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午夜,星霓大樓依舊燈火通明,公關部和法務部這兩天加班到深夜,隻為處理最近幾起關於大boss的八卦傳聞。
說來奇怪,黎音覺得自己根本算不上什麼公眾人物,哪裡會有人要特意來拍她?
如果她沒記錯,自己唯一一次在互聯網上出現正臉還是七年前。
那天是她十八歲生日,徐正和黎紅曼送她一輛古斯特作為成年禮物。
黎音剛拿到車,覺得很新鮮,載著孟心在蓉城慢逛了一圈,正巧被街拍拍到。
有好事人把她認出來,才有了一個什麼緒正集團徐千金的渾稱。
緒正嚴肅處理了這件事,後續也沒有媒體再發布過黎音的正臉。
古斯特事件在當時雖然熱度很高,但互聯網並沒有多少記憶,“徐千金”在網絡平台沒有公開賬號來延續這份熱度,公眾很快就徹底遺忘了她。
而最近一個月,她卻被拍了好幾次。
狗仔不去拍拍明星,追到日明慈善晚宴來做什麼?
顏然拿著調查報告進到辦公室的時候,黎音仍然在通電話。
“不會啊,後續監控不是給你看過了嗎,是媒體在斷章取義,你還在彆扭什麼?”
顏然一聽,汗流浹背,這都兩天了,boss還在哄大明星啊。
確實的,前一刻人家還體貼入微地喊黎音好好休息,不必奔波。沒過幾個小時,就在微博看見“女友”與他人深情相擁。
這誰受得了。
這時候來報告大概不合適,顏然把手中的文件夾一收,退兩步準備推門離開。
而大boss一邊鎮定自若地按壓著手中的簽字筆,一邊抬著下巴讓她把文件先遞過去。
可惜耳朵沒有自動關閉的功能,電話那頭的謝州情緒顯然十分激動,顏然動作快如閃電,依舊聽到他哽咽著的語調。
“那你告訴我啊,你做什麼要去那個慈善晚會?嗯?你把理由告訴我。”
黎音閉著眼睛,等顏助理重新闔上門出去,才繼續開口,“孟心讓我去的,她心情不好我去陪陪她,這也要給你打報告?”
“到底是——”他頓了一下,還是吞下了那個可恨的名字,歎氣要求,“那我們見一麵好嗎?就明天,如果你沒時間,我請個假回一趟霧城?”
黎音不能理解,她預料到謝州這個醋罐子要炸,特意找人要了她把薛越打趴下的監控記錄,適時給過去,可他過了兩天仍然糾纏不休。
實在讓人厭煩,她冷笑一聲,問他,“你又要鬨什麼?”
聲音裡的不耐煩讓電話那頭的人心態驟然失穩,雖然謝州再三交待自己不能質問她,可聽到她這樣鎮定地對他撒謊,他實在忍不住心裡洶湧透骨的酸楚。
“我鬨?”謝州提高了音調,“是我在鬨麼?你前天答應要過來的是不是?結果呢,突然說累了。”
“然後呢?”她垂著眼睛,拿水筆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桌麵。
“然後?”謝州沒耐煩地推開了側邊的玻璃花瓶,把右手中緊握的那支錄音筆拍在桌上,玻璃瓶震得咕嚕嚕跌到地上,“哐啷”一聲響動。
黎音眯了眯眼睛。
“好,我體諒你工作辛苦,可實際上呢,你去了拍賣會晚宴。阿音,你要是不心虛,為什麼要編理由騙我?”
“我不知道你希望從我這裡聽到什麼。”
很好,用談判話術來對付他。
謝州再忍受不了,咬著牙一下按亮了電源,錄音筆“滋滋”地響了兩聲,有條不紊地將黎音與薛越在後花園的對話通過電波傳回霧城。
那天晚上,薛越被踹倒在地上“嘶嘶”地吸氣,仍然不慌不忙地要套她的話。
原來是為了錄下所謂“鐵證”,好寄到南陸島給謝州找不痛快。
還真是有夠小氣的。黎音哼笑出聲。
錄音記錄很快播放完畢,機器“嗡嗡”兩聲停下來,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漫長的沉默接管氣氛,也快要揭走她所剩無幾的耐心與偽麵。
黎音長長歎了一口氣,“你早都知道了,還問了我這麼久,不覺得浪費時間麼?”她語重心長,“謝州,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鐘了,明天的節目不用錄了?”
節目節目,她就知道節目,根本不懂他現在就快要氣到爆炸了。謝州冷笑,“為什麼,我也想知道為什麼,可能還奢望你能對我實話實說。可是阿音——”
他抿住唇,想要把自己的情緒傳達過去,咬著牙說下重話,“我真的對你好失望。”
“嗯。”那邊輕輕鬆鬆地應了一聲,“繼續說。”
“難道你就沒什麼想說的?”謝州聲音冰冷,“孟心告訴你薛時在那裡,所以你就推開我,去找他了,是嗎?”
黎音閉著眼,又“嗯”了一聲,幾乎要在這些沒意義的對話裡昏睡過去。
麵對這種冷淡和平靜,謝州的聲音逐漸急躁,“所以你是真的願意和時越那邊聯姻?到底為什麼啊,黎音,你做這件事之前一點都沒想過我的感受嗎?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我怎麼對你了?”黎音笑了聲,終於徹底失去了耐心,“謝州,我看你是擺不清自己的位置了。”
謝州猛地一愣,半晌才不可思議地重複,“…我擺不清位置?”
“你是我什麼人?我和誰結婚到底關你什麼事?”
“…”
她皺著眉,不解地問,“以前在薛越的公寓和我上床的時候,你不是很懂事麼,為什麼現在是這個樣子?”
“…什麼?”他的心開始亂序地跳動,不可能的,他們在一起那麼久了…她不可能一點真心都沒有。
“你忘記自己說過什麼了?”黎音提醒他,“你說隻要能讓我高興,你不在乎自己是什麼身份的,是不是?”
怎麼可能不在乎身份,從前她有正經男朋友,他不這樣說又怎麼能留在她身邊?
謝州“哈”了一聲,氣得牙齒都快要發抖,“所以你的意思是,就算你現在沒有男朋友,我一樣也隻在第二備選的位置?”
整整兩天的消耗讓她再也不想為這件事情撕扯,黎音歎聲道,“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黎音!”他咬牙切齒地喊她,“你到底把我當什麼了?”
“早點睡吧。”她打了個哈欠,“彆耽誤項目進度。”
那邊再聽不下去,“啪”一聲粗魯地切斷了通話。
顏然再次回到辦公室。
事情脈絡基本上清晰,日明集團晚宴照片是從時越那邊傳出來的,應該是薛越自己的人做的局,而後他又將錄音筆寄給謝州。
目的?
大概是因為其人通過某種渠道了解到她和謝州的關係?畢竟當初謝州在他們之間糾纏那麼久,薛越不爽他也正常。
雖然顏然不太清楚三人之間的糾葛,但她的推測天衣無縫,“或許是因為咱們最近頻繁申請南陸島那邊航線,而薛三公子最近正在籌辦飛行俱樂部。”
一個非常無聊的真相。
黎音按住眉心,無奈地吩咐著,“那行吧,既然薛三不願意壓消息,那咱們也不必浪費這個錢,你找個團隊把這個傳聞推到我和薛總身上。”
反正那圖片模模糊糊的也看不清誰是誰,多幾條評論在下麵篤定這男人就是薛時,把他們聯姻的消息坐實,不枉費薛越的一片苦心。
顏然:“好的。”
*
手機“叮——”一聲來了信息。
這幾天的斷聯讓小白菜終於妥協了,可憐兮兮地發來信息詢問她的去向。可惜最近她沒有空和他玩耍。
深夜的霧城流光飛舞,黎音靠在車窗,垂下眼睛看到未讀的紅點慢慢擺滿對話框,突然扯起唇角笑了聲。
“到哪裡了?”她問司機。
楊師傅看了一眼後視鏡,回答,“快到嘉州路了黎總。”
“行。”她答應一聲,低頭點開顧向淮的對話框,將欠款一次性轉了回去。
大概隻過了半秒鐘,手中的電話就開始急切地震響,微信在同一刻彈出款項退回通知,“刷刷刷”連著三條信息。
其實顧向淮沒有想到她還會接通電話,轉賬精確到個位數,他以為她再不會想聯係他。
“顧向淮…”她的聲音柔柔弱弱的,帶著一點疲憊的哭腔,“你在哪裡…”
明明知道她在演戲,可這一刻顧向淮的嗓子依舊堵得厲害,他從來沒有見過她脆弱的樣子。黎音從來是高高在上的,就算扮演可憐的角色,眉眼中也從來不缺少驕矜。
“我在家,怎麼了…”他一下坐起來,推開了臥室的玻璃窗,新鮮而燥熱的空氣從黑暗中湧入,呼吸稍微通暢幾分。
那邊隻管低低啜泣,他聽見電話裡汽車呼嘯而過的噪聲,夾雜著夜市喧鬨的笑語。
“你在哪裡?”顧向淮問。
“我被他趕出來了。”她抽噎著,可憐巴巴地央求,“顧向淮,我在你們小區這邊,今晚…你能不能…”
後麵的話她沒有說,但顧向淮明白她想做什麼。
除了那個隻存在於編造中的“前男友”,沒有任何人能把她趕出家門。
他的喉嚨輕輕滾動了一輪,輕聲答應下來。
他經過樓下的24小時便利店,目光輕掃。
明亮的玻璃窗,收銀台旁的小架子,琳琅滿目的各種用品。
隻一眼,莫名的窒悶感更盛。
他攥緊手指,低著頭加速往小區門口走。
樹影傾斜,夜風微躁,老小區在這個時間陷入了深眠。長長的坡道儘頭,輕盈身影就等在街邊的路燈下。
長發乖順地紮進純色頭巾,月光點在眼角墜著的晶瑩淚珠,她於這個黯淡的所在格格不入,同時,珠光滿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