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開光(1 / 1)

青苔之罪 原因攻略 3779 字 10個月前

馬上快到年關,我想著給小軒講個“年獸”的睡前故事,哄得他睡著了,我今天變也可以休息了。孩子就像個永動機,怎麼都玩不夠的。

但我卻在找小軒的途中聽到了臥房中孟雲山的聲音:“媽,您看我是誰?”。

“我有點記不得你是誰?你是我兒子?不不不,你不是我兒子。”是老太太的聲音。

“媽,我是您兒子。”

老太太笑了:“你怎麼是我兒子?你不是我兒子。”

隻聽見一聲微弱的長歎:“媽,我真的是您兒子。”

我正聽得入神,突然,一柄槍抵住了我的頭。

長這麼大生死殿也是進進出出,但被槍抵著頭還是第一次。可我發誓我是湊巧在臥房外聽到這段話。

“你在乾什麼?”孟曉山一夜未歸,現在他正滿身是土地用一把槍抵著我的頭。

“是我無意中路過。你怎麼滿身是土?”

他把我拽進他的臥房,狠狠把我抵在門上,他的呼吸吐在我耳邊:“說,你的上線是誰?”

我明白他說的意思。“孟曉山你是親眼看著我從張自白那死裡逃生的,但凡我是什麼其他身份,又為什麼要殺了他?”

“為了做給我看。”

“那你不信的話,就殺了我吧。”

他的臉上突然出現了笑意,把槍緩緩放下:“怎麼不解釋?”

“死過一回的人,再死一次罷了。”

我們沉默了,不約而同地沒有繼續討論臥房裡的秘密。沉默了許久,我問道:“你有幫我找甄大娘嗎?”

他脫下臟了的西裝外套,並不回答我:“怎麼,還不出去?我這褲子上可也全臟了,怎麼?要我在你麵前脫?”

我連忙走出房間“砰”地一聲關上門,麵上染起紅暈:“真厚臉皮。”頓時隻覺得心下煩躁。就算年獸來了他孟曉山也是個不讓的魔頭。

此時堂軒從門外跑了進來:“樊青姐姐你去哪了,快來看我的雪人軍團!”

孟曉山的聲音隔著門傳來:“你該睡覺了。”

他換了一身藍色的絲絨睡衣打開門,哈了兩口氣,彈了小軒一個腦瓜崩:“快回去睡覺。還有,你叫什麼姐姐,叫阿姨。”

但小軒小小的手拽住了我的衣裙,和我妹妹拽住我的手一樣軟。說罷,他跑出門,我跟到門口,看見他貼著牆角把一個個小雪球堆在一起,連眼睛鼻子都做好了,真的好像個軍團的模樣。我回頭看向門口的孟曉山:“你侄子比你手巧多了!”

孟曉山倚在門口翻了個白眼:“這是你對東家的態度嗎?”

我撇了他一眼:“你才不是我東家,老太太才是,小軒才是,還有孟先生、劉管家。”

“你,小心我扣你月錢!”

“你敢!小心我告訴老太太。”

突然,我瞥見一個冰溜子正在簷邊搖搖欲墜,正對著就是正在挖雪洞地小軒。

“小心——”我奔過去一把撲在小軒身上,該死的鞋有些不合腳,一下子崴了滑在雪地裡。那冰碎在我背上,但好像......背部沒我想象的疼。

“樊青!你沒事吧!”隻看見孟曉山穿著居家服一下子衝過來。

“我好像,腳扭了。”

“你腳扭了?那你背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

“我們現在去醫院吧樊青,傷到脊骨怎麼辦?”

“真的沒事,我回屋去擦點紅花油就好了。”說罷我站起來,一瘸一拐準備回屋。

孟曉山看著我:“要不我背你?”

我回頭瞅了他一眼,兩隻眼睛像小兔子一樣望著他。孟曉山被這麼望著反倒有些不自在:“背一次一塊大洋。”

我轉頭即走。

他走到我麵前蹲下:“蹲上來吧,這次不管你要錢。”

不背白不背,我的腿的確是連帶舊疾有些隱隱作痛。

於是我便小心翼翼伏上他的肩,眼睛離他的臉好近,一歪頭眼神就能清楚地從他的額頭滑到下巴,一雙好看的桃花眼眼睛在高高的眉骨之下,濃密的睫毛掛著兩滴一冷一熱凝成的水汽,如果他去了東北,這長長的睫毛恐怕還要凍得打結呢。

孟曉山將我背到臥室,後麵跟著小臉都擠在一起的小軒。

他看著我眉頭緊皺:“你確定沒事?這麼躺著是不是不行,要不要側過來?要不我們還是叫大夫吧,我不放心。”

“孟曉山我完全沒事。”我看著孟曉山把小軒揉進懷裡:“你彆凶孩子了。南城結冰的機會這麼少,他不記得很正常。沒事沒事哈。”

他把小軒一把拽出來:“小軒你等著我一會兒不訓你?還有你樊青,我救了你你還要反過頭來訓我?”

“那.......今天謝謝孟大公子了?”

他撇了撇嘴:“終於想起來謝我了?”

“明明我什麼事都沒有!”我有些無奈,騰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並且很想給他展示一下仰臥起坐。

“你你你!”他說不過我,卻還不想丟麵子:“我告訴你,再讓我見到這樣的情況,就扣你這個月月錢。”

說完突然抓起我通紅的腳腕輕輕揉了起來。他掌心的溫度透過骨縫融化在我的血液裡,彆說,他他不說話的樣子還挺溫柔的。想到這我的臉突然就紅得像炭一般。孟曉山就是個......我想了半天,今天漢文師傅來教課的時候說過來著......叫什麼丸子......紈絝子弟!他就是個紈絝子弟!

他的臉很白,從正麵看他比從側麵看他會多一分少年氣。這麼想想,他也不過二十歲。他的手也真的很暖,白皙,骨節分明。可我的腳卻越看越配不上他的手,因為總穿不合腳的鞋,我的腳稍微有些變形,之前張自白還將我的腳反複地插進雪地泥漿,用竹簽一根一根插進我的腳指甲裡,直至雙腳紫黑紫黑。那是一雙不能給人看到的腳,也是我不想回憶的過去。

我慌忙收回腳:“你彆看我的腳,很醜。”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眉頭緊緊皺起來。

我為了打破這份尷尬大聲嚷起來:“孟曉山你怎麼動不動就扣彆人錢啊?你再扣我錢我就告訴老太太!”老太太這幾天總是動不動就來看我,還給我和小軒親手切水果,還教我讀詩讀詞。前幾天聽說我爹是做紅白事出身的,還叫我去幫著交通科的楊科長家采買香燭。說剩下的錢都給我畫,還叫我買完早早回來,做了我最喜歡的紫米糕等我吃。

我看著眼角含笑的老太太,隻覺得缺憾的母愛都被填滿了。

孟曉山看了我一眼沒說話,還是繼續揉著我的腳。我隻得推開他:“好了好了,不需要了。”他站起身來看著我不說話,一臉的難以置信,我被他看著心裡毛毛地。他突然俯下身來貼近我的臉:“樊青你怎麼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啊?”我回答不出來,腦子裡一片空白,隻得把他推出房門。“真是的,他怎麼......他怎麼這麼隨便啊。”我小聲地嘟囔。

然後我聽到孟曉山在走廊打了個噴嚏。心中暗想,果然果然,背後說人是會打噴嚏的。

我不管了,我要抱著偷偷溜進我被子裡的小軒香香地睡覺了。明天楊科長家英年早逝的大兒子出殯,我還要跟著去張羅一整天呢。

要說楊科長家的兒子本來不用這麼聲勢浩大的,甚至還邀請了很多記者。我知道,他們是為了讓整個南城的人都知道領導家的兒子也上戰場,以起個帶頭作用。

可我覺得難過。人死了還要喝乾他最後的血,這算什麼?

一大早天還沒亮,我便陪著老太太過來了,大老遠就看著車隊在準備著了,想著大概是要開光了,開完光後便要起靈了。

“開光咯——

第一下開眼光:看西方,見了佛祖喜氣洋。

第二下開鼻光:嗅馨香,脫離六道悟真常。

第三下開口光:吃齋香,口念彌陀奔西方。

第四下開耳光:聽十方,五慧彌陀收賢良。

第四下開心光:蓮花放,見佛聞法放毫光。

第五下開意光(肚臍):立誌向,萬緣放下歸佛鄉。

第六下開手光:撚佛香,離苦得樂大吉祥。

第七下開腳光:奔西方,西方極樂是家鄉。”

從前這些,都是我爹說的。如今我站在悼念的隊伍裡,看著十六個近親的男子抬棺至靈車。如果是老年人去世那便該孝子摔盆,賢孫持牌,然後一路吹吹打打哭下去。

隻是這十六歲就死在戰場上的......孝子摔盆,無子;賢孫持牌,無孫。

我坐在車隊跟著搖搖晃晃,腦海裡突然出現孟曉山。他比今天躺在靈車上的並大不了幾歲。不知道他以後會不會也入伍從軍......不對啊,我想他乾什麼?他愛去不去。

這時老太太指著前麵的靈車拉著我的臂膀問:“你說前麵的車是乾什麼的?誰死了?”老太太近日記性不好,便想了個辦法,把所有事都記在本上。

“楊科長家的大兒子。”我答道。

她自己看了看她記事的小本道:“對對對。是了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