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音是被盼望了很久才到來的孩子。
昔年徐正與黎紅曼是青梅竹馬的情誼,過了法定年齡就結了婚,可好些年都沒有孩子。
徐家的長輩有迷信一些封建糟粕的,非從福利院裡尋個男孩給他們帶“運道”。
但沒過多久,黎紅曼竟然真有了消息。
黎音曾用名中的那個“聆”字,就有感恩信仰主願意聆聽忠仆祈禱的意思。
徐聆音是富貴家族真正的二小姐,細細算來是唯一的骨肉,從小被寄予厚望。
她和蓉城所有新貴或者old money的孩子一樣在裡德國際學校小中初高連讀,一畢業直送紐約州深造。
從來按照黎紅曼設定好的既定軌跡成長,在繼承人哥哥的保護下,最終成為在各種大場麵中無可挑剔的優雅名媛。
笑的時候不能露出牙齒,哭的時候也要忍住淚花,用道德束縛本能成為他人眼中完美無缺的淑女小姐。
可惜黎音知道,自己並不是那樣的人。她不需要被保護,也不願意被定義成為任何刻板的模樣。
相反,她很享受金錢身份在各個方麵帶來的自由與資源,包括沒有後顧之憂地與小白菜進行低俗的扮演遊戲。
不過,這幾天小白菜好像生氣了,平日裡無論遇見什麼好玩的東西都要分享過來。上回被拒絕了一次,幾天都沒肯再聯係她。
周三她該去戒酒會的日子,他才於晚餐時間發來一個消息。
內容不詳,因為顧向淮在極短的時間內撤回了它,並且重新發送一個冷冰冰的【發錯人了】。
寫作【發錯人了】,讀作【哄哄我吧】。
可惜那時黎音恰好在會議中,劉和禹總監就最近楚方團隊的發展趨勢做了兩個小時的詳細報告。
楚方目前的發展非常良好,商務部進一步申請資金,準備後續建立獨立工作室。
黎音略略參考過顏然做出的利弊分析,給他們批下來。當然,這個就算虧,她也一樣會準。
靜音的手機在兩個小時後才將顧向淮彆扭的求和傳達到她眼前,白色泡泡停在左邊,孤零零的。
這種戲碼幼稚到令人發笑。
她退出這個界麵,再次點開了孟心的微信,回複,【行,一會兒見。】
“黎總。”冗長的會議後稍作休整,顏助理推門進到辦公室,“機長已經準備好了,您要現在出發麼?”
這幾天大明星纏得緊,顏助理很有遠見地預申請了今天去往南陸島的航線,果然在會議結束後收到boss發下的“收拾行李”指令。
隻不過…
黎音頗有些無奈地“嗯”出個否認的聲調,收了手機,很輕地挑眉,“不必,今天不去了,取消吧。”
顏助理暗自倒吸了一口氣,太糟糕了,剛才小葉那邊問過一回,她以為穩了,已經把消息傳過去。
這下boss不去,謝州那個脾氣還不得立刻炸了啊?
顏助理麵上依舊保持得體微笑,實際上已經懊悔到需要吸氧。
沒事沒事,一會兒就和小葉說今天黎總工作太累,需要回去休息,謝州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好的黎總,那安排楊師傅過來接您回觀瀾園?”
誰知道桃木桌後邊的boss再次搖頭,“你們下班吧,辛苦了。”
*
孟心是在自家慈善晚宴看見薛時的。
日明集團董事長,也就是她的老爸孟廣連,近來看一部電視劇有感,要在今晚為大山裡的失學兒童舉辦慈善拍賣會。
拍賣會結束,所有參與人轉移到晚宴交際。
時越集團在邀請列表,但孟心沒想到薛時留到這個時候。
她是知道黎音加上薛時微信準備接觸的事兒,閒聊楚方的時候,順口就把這事兒告訴了好友。
“但是他旁邊有個冷顏美女誒。”
黎音對薛時的漂亮女伴沒有任何興趣。
隻不過那次加上他之後,他們從來就沒有聊過天,黎音不太明白時越到底是個什麼態度,於是改了行程,準備先來探個風聲。
宴會辦在陵江岸邊的一間私人住宅,高聳如城堡的西式建築,從黑夜中步入前廳彩繪玻璃走廊,炫目的菱形鏡片映照水晶吊燈波光璀璨的色澤,儘頭華麗的絲綢幕簾掀開,音樂與笑語滿載。
“阿音!”孟心就在入口處,她手機依舊握在手上,似乎已經等待了很久,“乾嘛不叫我去接你啊,外麵庭院的燈好暗的,我過來的時候都差點掉到溝裡。”
她抱怨著牽住已經乾了的裙擺,喊住一旁的侍者給黎音拿來一杯白葡萄汁。
黎音眼睛一閉,“我開兩個小時車過來,你就這樣招待我?”
孟心笑,很驕傲的樣子,“誒,人家號稱果汁裡的嘯鷹乾白好不好,專門為你準備的,誰讓我承擔著為咱哥監督你的重責呢?”
黎音點頭,“回頭寫進你的履曆。”
她接過侍者遞過來的高腳杯,輕抿,眼睛往舞池裡的人群轉了一圈,問道,“薛時人呢?”
“剛才還在這裡的。”孟心也眺望了下,從薛時方才的站位猜測他的去向,“會不會去後花園了,剛好些人來敬他,喝了不少,得醒醒酒呢。”
走廊儘頭的半扇門打開著,這裡的露台直望陵江,簌簌的涼風吹得人震起雞皮疙瘩,禮裙輕薄,黎音走到外間,不自覺地抱住手臂。
小花園的雙人藤椅旁豎著昏黃的景觀燈,模糊的光亮落在男人裁剪熨帖的高定西裝,他的側臉浸在黑夜中,是朦朧冰冷的輪廓。
黎音走近兩步,還未開口,男人突兀地起身,冷硬地向她而來。
“薛——”黎音忽然停住。
挺拔的身形總算走到相對清晰的位置,薛越半扯著唇角,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薛什麼啊,怎麼不繼續喊了?”
黎音笑了聲,“是你啊。”
“是我,不然你以為是誰?”
“我以為是薛時,你哥呢?”黎音理所當然,甚至探著腦袋,有預備繞過他往裡邊的小徑繼續尋找的打算。
“你找我哥做什麼?”薛越明知故問。
黎音皺著眉,“有你什麼事?”
她繞開一步,薛越又退後一些,仍然擋在她麵前。
要在這條小道上躲開一個身高優勢遠在自己之上的人實在不易,黎音有一點煩躁,“你想乾嘛啊?”
“徐聆音。”他喊她,語調帶上嘲諷的攻擊性,“你能要點臉嗎?那是我親哥。我們以前談那麼久,你現在找他,你不覺得有點不合適嗎?!”
“哪裡不合適?”黎音哼笑,“他又不知道的。”她撩起眼睛看他,語氣甚至有點誠懇,“你彆告訴他行不行,彆到時候大家很尷尬。”
“…”薛越一噎,很快咬牙切齒地瞪了她一眼,“你還知道會尷尬?徐聆音,你想和我哥結婚,我告訴你,彆想,我絕對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你不讓有用嗎?”她笑,“集團的事你說了不算的,薛董和徐董說可以就行了唄。”
他很快注意到她的稱呼用詞,微微怔住神。
可黎音沒耐心在這冷颼颼的地方和前前前男友說這些廢話,“你哥在裡頭嗎?”她問,“能不能讓開?”
她嘗試從旁邊走過去,可那人長手一展,輕易地攔住了她的去路。
安靜的小徑腳步聲與話語聲漸近,薛時和他的女伴就要從拐角轉出來,借著暗黃的路燈,黎音看清了女人的麵孔。
哦,是他們家養女,向二小姐。
打招呼的話還沒說出口,身旁忽然扣上一道不了忽略的力氣,薛越按住她的手臂往身上一帶,輕易地將她攬進了懷裡。
綿長的橡木香調,熟悉到讓舊年的記憶忽然蘇醒,黎音咬了咬發癢的牙齒,抬頭。
四目相對,茂盛的三角梅另一側,薛時頓住了腳步,隨後拉過向二小姐的手,硬生生拐到了另一個岔路。
頭頂落下男人幸災樂禍的低語,“想嫁給我哥,這輩子都彆想。”
這令人心驚的話語落進耳朵,自動轉化成星霓一路飄綠的股價,黎音一下怒火中燒,狠狠一腳把那人踹翻在地上。
*
事情好像脫離掌控了。
顧向淮有點不明白黎音是什麼意思。
那天在電話裡,氣氛明明就是很好的。一開始他不好意思做這種事,她很耐心地為他引導,說了好多讓他臉紅的話,甚至許諾說以後也會給他聽。
好吧,顧向淮承認自己聽到這句話就開始鬼迷心竅了,不甚清醒地服從她。
一開始透過電話能感覺到她的專注,可是後來,她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對他的興趣一下就降到冰點,甚至連偽裝都不顧就果斷拒絕了他。
那是真正的她——徐聆音對他這樣的男人棄之如敝,完全不值得拿出什麼體麵的借口來應付。
她沒有回信息,也沒有來戒酒會。
好像就快要這樣消失了。
不,還沒有消失,她再次和那個薛三公子出現在娛樂八卦新聞裡。
顧向淮木然點開那張打滿橫麵馬賽克的動圖。
穿著西裝的高個子男人把她緊緊抱在懷中,臉上笑意盎然。照片的角度看不清黎音的表情,但她沒有掙紮。
她回到她的世界,或許不再願意與他繼續可笑的扮演遊戲。
他們的牽連實在過於脆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