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音再次出現在半醒酒吧,當然,戒酒期的小小放縱需要在誌願者的監督下進行。
接近11點的時間,小白菜總算從忙忙碌碌中掙脫,扶住快要酸掉的手臂,往這邊靠過來。
暑假的顧向淮身兼數職,上午在大學城琴行裡當鋼琴老師,下午還有一份專業實習昨夜要完成,夜裡要麼做誌願者,或者被拉過來應付繁多的客人——附近的露天體育館這幾天舉行音樂節,一些慕名而來的人聚集在這裡。
大都是青春洋溢的學生,熱熱鬨鬨的。
黎音這樣的女人獨自呆在吧台慢飲,少不了成為焦點。即使顧向淮給她那邊的射燈都關掉了兩盞,卻並不妨礙她在黑夜中對周遭人群的暗引力。
20分鐘而已,他就咬著牙驅散五六個前仆後繼的男人們,顧向淮來來回回,手裡的白色小毛巾都快轉出火星子了。
“要不你再坐進來一些。”
“再進來些乾脆要進到後台了。”她看著他一晚上牙齒咬得咯咯響,笑到肩膀輕顫,“顧向淮,你究竟在氣什麼呢?”
他可不信她看不出來,皺了皺鼻子,否認,“我哪有在氣…”
莫吉托飲完了,果然是舊時滋味,隻不過量隻有半杯,黎音撐住臉頰看他,眼睛輕眨,“顧老板,您這裡的酒在份量上好像有些缺斤少兩的?”
“不能喝多了。”顧向淮一本正經地將調好的新鮮檸檬水遞過去給她,“我是你的幫扶者,怎麼可以助紂為虐的。”
“這樣喔。”她握住玻璃杯抬到嘴邊慢慢啜飲,黑白分明的眼睛卻一直盯在人家臉上。濕潤的紅唇輕抿,眼尾醉意微醺的風姿,綽約到令人甘願獻祭魂魄。
有什麼東西掐住了喉嚨,胸腔燒出缺氧的乾渴感,迫切而淩虐的欲望叫囂到要衝破虛偽的假麵。
“顧向淮,你第一次看見我,是什麼時候?”
突如其來的詢問是透涼的冰水,火紅的烙鐵蒸騰出氤氳白霧,劈裡啪啦地澆滅熾熱的胡思。
顧向淮一瞬以為她想起與他的初次遇見了。
心臟不受控地狂跳,他垂下眼睛,掩飾住所有心慌意亂,“為什麼突然這樣問?”
黎音手肘壓在水台,笑著舉起那個空蕩的豎紋玻璃杯,“莫吉托,那天晚上的三杯酒,都是你調的?我想不會有那麼巧,這樣多人,我的三杯都落到你手裡?”
顧向淮暗自鬆了一口氣,不好意思地點頭,“嗯…你坐在c區後排,我看見你了,所以…”
話又說一半了,但令人浮想聯翩。
原來大家都是非常傳統的見色起意呢。
黎音了然,“那後來呢,在更衣室?”
“意外。”他很快地回答,那時候知曉她並不是像熱搜上所說的“落魄買醉”,他已經放下心來,準備按時下班,“那時候我正準備回家…”
也是,門都鎖得緊緊的了,倒不像蓄意勾引。
黎音“喔”了聲,問明了今天的下班時間,抬手看了看新添置的百元手環,笑道,“好像又可以回家了呢。”她好像意有所指,“現在去更衣室麼?”
顧向淮的臉慢慢紅起來,他有些氣惱地放低了聲音,沒有多少威懾力地責問人家,“阿殷,你乾嘛總要這樣說…”
說一些曖昧不清的話,撩撥到彆人失魂落魄,又接著來取笑,就像把他當成一件逗趣的玩具。
“哪樣說啊?”黎音裝不知道,“你回家不先換掉工作服麼?”
“你明明就知道的。”他扔掉小毛巾,將領結拆下來,鼓起臉頰收拾手上的東西,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抱怨什麼。
一直到走到更衣室門口,都不肯理人。
顧向淮低著頭去擰鑰匙,“哢哢”兩聲,門咿呀呀的響動在幽靜的走廊蕩出回聲,他邁進去一步,又用餘光去瞅旁邊的女人。
黎音倒沒有任何猶豫,門一開就徑直走進去,輕車熟路地坐在小沙發,順手摸出手機處理未讀消息。
她的注意力好像完全被手機屏幕吸引了,手指翻飛著,不知道在和誰回消息,一眼也不往櫃子這邊看。
顧向淮是希望她對他有興趣的,可是又不想讓她隻是玩玩而已,等她真的沒有吃到趣味,會不會就失望離開了?
他說不出自己在彆扭什麼,鬱鬱地抽開櫃子,開始換衣服。
對麵發過來語音,黎音好像處理不得當,點開的時候沒有記得先轉換到聽筒模式。
是年輕清爽的男人聲音,“阿音我hao——”
黎音很快掐斷了它。
可顧向淮完全愣住了,心裡的巨石忽然極速下墜,“嘭”一聲砸進了不見底的深潭,酸澀飛濺,漲得顧向淮眼眶開始發熱。
那人是在說“我好想你”麼?
會不會是氣泡水瓶子上印著的那個男人?
他們是什麼關係?
他是不是也在追求黎音?
心臟急切地收縮與擴張,血液亂序奔騰,忽快忽慢的折磨不安穩的呼吸,顧向淮不知不覺地加重氣息。
他的落魄與一無所有,目前實在沒辦法與其他男人相較量,他能把握到的,隻有她那一點點對於新鮮感與謊言遊戲的沉迷。
他不能讓她太快得逞,也不能讓她覺得這個遊戲索然無味。
“哐——”
黎音從手機中抬起頭來,卻見著櫃子前麵的人捂著腦袋蹲在地上。
“怎麼了?”她站起來,很快往他這邊過來。
顧向淮展開手掌裡的東西給她看,“鑰匙扣落在地上了,我蹲下去撿,起來的時候忘記櫃子門還是打開著。”
一腦袋撞上去,頭暈眼花。
“疼不疼啊?”
笨得要死,就是哭起來的模樣還挺惹人憐惜的。
“好疼的。”
顧向淮眼眶紅透了,幽灼的眸子被淚水洗刷晶亮亮,眼尾低落地耷下,喪氣得像一隻被主人拋棄的小動物。
“阿殷,你幫我看看破了沒有嘛,好不好?”
“那我看看吧。”她上前一步,在他身前蹲下來。
“喏!”顧向淮理所當然地把腦袋湊近,直接擱在了黎音伸出的手臂上。
短短的頭發掃在肌膚,酥酥麻麻的癢。
她愣怔了一下,托出他的側臉,另一手在傷口附近的烏黑頭發撥弄,仔細看了一圈。
“紅了一塊,倒是沒有破掉呢。”她下結論。
“喔。”顧向淮終於放下心來,瞬間又變得陽光燦爛。
他一下握緊黎音的手掌把人輕鬆拽起來,像小學生春遊一樣牽著晃動兩下,眼睛裡都是坦然而純粹的笑意,“那我們快走,快趕不上末班車了!”
黎音“嗯”了聲,情不自禁地撚了撚發癢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