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天幕深藍,星河炳燦。
兩人從半醒酒吧後門的小巷子出來,參進象山路上三三兩兩的醉鬼行列。年輕的人們手挽著手,沿著路邊整齊的梧桐樹歪歪扭扭地踱步,吵鬨著一路高歌。
“好像是音樂節結束了。”
蕩過去一排騎著共享單車的年輕崽子,顧向淮皺著眉,把黎音的位置調整到裡邊。
黎音當然知道。
星霓參與過這個音樂節項目的競標會,隻不過隔壁光影、尼華和宇升輪流坐莊,一同圍標打壓,星霓孤掌難鳴,失了機會。
當然,這隻是競標會結束後顏然分析出來的結論,實際上確實拿不出他們幾個串盟的證據。
後續這個活動由光影承辦。其各種詳細的策劃與執行資料,黎音親自看過,非常清楚它會在什麼時間結束。
這件事讓她的心情不是很愉悅,黎音抱住手臂“嗯”了聲。
不過現在回想起來,光影的針對,會不會是和之前傳出來她和時越聯姻的事有關?
畢竟當年光影董事長和時越李常務的那宗離婚官司鬨得那麼難看,新仇舊恨剛巧一起清算,殃及池魚也不一定。
黎音皺著眉,又拿出手機看了一眼。
三天前她給薛時發的好友申請依舊沒有通過。
她很疑惑,徐老頭到底是怎麼辦事的,不會那邊還沒談好就把她趕著上架了吧?
“怎麼啦…?”
而旁邊的顧向淮像是沒什麼煩惱似的,晚風涼爽,單純又腦袋空空的大學生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似乎為這段愜意的漫步感到十分滿意。
黎音笑了聲,把手機放回包包,招手讓他彎下腰來。
“乾嘛呀?”他問。
“包包很重,你幫我提。”
顧向淮“嗯”了聲,坦然地瞧著她展開金色鏈條,把一隻GA流浪包掛在了他脖子上。
他撐起腰,不管身旁有人竊竊在笑,由著包包在胸前一蕩一蕩地張揚。
“重不重?”她故意問。
“不重啊。”他撓撓腦袋,“就是鏈條有點冰冰的。”
“鏈條。”黎音不知道想起什麼古怪的寓意,忽然哼笑了聲,向前麵走,“慢慢習慣吧。”
現在去趕末班輕軌實在是個錯誤的決定,越離近車站,聚集的人群就越龐大。
參與音樂節的學生們都選擇了這班車,想坐到位置已經不可能,密集的人群往車廂湧動,能分到一個著力點都成為了奢望。
好在顧向淮擁有較好的身高優勢,穩穩地抓住車門處高聳的不鏽鋼頂杆。
“阿殷,快過來。”混亂中他握住她的手臂,那種不可思議的滑膩觸感已經來不及體會,顧向淮把她推進旁邊的廣告牌屏幕前,用身體將她與擁擠隔開。
車廂在大學城站的大陡坡飛速下行,傾斜的人群在他背後推搡,黎音抱住手臂橫在中間,才得以與他切開最後一段安全距離。
漸漸的,傾斜度讓他離那根杆子越來越遠,顧向淮隻得上前半步,撐住黎音背後的廣告牆。
越來越近了,她的發絲若有若無地碰觸到在他的手臂,香梨和玫瑰的氣息繞進了骨血,思緒昏然,顧向淮垂下眼睛,目光極快地掃過她濕潤靡麗的唇,又昂首看向天頂的白熾燈。
“我們隻坐兩個站,沒事的。”他壓低著嗓音,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在寬解他們之間突然親昵帶來的尷尬,“很快就到——”
喉嚨裡的話語被壓回去,他感覺她輕柔而冰涼的手指按壓在他的胸口,隔住一層薄薄的布料,檢視翻滾炙熱的年輕血肉。
“怎麼了?”
黎音不說話,隻撤了手回去,得寸進尺地挽住了他垂在側邊的手臂。
“我站不穩。”她理所當然,“借用一下。”
搖晃著靠近,搖晃著遠離,盈盈的白雪蹭在光滑的手臂,心跳好似一下飆到了一百八,盯過去一眼,掩飾不住的渴求好像浸過水的海綿,重得讓人耳朵轟鳴。
最終車廂裡的人群擠成沙丁魚罐頭,黎音直接團進了他懷中,根本就控製不了的強烈反應抵住她,他腦子裡“嗡”聲長鳴,簡直恨不得自己立即死了。
而黎音好像有一點吃驚,挑眉疑惑地看他。
他們在車站裡緩了好一會兒,理智才平靜下來,顧向淮埋住通紅的臉頰,根本不想再活在這個世界。
時間不早了,黎音伸手想拽他起來,可惜沒有成功,這個人彆扭著呢。
“你還沒好啊?”她故意要這樣問。
“你!”他立即惱怒地抬頭,瞪她一眼,臉上仍然緋紅一片。
黎音笑得發抖,變本加厲地澆油,“沒關係,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隻是正常反應嘛,我不會誤會你的。”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有意的?”他羞於承認自己醜惡的欲望,簡直要被氣到胡言亂語。
“所以你是有意的?”她乜著他,再次反問,“是嗎?”
他喜歡她的事兒明明就昭然若揭,偏偏她隻想著隨意玩弄他的情緒,故意靠近,故意在那種場合鑽到他懷裡去。
這樣多的人,他都快要緊張死了。
顧向淮一句話都不想說,氣衝衝地站起來,看也不看她一眼,“走吧,送你回去。”
這一晚上是哄不好他了,等黎音在六樓的燈一滅,樓下等待的男生整理好被風吹亂的額發,立即轉身離開。
可今天晚上的課程還沒有結束。
顧向淮在洗漱完之後接到了她的語音通話邀請。
“怎麼了?”
電波加深了她語氣中繾綣的曖昧,顧向淮想,黎音大概是回到她自己的家中了。
因為那邊的環境安靜到像是處在荒原中,如果是在嘉州路的房子,不會有這樣空曠的回響。
“顧向淮。”粘粘纏纏的音調,像有什麼壞主意。
“怎麼了?”他又問了一遍。
“你在做什麼呀?”她給出一個想要閒聊的開始,“要睡覺了?”
“嗯,準備睡了。”他本意想要吹乾頭發立即睡覺,黎音的來電打斷了他的計劃,現在隻好用毛巾簡單擦乾。
“明早還要上鋼琴課的。”
“但是我睡不著誒。”她看來是不準備放過他,“因為我在想一個問題。”
顧向淮還沒有來得及準備好,她的大殺招已經送過來,“你回去之後自己解決了嗎?”
胸口重重的一錘下來,顧向淮平白無故嗆出咳嗽,他結結巴巴地問,隻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你…你說什麼?!”
那邊在笑,不懷好意,“我說,你自己——”
“沒有!!!”顧向淮立即打斷了她的狂言,一下站起來,羞得腦袋都要冒煙。
沒有嗎?當然是有的,就在五分鐘之前。他這個年紀的男生,在抱過喜歡的女人之後,很難停止一些無端的想象。
“喔。”那邊好像很失望,“好可惜啊。”
“可惜什麼啊。”他的胸膛開始劇烈起伏。
“我本意想聽的。”
“…聽什麼?”不是他想的那樣吧?!
“聽你的聲音啊。”她這樣說,“可以做給我聽嗎?”
說的什麼怪東西,還挺有禮貌的。
“…為什麼?”他不理解,但不妨礙勤學好問。
“我失眠了,很不好受,所以…”
黎音可憐巴巴地說著,聲調也慢慢嗲下來,她知道放下尊嚴對男人來說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但是對於她來說,這不過是一個不算無聊的遊戲罷了。
勸說顧向淮這樣的男人不算費力,多撒嬌,再給他一點點甜頭,“下次我也給你聽好不好?”
那邊從氣憤到扭捏也不過十分鐘而已,他聽從她的安排重新回到浴室。
狹小的空間簡直形成了絕佳混響,少年清亮的聲音染上混濁,黎音有親手撕碎單純白紙的快慰。
他的呼吸漸漸急促,“阿殷…”他不死心地追問,“你答應我的,不會對彆人也這樣,是不是?”
“當然不會了。”她坦坦蕩蕩地撒謊,放低聲音,透過顛簸的電波哄騙他,“好阿淮,隻有你可以這樣哄我睡覺的,可是,你能不能再快一點?”
“嗯…”
粗喘的鼻息好像都掃到她的耳膜上了,黎音依舊不動聲色地敲打手機在給謝州回消息。
纏人的大明星在昨天的錄製中劃破手指,撒嬌要她周末飛過去看他。
Y:【我看都快要愈合了呢。】
謝州:【我不管,好久不見你了,難道你準備這幾個月都不來島上了呀?】
謝州:【對我的處罰也好結束了吧?】
謝州:【阿音,我好想那個那個那個。】
“阿殷…”電話那頭的聲音慢慢低下來,羞躁的表演終於結束,小白菜自以為這樣的行為可以拉近兩個人的關係,迫不及待地提出懇求,“明天你有空嗎,我們、我們去看電影好不好?剛巧有新上映的電影——”
纖白的手指在屏幕上輕點,幽藍的光落進沉寂冷漠的眸子。
Y:【那行吧,這幾天我抽空過來。】
消息剛發出去,微信最上方彈出了新的對話框。
薛時通過了她的好友申請。
黎音一下坐起來,眨了眨眼,又看了一遍。
“阿殷?”有人沒有得到回應,又喊她一聲。
謝州:【乖巧.jpg】
謝州的消息回得太快了,黎音“嘖”了聲,手指從“撤回”兩個字移開了。
黎音:“不行誒。”
那邊顯然怔了一下,“…為什麼?你明天沒有空麼?”
“不是啊。”她漫不經心地回答,“我不想看電影。”
“那——”
“也不想出來玩。”
“…什麼意思?”顧向淮心裡冷下一片,她的意思,這樣就是玩夠了?這一刻他好恨自己的不堅持,隻不過幾句哄人的話,他就完全信進去了?
那邊輕輕笑了聲,“最近有點忙誒,等通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