那套房子。

關於賣房子這事,他心裡早有預設,隻是真相來臨這一刻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易壘這是打算一輩子不回南京了?

同時他還想問,那一屋子的衣服獎杯樂器呢?也一起賣了?

可話到了嘴邊忽然覺得沒意義,已經不喜歡了的東西,丟了很正常。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自己也跟那些衣服獎杯樂器沒太大區彆。

“要不......去我家?”柯躍塵擺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樣,心卻跳得有點快,“你銀行卡不是限額了嗎?”

“你家?”

“開車半小時。”

那人安靜兩秒:“不合適。”

正巧電梯來了,他們便不再說話,轎廂裡沒有其他人,顯得異常安靜。

易壘按“1”,柯躍塵大大方方按“B1”。

“你喝酒了。”那人側目。

“兩瓶啤酒而已。”

“喝酒不能開車。”

電梯門開了,喧鬨聲一下子放大了湧進來。

“大少爺,”柯躍塵腳尖點地,眼睛卻看向天花板,“你再不出去門要關了。”

喧鬨聲張揚而持續,直到易壘伸手按上電梯。

然而老式住宅沒有電梯,聲控燈亦不像電梯開關那般靈敏。

柯躍塵不知道易壘為什麼要跟過來,但此情此景卻讓他想起以前,也是差不多的老式居民樓,也是相似的水泥樓梯和斑駁掉色的白色牆皮。

他們時常這樣一前一後爬樓梯。

那時候多半是易壘走在前麵,柯躍塵被他牽著走在後麵,他們腳步飛快,卻驚擾不到聲控燈。

黑暗中他的脊背會壓在一塊掛滿珠簾的木門上,呼吸會在“嘀嘀嗒嗒”聲中變得急促,然後聲控燈就會亮起來。

“柯躍塵。”

柯躍塵尚在恍神,不料燈光乍亮,帶著足以劃破陳年舊夢的尖銳刺過來,他慌忙低頭:“怎、怎麼了?”

“你爸媽呢?”易壘問,“有沒有接過來?”

“沒。”柯躍塵笑了笑,手上的動作加快了,“我爸上上下下不方便,至於我媽,來這兒保準出門就丟。他們在老家,鄰裡鄰外都熟悉,比在這兒方便。”

說話間,門“啪嗒”一聲開了,眼前出現一麵花花綠綠的白牆。

那是一整麵照片牆,鋪天蓋地的照片沒用相框裝裱,而是隨意粘在牆上,歪的歪斜的斜。

大多是風景照,沒有人,更確切地說,都是樹。

“你還是喜歡拍這個。”易壘上前,將幾張搖搖欲墜的照片加以固定,“都是在南京拍的?”

柯躍塵默默頷首。

許是喝了酒的緣故,今晚他格外容易分心,此刻身上微微發熱,目光無法集中在牆上,而是遊離在那人身後。

從這個角度看,易壘的身姿也是挺拔的,闊背寬肩長腿,而他彎著腰,這個高度倒是很適合被按在牆上......

“這張不是。”易壘指著一張照片,忽然轉過頭來看著他。

隻一瞬間臉就燙得仿佛能粹出火焰,柯躍塵恍惚半天,才想起來去看那張照片:“這、這張是......”

“內蒙。”易壘好似沒發現異樣,很快轉過頭去,“我在圖書館見過這張照片放大的海報。”

大四那年寒假,柯躍塵騎行一路往北,因緣際會到了內蒙,沿途拍了不少照片。

幾個月後他回校,把照片拿到攝影社,卻被編輯部的人找到,請他寫騎行日記在校刊上發表。

再後來,有學弟學妹為他寫了好幾篇專訪,還做了海報大肆宣傳。

最後,又有出版社找到他,將那一堆照片和文字印刷成書。

易壘能認出這張照片,想必自己當年的事跡他也有所耳聞。

那他有沒有看過他的遊記和專訪?有沒有買過他的影集和書呢?

從洗手間抹了把臉出來,人總算清醒了一些,柯躍塵脫掉外套,看到易壘正坐在沙發上,翻看堆在茶幾上的書。

說是書,其實是他很早之前買的《南京城市地圖》,完全打開有半麵牆那麼大。

裡麵內容詳儘,各大街道、樓宇都有標注,除此之外,還有他在上麵圈點的標記,密密麻麻的一層,幾乎蓋住了地圖原本的顏色。

“你ACCA過了13門,”易壘低著頭,發絲垂在額前輕輕晃動,“為什麼不做審計?”

“因為不喜歡。”

“不喜歡。”那人點頭,好像早就料到了這個答案,可看過來的神情卻無端顯得有些冷,“你果然是柯躍塵。”

地圖被他折回普通書本大小,薄薄一張變成厚厚一遝:“你寫書攝影做得都很好,為什麼又去找人?”

“因為掙錢啊,你也看到了,找人三天掙兩萬。”

這麼說好像也並不準確,因為那筆錢到現在一個子兒都沒見到。

易壘兀自搖頭:“你太奇怪了。”

“我奇怪?”柯躍塵忍不住反駁,“你更奇怪!放著好好的少爺不做,天天坐交通工具,又當律師又當散財童子,還嫌我窮跟我分手,那你圖什麼?”

在過往二十多年的人生裡,柯躍塵有大概一半的時間都很缺錢,起初他並沒覺得這有什麼,直到那人以此為借口跟他分手。

為什麼說是借口?因為他了解當時的易壘,而五年後的易壘依然會瞞著王阿姨偷偷塞錢給他,同樣說明他沒有看走眼。

那人不回答,起身朝陽台走去,柯躍塵緊緊跟上。

陽台沒有開燈,夜幕下的萬家燈火似海麵上星星點點的漁火,亦像坐標係上一個個茫然無措的點。

“你記不記得——”易壘背對他,緩緩開口,“你第一次送花給我時說了什麼?”

柯躍塵記得那束山茶花。

他記得那顆山茶樹很高,踮著腳才能夠到,他記得花朵通體雪白,花蕊有淡淡的清香,他記得花兒用寫了字的宣紙包了兩遍,花莖用細細的麻繩繞了四圈。

奇怪,他記得這麼多細節,卻不記得自己當時說了什麼。

“我......”

“你不記得了。”易壘轉身,像是輕輕歎了口氣,“我知道。”

那一刻說不出什麼感覺,大概就是他人雖然就在跟前,但柯躍塵卻一清二楚地知道,易壘是這窗邊來去自如的風,隻是經過,而非停留。

手下意識伸出去,抓住他空蕩蕩的西服下擺:“我不記得那你告訴我!”

“不重要了。”易壘說,“你忘了便忘了罷。”

柯躍塵原本有些急還有些惱,但都不值一提,卻因為這句話,變成無法遏製的怒,又伴著曠日持久的恨噴薄而出。

他推了易壘一把,那人沒反抗,他又接著推他,一直把他推到陽台促狹的角落裡。

“不重要?不重要你為什麼要提?喜歡吊我胃口是吧?耍我很好玩是嗎?以前你就這樣,沒完沒了了是嗎?!”

黑暗中什麼都看不清,隻能聽見那人用很低很低的聲音說:“完了,這次是真的完了。”

這冷冰冰的一句話卻如同熱油澆在火堆上,使那本不旺盛的火苗“轟”地竄起來。

憑什麼你說開始就開始?你說結束就結束?憑什麼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柯躍塵用力把易壘推到牆壁上,雙手揪住他的衣領,就這樣不顧一切地壓上去。

那是一個轉瞬即逝的吻。

易壘輕而易舉掙脫了束縛,三兩下便反過來鉗製住柯躍塵,把他推到兩步之外。

然後他放開他,不再看他,徑直往屋裡走。

來到沙發邊緣,柯躍塵再次捉住易壘的手,那人沒回頭,隻順勢一甩,力道極大。

身體被這股力帶著連連後退,在絆到一個堅硬的角後,柯躍塵整個人失控一般,仰麵向後倒。

他身後是一個金屬框架的方形茶幾,台麵是一整塊茶色玻璃,不算很厚,放幾本書幾杯水不成問題,但倘若一個一百多斤的大活人砸上去,那畫麵一定不好看。

所以今晚這是賠錢賠心還要賠命的節奏嗎?

柯躍塵閉上眼,打算聽天由命。

大難臨頭之際思維卻異常清晰,他有些後悔剛剛的衝動。

就算他們曾有過最親密的關係,就算易壘曾欺騙他背叛他,那都已是過去。

易壘喜歡女人,這麼做隻會讓他更加厭惡自己吧?

但厭惡總好過遺忘,就像藕斷絲連好過再無瓜葛一樣。

既然他們之間已經再無可能,那便也沒什麼可後悔的。

神思天外的時候,身體忽然被一股溫暖的力量束縛住——有人托著他的腰,把他往懷裡拉。

下一刻,眼前的視線開始旋轉,從白色的天花板到牆角的射燈,到牆上的掛畫,到沙發上的抱枕,到最後落在一張近在咫尺的臉上——

易壘抱著他轉了個身,他們雙雙跌進沙發,變成身體疊著身體,一個在上一個在下。

對方還未從劇烈的肢體碰撞中反應過來,柯躍塵已經先一步半坐起身,同時不忘將全部重量壓在身下。

然後他扯掉那人頸間的領帶,拉緊、打結,再拉緊、再打結,直至易壘手腕被纏上一條堅硬的鎖鏈。

借著酒勁,他又手忙腳亂地把人翻了個身。

“騙吃騙喝騙感情,今天就讓你統統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