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霜降之一(1 / 1)

『妳喜歡我麼?』

她無法回答。他竟然是喜歡自己的?江初照時常覺得他倆在許多地方都很相似,要甚麼、不要甚麼,從來都清清楚楚。可是,這個問題她逃了很久,早在他問之前,她已在心裡避開無數次,她不敢撥開這層迷霧,既找不到答案,也找不到出口。

「初照。」

察覺她神色不對,他輕聲喚她。江初照猛然回神,對上他深邃理解的目光。穀競川淡淡一笑,溫和地說:「不想回答就彆回答,沒關係。」見她有些驚訝,他一擺手,垂眸看著河麵,笑得隨意輕鬆:「這又不是考試。」

倆人心中,因著各自的理由,此刻都有些苦澀。

她很想喜歡他。

他是她的良師、益友、家人,她整個年少風景,因為他的出現才轉為明媚瑰麗。她一直把他放在心裡最特殊的位置,珍而重之。

「讓我想一想,好麼?需要些時日……」她說得很小聲,悄如耳語。

想一想?他在黑暗中抓住一線光,一掃陰霾,將熄的火焰重新燃亮他清朗的瞳眸。從濠州就令他相思至今的那位姑娘,此刻近在眼前,曾經虛幻的美夢忽而成真,而且…或許她也會喜歡自己?

他很努力克製內心激動的喜悅……但能克製這玩意他也不叫穀競川了。

「初照,」怎地有些沙啞?他輕咳一聲,稍微湊近她,有些猶豫又有些雀躍地問:「我現在能不能抱妳一下?」他就是很想抱抱她,隻抱一下下就好,並不做甚麼。

江初照詫異抬眸,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可瞧他清澈的眼底泛著光,一臉小心翼翼等著她回答,她不大確定地用食指比了自己一下。

穀競川才剛點點頭,就覺得自己這樣似乎挺強人所難,尷尬地打算收回這句話,哪知江初照竟然爽快地說好,這下換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以抱一下。」她輕輕地說,比方才應好又更小聲些。沒關係的,將軍平時也常抱單大人,從前高興起來也都會抱抱自個,隻是這一年來似乎不再這般罷了,應該沒關係。

胡思亂想之際,她讓溫暖的雙臂輕輕攏住,臉頰順勢貼上一片溼涼,啊…是她剛剛大哭的痕跡……

「明允曾勸我,說濠州那姑娘隻是鏡花水月,盼我早日清醒。」他喃喃低語,說話的聲音很輕柔,一如他此刻的擁抱,「妳慢慢想,我等妳。」

她閉上眼沒有說話,有些甚麼從眼睫悄悄滲出,被她習慣地在老地方偷偷蹭去。

*           *           *

從河西走廊返回燕門關,穀競川風風火火地要找單明允,去了一軍練習的場子卻沒瞧見,聽說他稍早帶一軍翻過山去練習泅水,沒把話聽完就尋了去,想不到又撲了個空。

不是說在溪邊麼,怎地隻裘興在這?裘興還一副認不得他的樣子,直盯著他瞧。打聽之下才知道,明允聽說他們回來,立刻將大夥讬給裘興,早回大帳等他了,捉迷藏呢這是?他拍拍還盯著他不放的裘興,寒暄兩句又急匆匆轉回自個的帳去。

「老婆,我回來了!」穀競川掀開帳簾,看也不看地嚷道。

單明允本在整理這一個多月的交接事宜,聽到他喊自己,不耐煩地抬起臉,這麼一看卻吃了一驚,河西走廊住著神仙呢,走一趟年輕好幾歲啊?

「你遇著甚麼好事了?」單明允並非真感興趣,隻不過隨口問問,又低頭接著忙活。

「讓你給瞧出來了。」穀競川樂道,他風塵仆仆卻容光煥發,絲毫不見倦容。

瞎子才瞧不出……「你一副挖到金礦的樣子。」

單明允沒想到這句話剛出來,就被穀競川狠狠摟住,聽到自己肋骨卡卡兩聲,胸口喘不上氣還掙不開他,正想罵人,卻聽他嚷道:「那姑娘。」他鬆開單明允,跟著放輕音量,燦笑道:「我喜歡的姑娘,是確實存在的…欸你彆…你上哪去?我還沒說完……」

他一把拽住單明允,喜孜孜附耳一句。

不是競川瘋了,那肯定是他這耳朵廢了?

單明允一臉恍惚,無法消化他聽到的消息。傻了半晌又忽地恍然大悟──難怪那次大夥跟他一道回家時,彤彤那小丫頭一直黏著江初照不放,分明從不跟男孩子一道玩的。晚上他回家歇息時,小丫頭還一直打聽江初照,央著他把早上那個"姐姐"帶回來陪她睡,自己當時還糾正小丫頭,說那個是哥哥,看來還是小孩子更敏銳些……

壞了!他單明允竟然叫一個真正的姑娘去犧牲色相?不僅如此,還曾揍過她、摔過她、把她扔在競川床上……要是家裡那些弟弟妹妹知道了,會怎麼看待他這個大哥?

想到一半更加驚覺大事不妙,當初就不該讓這師徒倆去河西走廊,一待就是月餘,就算有旁人跟著,難保沒有孤男寡女的時候,這下可好……單明允壓根不敢聽答案,但他過人的理智仍舊驅使他,慘白著臉艱難地問道:「你是有官職的人,成親還得經過陛下,你們倆不是已經私訂終身……」

「訂個鬼!」穀競川嚇一跳,麵紅耳赤,粗聲道:「我們才不會做出這種事。」頓了頓又道:「我好不容易說服她讓你知曉這事,像濠州那情況,不能再有第二次了,我打算娶她的。」

「何時?她答應嫁你?」不是,這怎麼跟陛下交代?好好的參將平白成了姑娘……單明允頭疼不已,沒等他回答又搶白道:「就算她答應好了,你怎麼過陛下那關?光要解釋她身分都成問題。」

穀競川一愣,有些尷尬,「我沒問她這些,隻說了喜歡她。陛下那邊我會解決,這些年我掙下軍功,每逢陛下封賞,我一律辭謝了,從來也沒領受;我今兒就要個媳婦,他總不會不給我吧?」

「那她喜歡你麼?」單明允一臉木然,獨自忙了一個多月,他奶奶的今天最累。

「她說需要一些時日思考。」

那就是沒有了。緩兵之計都看不出來,太不像競川了?

單明允有些對江初照不以為然,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這般弔著人是何意?可瞧競川跟等過年的孩子般喜悅,又不忍潑他冷水。

*           *           *

打從這師徒倆歸來兩個多月,單明允再沒睡好覺。

江初照與往昔無異,練兵自修看書,就是話變少了些,待在自己帳裡的時候也變多了些,除此之外跟弟兄們的相處如常,可單明允總感覺這小子似乎有意無意避著競川。這般看來真是不喜歡的,競川卻不甚在意,還說照常過日子就好,等人家想好了自然會跟他說。

但江初照今天做了件反常的事。

上頭來了命令,接防位於臨水附近的湄城。通常接防這事都由裘興或駱必陞前去,可湄城是他們周越與寧鐸兵家必爭之地,易守難攻,此次大捷,卻不能掉以輕心,在朝廷派任重兵布防之前,都是個險局。

穀競川本想派單明允或者自己前去,正跟幾名副手討論時,卻聽江初照當眾詢問:「將軍,此次接防能否讓我去?」

單明允一愣,這小子剛剛沒在聽競川說話麼?都說是個險局,他還一股腦往上湊?

"臨水"這地名讓江初照心下激動不已,看穀競川不作聲,他當即一揖:「屬下必不負所托,善儘接防任務,望將軍成全。」他不敢去看穀競川的神情,這個要求若是私下提,八成沒著落,隻有在此時此地立即提出來,才有機會。他需要出去一趟。

穀競川深呼吸幾次,總覺得哪兒不對勁。五個長官裡頭,隻有初照沒獨自帶兵出去過,這次總算有機會。不讓她去,是在質疑她的能力,這若傳出去,她日後在營裡不好立足;可湄城凶險,他又如何放心讓初照前往?事不宜遲,他必須迅速做決策……

「除了一軍三萬,妳另帶前鋒營精兵五千,讓……讓友之隨妳一同去,切記,你倆要寸步不離。」穀競川說著,將桌上命令書文遞給她。

江初照低頭領命,卻發現他沒鬆手,驚訝抬頭,見穀競川眸色複雜地凝視自己。

「千萬小心。」他輕聲提醒,鬆開那紙書文。

*           *           *

江初照領著前鋒營在前,三萬一軍與糧草壓後,三日內他與前鋒營已奔襲至湄城,替換周越原本鎮守於城外的兵士。

說是大捷,其實也隻第一輪攻勢奏效,湄城內尚有寧鐸殘兵守城抵抗,城外周越的傷兵也不少,急需糧草與新血加入,替換已因攻城數月疲累的譚字營。

燕門關前來接防,是陛下的意思,想不到他們剛抵達不久,幫著譚字營處理傷患時,卻聽到許多不滿的耳語──說是譚字營辛苦數月,倒教燕門關撿了便宜,當真是"好命郎中醫病尾",忙活半天給穀競川做嫁衣。

江初照聽了這些話,心裡很不是滋味。他知道燕門關的弟兄肯定也咽不下這口氣,是以當即傳令,無論如何,以接防破城為第一要務,不可與譚字營兵士發生衝突,免得打壞團結士氣,讓寧鐸有機可趁。

幸虧這次帶出門的都是一軍以上兵種,單明允馭下極嚴,一軍個個都在長官一聲令下嚴守分寸;前鋒營更不用說,都是跟穀競川出生入死多時,熟知輕重緩急。

他們忍了幾天,終於合力將湄城拿下,接下來隻要等朝廷派任軍隊把守此處,他們就可以回家了。

江初照不打算讓燕門關的弟兄跟著進入湄城,隻帶著大夥在城外紮營,算是自證燕門關並無搶功心思。譚字營糧草已快耗儘,江初照考慮到湄城困守多月,城內百姓多半無隔夜之糧,帶著一隊弟兄,將大部分糧草運進湄城,以解譚字營與湄城百姓之饑。

哪知他們才晚片刻進城,卻見裡頭亂成一片,穿著周越軍服的兵士極為粗暴地毆打湄城百姓,還逐一搜刮每個門戶的財物糧食,更過分的是有些兵士還對姑娘拉拉扯扯,把那些姑娘嚇得花容失色。

「這是在乾甚麼?」江初照忿忿扯過其中一個正要毆打孩子的兵士,他盛怒之下沒控製力道,將那人一把扯翻在地,滾了兩個觔鬥,趴在地上哀叫。

那人四周的譚字營兵士發現騷動,幾個同那人交好的弟兄當即圍了上來,其中一人呸了一句,啐道:「你這小白臉哪來的?讓你知道爺爺的……」

他不乾不淨的嘴還來不及說完,江初照一個耳光搧下去,強勁的掌力將他搧暈在地,腦袋哐地一聲擊在地麵,教所有人吃了一驚。

江初照拔出配劍,冷聲喝斥道:「都給我停下,再有欺淩百姓者,按律就地正法。」他嘹亮的嗓音穿透力極強,唬得在場譚字營兵士紛紛停下動作,怔怔瞧他。

場麵遲滯半晌,一名譚字營兵士不滿地喊道:「咱們將軍都不管,要你們燕門關囉唆?滾回去吧沒你們……」

說到一半感覺劍氣直逼麵門,鋒銳寒光在他眼前半吋處停下,嚇得咬了舌頭。這燕門關的小夥子,竟眨眼就逼近他,若是沒收了劍招,隻怕他要被穿了腦袋。他雙腿一軟,癱坐在地。

譚字營人等見江初照拔劍相向,差點刺穿他們弟兄頭顱,先是駭於他出招迅速,接著倚仗人多聲勢壯,紛紛叫罵:「就你有劍?咱們個個都有劍。」一片叫嚷中,前後紛紛拔出配劍指向江初照。

燕門關也不是吃素的,早前在江大人的命令下,不跟譚字營一般見識,今日他們卻太過份了,恃強淩弱不說,還對一個長官拔劍?當即也紛紛拔出配劍,直指譚字營眾人。

「我再說一次,彆動湄城百姓,膽敢造次,格殺勿論。」

江初照渾身散發殺氣,雖不複見剛開始的怒意,卻以更堅決的冷酷威儀代之,橫眉掃視一眾譚字營兵士。他說到做到,誰敢不怕死越線,他就拿誰開刀,殺雞儆猴。

江初照方才那一劍,許多人都看著的,暗自忖度換了自己也擋不下,是以誰都不敢以身試法,當第一個發難的傻子,隻是舉著劍進退維穀。

他看譚字營也不是太笨,當即走上前,將跌坐在地哭泣的孩子攙起,輕輕往自己人那邊一送,賀友之立時將孩子抱起來,輕拍孩子的背。江初照旁若無人地穿行過那些還舉著劍的譚字營兵士,身後燕門關的一軍弟兄舉劍跟上,也不知是誰機伶,方才到城外將前鋒營兵馬喚了過來,都聚在城門附近嚴陣以待,更是大大削弱譚字營的氣焰。

他走到湄城那些尚處於驚嚇之中的百姓附近,輕聲吩咐身旁同袍幾句,弟兄們紛紛上前,把那些百姓帶離譚字營兵士,扶著那些老弱婦孺在屋簷下安坐。眼見前鋒營跟進城,江初照又下令一軍把家家戶戶每個人都帶出來,彆待在屋子裡,幫著湄城百姓上藥,又將乾糧分給每個人。

處理到一半,才聽人喊"譚將軍"。

江初照對這未曾謀麵的譚將軍極為不滿,他沒忘記方才那譚字營兵士說的話──他們家將軍才不管搶掠百姓這碼事。有刀有槍的人,去搶手無寸鐵的人,譚字營還真好意思?將軍讓他帶五千前鋒營出門,他跟賀友之還覺得太多了,想不到用在這種地方。

「卑職江初照,向譚將軍請罪。」他低眉歛目,當著眾人的麵,朗聲對著那譚將軍恭謹一揖。

「向譚將軍請罪。」燕門關所有人,無論前鋒營和一軍,立時跟著江初照躬身一揖,軍容整齊劃一,聲勢響徹雲霄。

譚磊怔了怔,他聽說燕門關和自己人起了衝突,還打了他的人、威脅要殺他的人,這是砸誰的場子?穀競川這麼帶人,就是跟他過不去了?當即親自來會會這個乳臭未乾的參將,盤算壓他一頭,打狗順便罵主人,想不到還沒發作,對方卻先聲奪人地賠罪,這是何居心?

「請譚將軍降罰,卑職方才見情況緊急,來不及讬人請您來此,擅作主張,喝止我周越兵士不當言行。」江初照不亢不卑,極為恭敬有禮地解釋:「湄城雖曾為寧鐸屬地,今歸降周越,城內百姓已是周越子民,焉有被自家人欺負的道理?可偏有些素行不良的人,敗壞我周越軍風。卑職方才未能及時秉明譚將軍,先行做了處置,一時躁進,望譚將軍責罰卑職。」

「望譚將軍責罰我等。」燕門關眾兵士齊聲接話。

譚磊一口氣憋得差點吐血。他們譚字營有個不成文的老規矩,為了犒勞兵士、激勵他們攻城計程車氣,城破之後通常將城內的百姓人財視為戰利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大管束兵士行為,讓他們先樂一樂。

眼前這小夥子卻三言兩語地,當著這麼多人,將一城百姓全劃入周越天子腳下,他要是再動分毫,那就是欺君罔上;且聽小夥子的說法,好似這些搶掠是背著他這個將軍來,把他的軍紀提升到一個高度。此刻他也不好自降身分,否則豈不是間接承認他軍紀不如穀競川?

「幸虧有你及時阻止,何罪之有?」譚磊扯出笑,順著話道,又轉頭對自己的副將冷聲警告:「程瑞,管好你的兵。」語落麵色沉沉離去。

*           *           *

原本江初照此行還有個目的,十歲那年,他曾到過臨水一次,在這裡丟失了最重要的物事。

不可能再找回來了,他困在燕門關好幾年,臨水時常入夢,前兩年回複自由身之後,他卻沒勇氣重回這裡看看,這次彷彿被召回來,卻因意料之外的譚字營,讓他走不開。

等了好些時日,朝廷總算加派兵馬把守湄城。眼看有人製衡,譚磊不致一手遮天,江初照作完彙報,領著燕門關兵馬回程,此次出門竟過了一個多月,時序進入秋季。

賀友之發現他悶悶不樂,打聽之下才知道江大人本想繞去附近辦點事,雖然將軍交代過要他倆寸步不離,但此次任務結束,應是不用再擔心了,當即提議自己帶弟兄接著回程,讓江大人單騎馳快馬,辦完事再回來跟他們一道。

江初照很是感激,謝過賀友之就策馬往另一頭馳去。

她憑借十歲那年的記憶,又沿途問人打聽,終於來到這個魂牽夢縈的故地。

將馬係在林間,她一步一停頓,無數次調整呼吸,走近一處陡峭險坡往下看。荒草亂石植於坡上,這坡現在看來分明是小意思,自己為甚麼長得這樣慢,要是……要是她早生個幾年、再強壯機敏些……她抹了把臉,紅著眼眶飛身下坡,輕巧落在碎石上,一點傷都沒有。

這是一片乾涸已久的河床。

她找了很久,甚至把每一處草叢撥開細瞧,卻始終沒在這片惡地找著任何蛛絲馬跡,她哥哥應該是葬在這裡的。

當時她被強行帶走,沒看著哥哥下葬,可是那答應幫她安葬哥哥的人看來很好心,還……她從衣襟撈出一束頭發,那是哥哥的頭發,她隻剩下這個了。

「哥哥,臨兒沒用,連你的墳都找不著……」她握著發哽泣,秋天的風太涼,吹在這林子裡好似細細的哭聲,這塊地很不好,這麼硬、這麼荒涼,至少讓哥哥能住在好一點的地方吧,她卻連幫哥哥另起個墳都做不到……

*           *           *

接防湄城時行軍倉促,回程卻是不急的,他們停停走走花了六天,總算返回燕門關。江初照帶兵行在前頭,剛進燕門關驛口,就看到一熟悉身影朝他們行來,吃了一驚,所有人當即下馬相迎。

穀競川一把接過江初照手裡韁繩,轉身跟賀友之寒暄幾句,交代他跟大夥回去稍作歇息,晚上有慶功加菜,犒慰他們此次辛勞。

一眾弟兄這次出門受了譚字營不少氣,又累又悶,想不到將軍親自出來接他們,還要辦慶功,登時一掃疲憊委屈,個個歡欣地又叫又跳,還是回家好,樂嗬嗬勾肩搭背,唱著曲兒返回燕門關。

穀競川把江初照那匹大毛係好,也不急著回去,橫豎慶功事宜都早備下了,他倆晚點到也沒甚麼。

他含著淺笑看她,沒頭沒腦地問道:「這次出門乾了票大的?」

這是哪裡的行話?江初照反應不過來,不就接防麼,將軍說得好似他打家劫舍去了?「…甚麼意思?」他呆呆反問。

穀競川倚著柱子,笑道:「你們回來之前,譚磊的信就到了,信裡把湄城的情形都說一遍。」

江初照暗道聲慘,譚將軍當日看來憋著一把火沒發,原來玩的是秋後算帳啊……可看將軍又是真的開心,這信裡都寫啥了?

穀競川沒讓他猜太久,從袖裡把信抽出來遞給他,江初照好奇接過,有些緊張侷促地讀起來。

「妳看,他還連我一道誇,說我帶兵有方,讓咱們燕門關一個年紀輕輕的參將,都比他還懂得馭下治兵。」穀競川指著信,一臉喜色。

「…將軍,你跟譚將軍很熟識麼?」江初照尷尬地打聽。

「見過一兩次,隻稍微打過招呼,日後有機會可以聊上兩句。」他爽朗笑道。

江初照愣愣點頭,不知從何解釋。

將軍還真是一個情感單純的人啊……這封信通篇的明褒暗貶,他卻絲毫不察,還樂的一把?正心下冷汗,感覺發上讓人揉了揉,詫異抬眸,迎上他關懷的目光。

「妳看起來很累,一會稍微露個臉,吃完飯早點歇息吧。」他溫言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