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一段時間宿在顧向淮家,黎音反而覺得自己的睡眠質量有所改善。枕住雨夜連綿的白噪音和少年強有力的心跳聲,她不必飲用過多的酒精,也能在八月末的一個周日直接睡到中午十二點。
木門緊閉著,新安裝的隔光窗簾將感知停頓在暗色沉沉中,黎音撐手抻抻筋骨,打著哈欠摸床頭的手機。
意料之中的一長串通知,是平淡而忙碌的工作日常。
隻是離開了大屏幕的協助,密密麻麻的外文字體讓她微感不適,黎音眯著眼睛,逐份閱讀。
綜藝荒島求生在網絡上的反響十分高漲,這些時候來找謝州的合作方多不勝數,倪薇那邊已經把之後一年除卻專輯製作之外的行程都給安排好了。
可謝州竟然讓她和顏然對接,找出個合適休假旅行的檔期,要是隻幾天也就算了,他竟然獅子大開口,需要一個月!倪薇不同意,他還說黎總已經批準了。
倪薇可不信,一大早發信息過來確認,【黎總,你們要休假一個月?!真的假的?!】
黎音微歎,【七天。】
打發走心滿意足的經紀人,她點開未接通話,回撥。
星霓與Y_FL飛行俱樂部已經白紙黑字簽下了賠付協議,顏然也按照boss的安排,給所有談判備份錄音資料。
就看冷琦清在海關那邊查得怎麼樣——
電話很快接通了,愉悅輕快的年輕女聲從聽筒傳出來,“黎總,周末還上班呀,你沒接電話我以為你還沒起床呢?”
黎音輕笑,“剛剛才起。”兩人足夠熟悉,她也不多客氣,找了個舒適的姿勢靠在床板,語調輕懶,“查到了?”
“嗯。”冷琦清說,“如你所想,薛三那孫子大概的確想坑你一筆,他們俱樂部有兩架H225,其中一個是半損壞的狀態,過關資料壓縮包我現在發到你郵箱?”
黎音“嗯”了聲。
對麵繼續說道,“對一下發動機編碼,應該很快能分辨他們有沒有在魚目混珠。”她停頓一下,忽然笑了,有些不解,“不是聽說緒正和時越要一起接景區的那個項目麼,怎麼你和薛三竟然明爭暗鬥起來了?”
那當然是私人恩怨,她歎了一聲,“我哪裡知道的,薛三公子腦子有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冷琦清細想一下,也是的,薛三是霧蓉圈子裡最不成器的一個,仗著家裡有錢又長著張俊臉,在裡德的時候就趾高氣揚,很是不可一世。
畢業了拿著他老子的錢東搞西搞,什麼電競俱樂部、網球俱樂部都涉獵過…聽說熱度三分鐘,過了興頭就不願意管,讓人家自生自滅。
等星霓真把他告了,這個飛行俱樂部估計也支撐不了多久。
“但那是時越欸,你和薛三對著乾,會不會——”冷琦清想了想,還是勸一句,“打狗還看主人呢。”
黎音曉得朋友的好意,笑了聲,“放心,我哪裡會有這個意思,隻不過他踩在星霓臉麵上耀武揚威,沒道理欺負到門口了咱們還腦袋縮起來當做無事發生吧?”
“那肯定的。時越再厲害,那也得遵紀守法不是,他薛三不仁,咱們也不能退太過了。”
這件事在冷琦清這裡算告一個段落,說了幾句,又喊黎音帶孟心回蓉城聚一聚,“孟心最近忙什麼呢,昨晚打了兩個電話過去,沒良心的,現在還沒給我回。”
“玩兒唄。”昨天楚方在上海有個演唱會嘉賓項目,孟心大概跟著出差去了,“她現在在我公司上班呢。”黎音不好透露太多,聽到那邊一聲驚訝的“啊”,笑著接上,“你自己問她去。”
冷琦清不滿了,“哦,你們背著我有秘密了是吧。”
聊了會兒,門把手忽然轉了兩下,顧向淮小心翼翼把腦袋鑽進來,明亮的眼睛輕眨,做了一個“吃飯”的口型。
辛辣的食物熱氣一同竄進來,鮮香到讓人食指大動。
顧向淮在上次那家烤魚店給她帶了炒菜回來。
“不說了,我吃飯。”黎音掛斷電話,衝門口招了招手。
顧向淮這才側過身子越過那扇門。
他笑得露出白色的小虎牙,長腿邁了兩步,靠得近了,高大的身影直接撲過來,一下把人壓回被子。舊板床咿呀呀地晃,黎音險些以為它要塌了。
“阿音,昨晚睡得好不好?”顧向淮身上肯定安裝粘粘膠了,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還不夠,腦袋一拱拱地使勁兒蹭人家的脖頸,骨感精致的五指沒入長長的卷發,有一下沒一下地給她按壓頭皮。
力度適中,手法專業,黎音舒服地眯了眯眼睛,誇獎他,“嗯,睡飽了,感覺這些天都沒那麼疲憊的。”她想起什麼,又問,“以前你是在這間屋子練琴麼?”
所以這裡才裝著隔音板。
“嗯。”顧向淮點頭,“剛開始學琴的時候需要大量練習,而我又天分有限,彈出的調子像喪樂,而且那時候樓下還有在練小號和二胡的,一到下午此起彼伏的,鄰裡矛盾超級加倍。”
黎音笑,“真的,那怎麼現在還當上鋼琴老師,不怕誤人子弟啊?”
顧向淮很坦然,“我是努力型選手,練著練著肌肉記憶就到位了,教小孩子沒什麼不行啊。”
她聽著,握住他的手把玩,漫不經心的說,“但是你的手很適合彈琴,很漂亮。”她親親他的臉,笑道,“什麼時候彈給我聽呀?”
“你想聽麼?”臉上一下掛滿了躍躍欲試,顧向淮眼睛亮出光澤,大有黎音一聲令下,他馬上就要去大廳彈琴的架勢。
黎音搖頭,摸摸肚子,“聽著鋼琴曲吃川菜好像不是很搭。”
可顧向淮不依不饒,“阿殷,九月二號霧大禮堂有個迎新晚會,9點我有鋼琴節目的,你來看我,好不好?”
說實話,在從前的那些個臨時關係中,黎音沒有進入過對方的生活圈子。
想玩的時候出現,不想玩的時候就消失,青澀的男生們總是占有欲極強,幾次若即若離的約會之後,大都想將她升級為專屬女朋友。
私欲和試探會讓關係變得不再純粹,也讓她沒有辦法百分百投入享受,往往這時候,黎音就會很快切斷聯係。
可顧向淮很奇怪。
這麼多天同床共枕他都沒有更進一步,就算忍到喉嚨哽咽,也隻停留在目前這個階段。
要是說他為了長久發展,可同時他也並沒有要求她做他的女朋友。
當然,這種情況是黎音最樂意見到的,其他人的心思她沒空多想。
“好。”她摟住他的脖子,撒嬌一般蹭了蹭他高挺的鼻梁,笑容清甜,“那阿淮抱我起來。”
*
和顧向淮的相處模式好像這樣固定下來,偶爾出現,偶爾消失,無論她怎麼樣忽視或疏遠,他都始終熱情如一。
在黎音看來,這段關係非常良好。
九月二號,天氣難得陰涼,臨近6點時候,黎音在辦公室換好了衣服——簡單的短款白T露出玲瓏細腰,牛仔褲包裹筆直纖細的長腿——要去到霧城大學,她在著裝方麵往休閒舒適裡靠。
落地玻璃窗外烏雲密布,好像就快要下雨。
黎音抬手看表,不堵車的話,從星霓過去大學城需要一個小時,迎新典禮在7點開始,而顧向淮的表演在9點,晚一點也沒——
急促的內電鈴聲打斷了思緒,黎音傾向桌側,按下了免提按鈕。座機上的紅色指示燈亮起,“滴”聲過後,顏助理的聲音傳進來。
“黎總,時越的小薛總在樓下大廳,想要見您,您看——”
黎音一下子笑出氣音,半晌,非常稀奇地“哦”了聲,“不見,讓他走吧。”
顏然答應著,電話掛斷。
五分鐘之後,黎音的手機響了,瞥過去一眼,來自蓉城的陌生號碼。
薛越的聲音堪稱氣急敗壞,“徐二!你想做什麼???嗯??”
“怎麼了啊?”黎音笑得輕盈,咬重了他的稱呼,“‘小薛總’?是星霓的賠償金不到位麼?”
她還敢提這茬,薛越咬住牙齒,“賠償金?你留著後手,就為了資金到賬之後去告我敲詐勒索?!”
賠償金到賬之後,星霓這邊的法務立即聯係律師,一起帶上H225的公證資料去法院控告飛行俱樂部故意敲詐。
他恨恨地質問,“我們那點過結你要記到什麼時候?”
黎音有時候不知道薛越的腦子到底是怎麼長的,或許他全部細胞都用在維護那張翩然俊秀的臉,以至於智商趨近負數。
她好心地提醒他,“兩部H225,損品用來展示、租賃,完品供學員使用,不是嗎?你還是查一查是不是俱樂部內部有人貪汙腐敗,妄想用這種方式來碰瓷我們星霓呢?”
薛越張口結舌,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還有事麼?”黎音又看了一次表,順手把手機擱在桌上,開始收拾包包。
“我們見麵說。”
“沒空。”黎音聲線冰冷,“有事電話說,自己說不明白就找律師過來說。”
下一刻,辦公室的玻璃門忽然被猛地推開,顏然顯見是有重要的事情,急匆匆的模樣闖到了辦公桌前麵,臉色煞白,“黎總!”
“怎麼了?”黎音肅起臉色,盯住了她額上的汗珠。
“謝…謝州從威亞上摔下來了——”
黎音一下站起來,手指按住了桌麵,皺眉,“怎麼會?現在人怎麼樣?”
“人有點不清醒,現在送到三醫院去了。”顏然說道。
“媒體呢,消息傳出去了?”
顏然點頭,“各大媒體都得到消息了,公關部那邊已經安排加班,我們也已經報警,會有相關人員來驅散人群。”
“怎麼會摔下來?”這些可以路上說,黎音拿起手機,“我們過去——”
她忘記電話還沒掛斷了,薛越輕輕哼了聲,陰冷的語調貼近了耳朵。
“徐聆音,今晚我和我哥在SHOULD吃飯,你不是一直想和他見麵麼,現在過來,還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