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小雪之七(1 / 1)

赤雲峯山腳下,倆人勾肩搭背一齊往上看。

江初照尷尬問道:「你是不是忘記我腿咋了?」不可能吧,剛剛還一路扶著他……平日他跟著將軍說上去就上去了,今日可不成。

穀競川倒是一派輕鬆地笑答:「放心,今晚我帶你上去。」

「怎麼帶?」他更是尷尬。

「揹你上去。」

揹……江初照瞧他興致高昂,若自己此刻說不去,似乎挺掃興啊?遂咬著唇點頭,又有些後悔。

穀競川絲毫不察他的遲疑,轉過身壓低膝蓋半蹲著,等他爬上去。

來真的啊……看著他寬闊的背脊與結實的窄腰,江初照有些說不清的感覺,總覺得好像…好像無從下手。『既來之則安之。』他鼓勵自己,一咬牙跳了上去。

隨著江初照撲上背的動作,一陣香風竄入穀競川鼻腔,教他一怔。

瞧他呆呆出神,江初照不安詢問:「我是不是太沉了?」

倆人此刻靠得極近,這句話伴隨如蘭似麝的氣息輕吹在他頰畔,宛如一股電流,讓他心中麻癢、呼吸急促。

「將軍?」不是站著睡著了吧?

穀競川甩甩頭,笑道:「輕如鴻毛。」反手在江初照頭上輕揉兩下,「抓緊。」說著縱身上嶺。

夜晚空氣沁涼如水,穀競川幾個起落,山風吹在他周身、納進他肺裡,他感覺發燙的耳根因此稍稍涼了些,暗鬆口氣。

不多時已抵達山頂,江初照剛鬆開他,就樂得前仰後合,歎道:「方才太好玩了,我在中途乾脆閉上眼,更覺刺激。下回換我揹你,讓你也玩上一回。」

「你怎麼敢?」他大吃一驚,「若是我一個失手滑落,你不怕反應不及?」

會麼?江初照聞言搔搔頭,歡快道:「不會的。這地形你熟得很,功夫又深,有甚麼好怕的。」

相較於山腳的人間煙火,山頂空氣更是清新,天邊朗月星輝散在二人身上,江初照含笑看著他,水眸似與繁星爭輝般燦亮。

穀競川有些把持不住心裡的莫名渴望,趨前一步彎身湊近些,他剛攀上山,呼吸還有些許急促,隻覺江初照呼出的氣息溫熱甜軟,輕輕柔柔纏繞著他的每次呼息。

他應該是不吃甜食的,此刻卻覺得可以嚐一些……

「將軍?」

江初照在他耳邊用力拍了下手,清脆響亮的拍擊聲及時拉回他神智,登時嚇得他連退兩步,他方才竟然想……而且差一點真做了!

眼見他一臉驚駭,江初照有些過意不去,慢吞吞地解釋:「不是刻意嚇你,可我瞧你似乎也喝得茫茫然啊,方才幾乎站不住似的。」想起剛剛自個還貪玩閉眼上山,寒毛直豎啊,竟沒考慮將軍是帶著醉意攀峰的,他卻沒幫著留神,單大人就不會像他這般迷糊不中用。

是啊他就是喝茫了!穀競川心下一團亂,一瞥眼,彷彿看見救命仙丹般,將崖邊草藥胡亂扯下一大把,粗粗分成兩撮,就將其中一份往嘴裡塞,邊嚼邊寧定心神。江初照一臉驚愕,甚是不解地瞧著他。

穀競川又默不作聲嚼了好一會,將汁液咽下,吐出草葉,腦子似是清明不少,口中卻苦澀辛辣。「這草…咳…可以解酒的。」他說著,將另一把草藥遞給瞠目結舌的江初照。

略一分神,驚見江初照也學著自己,要將大把草藥也塞進嘴裡,慌截下他:「你你你很醉麼?」

「沒你醉。」至少他還站得穩。

「那、那你嚼一兩片就成,這苦、苦得很。」穀競川剛靠近他一步,又嚇得後退,想與他保持距離,免得自個做出甚麼不得了的事。

江初照卻一個箭步湊得極近,急道:「你確定有摘對解酒草?舌頭可會發麻?講話都結巴了。」不是誤食毒草吧,這可怎生是好?

穀競川本來已經心神不寧,這下又讓他湊得極近的精致容顏迫得心如擂鼓,險些一掌推開他,定了定神才緩緩道:「真是解酒的。」

江初照瞧了他半晌,看他確實無恙,放下一顆心,也丟了兩片草葉入口咀嚼,苦得皺眉瞇眼。

兩人對視一會,忍不住笑起來。

穀競川攙扶著江初照,讓他靠坐於一株鬆樹旁,這才跟著坐在他身側,想起那日與賀友之一齊用力壓著創口,好半天才把血止住,心有餘悸:「我說你真夠狠的,幾乎要把腿都刺穿了。」

江初照倚著鬆樹,不曉得自己當天多危急,還嗬嗬笑道:「不狠一些,要是真暈過去可不得了,白忙活一場。」頓了頓,想起甚麼又道:「一開始,我還以為是你讓我去端慶王府的。」畢竟勸他穿女裝的可不是單大人。

穀競川一愣,轉過身著急解釋:「我沒有,是他們瞞著……」

「我知道。」江初照輕拍他手,安撫道:「你提著劍衝進來時,我就知道了。我都還沒發信號,你就找上門來了。」他當時多開心,旁人讓他去也沒什麼,可若換了穀競川,他總覺得難以承受。

穀競川看了他好一會,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他:「你是不是急著攢錢成親?」否則好端端的,乾嘛提調營升遷這檔事?

江初照不知他想甚麼,搖搖頭道:「我確實要攢夠錢才成親,但也不急於這一兩年。」

穀競川正想再問,又聽他接著說:「多虧將軍幫忙,這些年我的奉例連升好幾級,也沒花甚麼錢,平日看的書還跟你借,省下不少。錢票我都交給雪霏保管,一來是她心思細,二來……說句不吉利的,要是我有個甚麼,至少她還有依靠。」

穀競川沒想到短短幾個月,初照和房裡那位已經這般好了,他聽了這些應該替初照開心,卻不知為何感到洩氣,就像稍早那樣憋得慌。

「將軍打算何時成親呢?」

這問話把他的心思拉回來。他成甚麼親?

穀競川淡聲道:「我這輩子都不打算成家。」這句話是每回爹唸叨他成家時,他一麵轉移話題打哈哈,一麵在心裡偷著樂說的;今日在初照身邊真正說出來,不隻不樂,還莫名覺得沉重。

江初照看他一副難受的模樣,覺得很不忍心,想了一下,溫言寬慰他:「你彆喪氣,小姑娘大概是不好意思當著人說出來,或者,她沒想過用另一種方式看待你,那甚麼,近水樓台先得月……」他說到這噎了一下,想起將軍那匹馬有個很好聽的名字──"追月",這回聽到二小姐的閨名,算是甚麼都明白了。

他咬了咬唇,接著把話說完:「下次你若回去……」又咽下一口氣,感覺聲調平穩許多,「回去的時候,找個隻有你倆的地方,跟她好好表明心意,她會明白的。那甚麼,精誠所至,金石……」

「等等等等……你這會在說啥,我怎麼聽不明白?」穀競川截下他斷斷續續的勸慰,神色愕然地瞧著他。

「我在給你建議啊,你…你喜歡二小姐不是麼?」江初照慢吞吞回答,看他瞠圓了眼,忙安撫他:「我沒跟任何人說的。」

穀競川先是一陣惡寒,接著又荒謬好笑,他湊近江初照,「你為甚麼覺得是這樣?」

「我看得出來,你每回提到她總笑得特彆開心。」

「你沒跟著笑?」穀競川立刻問,畢竟毛丫頭太好笑了,是人都忍不住吧?

江初照一愣,不好承認自己也笑得很誇張,畢竟是將軍的意中人,以後不會了……又接著說:「你還總幫她買書,讬人送回去給她,那書多貴,你這麼節儉,買起來卻毫不手軟。」

「那個啊…書還真他媽貴,」穀競川點點頭表示讚同,「但是你想,一本書我看、你看,接著是毛丫頭看,將來她或緋緋有了娃娃,傳子傳孫一大家子都能看,這樣算下來可太便宜了。」

江初照深覺言之有理,讚歎他想這麼遠,又拉回心神,不確定地問:「你對二小姐沒有……可你的馬叫追月呀?」

這跟馬還扯上關係了?穀競川更覺荒唐,斬釘截鐵道:「沒有。毛丫頭我打小看她包尿片長大的,我喜歡誰也不會喜歡她呀!」

江初照來不及消化,穀競川又一把轉過他肩頭,啼笑皆非地接著說:「馬也能讓你亂想?那馬是我爹給我的,他很迷信,說日月都能助我,可太陽過於毒辣,讓我追個月亮得了。」穀競川一擺手,語氣頗無奈:「我試過幫馬改個名字,可牠隻對追月有反應,我本來想叫牠大毛。」

大毛……江初照嗬地一笑,可能是大毛的關係,他開心很多,卻又不解地問:「但是你送二小姐簪子的?」

穀競川本來含笑看著他,聽了這句一怔,猶豫半晌,指著他正色道:「哪,我實話跟你說,你可千萬不能惱啊?」

惱啥惱?江初照很是好奇,調整坐姿麵向他,專注地點點頭。

「我那翡翠簪是買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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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借一步說話可真久,半天還不見將軍回來。」馬鳴山有些不是滋味,方才將軍同他喝得好端端,卻教江大人劫了去。

「說不定他倆愈走愈遠、海角天涯、雙宿雙飛,那個那個……龍鳳呈祥去溜!」紀重九一向口沒遮攔,幾杯黃湯下肚,樂得邊嚷邊笑。

卻隻有他一人哈哈大笑,眾人心裡打了個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接不上這話。

他不察氣氛有異,更是歡快,撫著下巴琢磨道:「我瞧將軍和江大人有些甚麼,嗝…方才我不過碰了江大人一下,將軍那殺氣騰騰的眼色,差點嚇我尿褲子,你也瞧見了是不?」他忽然醉眼迷蒙地轉向賀友之。

「沒怎麼留意。」賀友之避開他目光,慌啜口酒。

「他倆是師徒關係。」單明允接話,眾人均是一愣,又聽他不緊不慢接著說:「初照做夥頭兵那會,曾得競川點撥些時日,才升為二軍。」單明允簡略了後半部分。

「難怪將軍偏心他呢!」紀重九喊道,他怎就沒這運氣了?

「江大人是當時的小毛頭啊?」馬鳴山下巴快掉下來,這才想起那個數年前,在演武場一戰成名的夥頭兵。

賀友之甩甩頭,酒意退了大半,也是滿臉驚詫:「怪不得我總覺這兩人功夫路子很相近。」

幾人頓時你一言我一語,熱切討論起競職比試的那些往事,自吹自擂之餘,也不忘調侃彼此,又接著喝下去。單明允見狀,這才暗暗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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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給我?」

江初照吃驚得一退,後腦杓撞上鬆樹,還因此咬了舌頭,疼得齜牙咧嘴。穀競川嚇一跳,忙趨前幫他揉了揉撞到的地方,揉到一半卻哈哈大笑。讓他這特殊的笑聲一帶,江初照也顧不上疼,跟著笑起來。

他倆樂得半天停不下來,江初照直笑到快喘不上氣,才蹙眉問他:「二兩銀子啊,上頭還雕著玉蘭花,我戴像話麼?」

穀競川邊笑邊搖頭,緩下來才回答:「現在想起來確實離譜,可是……」他看著眼前清俊的少年,很輕地歎了口氣,笑容收斂許多,「你那天穿了一身青綠色的衣裳,特彆好看,我第一眼瞧見那簪,覺得很適合你,沒想太多就買下來。」

說到後來,他陷入濠州城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後,竟是有些失落。

穀競川重振精神,有些埋怨地道:「紀重九嘴也太闊,瞎嚷甚麼,當著這麼多雙眼睛,我隻能說是買給妹妹。」他垂眸看著山下燈火,自嘲地笑笑:「一時鬼迷心竅,倒便宜了那毛丫頭。」

忽地肩頭讓人輕拍兩下,轉頭看江初照托著腮笑問:「你八成不曉得"贈簪"是何含意吧?」

「就是簪子,還有名堂啊?」說起來那玉飾攤老丈確實說甚麼,送意中人最好不過送簪子……等等等等,不是吧?大冷天的,穀競川登時背上全是冷汗,後知後覺地悚然道:「你彆告訴我,簪子是給……」他說不出口,太可怕了!

「給正妻的呀。」更可怕的答案毫不容情從江初照嘴裡殺出。

「正他個娘!」他驚得酒意全消,誰會曉得這些玩意?他握緊了拳,神情嚴肅地強調:「那是及笄用、避邪用的。」媽了個疤子……難怪當時毛丫頭跟爹的神情這麼古怪,他倆特彆喜歡風花雪月這類玩意,肯定想到一塊去,明兒他就寫信回去解釋一番!

江初照一直瞧著他變化多端的表情。或許是因為自己長大了,有時不免覺得,這成熟又會照顧人的哥哥真像個孩子,若將軍能永遠這麼開心單純,那就太好了。

江初照往後一倒,躺在鬆軟的草地上,看著星空喃喃地說:「這星星太漂亮了,真想多看會。」

星星?穀競川學著他動作,跟著躺在他身邊。

「你急著回去麼?」他轉頭問穀競川。

「不急。」穀競川看著那片星海,含笑回答。

那簪子是買給他的。江初照眉眼含笑,卻有些莫名酸楚在心裡偷偷流轉。他真是舍不得這片星空麼?他舍不得的,有許多許多,卻終究會如這些繁星,霎那璀璨,又在天明時逐一黯淡。他隻能睜大眼,將此刻這片景致深深烙在腦海,但求終生不忘。

氤氳山嵐薄薄複上他的眼眸,揉碎一片銀光,他不該喝這麼多的。

穀競川久久凝視夜空,心思卻穿透這層疊星光,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當日似乎也是在這附近,晴空萬裡,他的書差點落了山,那本書是甚麼來著?想不起來了。倒是有個娃娃,笑起來如陽光照耀的清泉,沁人心脾。他不自覺唇畔隱約含笑,一轉眼,發現江初照不知何時睡著了。

「初照。」他輕喚,語氣有自己未曾發覺、鮮少流露的柔情。

貌似睡得還不是很沉,應該叫醒、也叫得醒他,穀競川卻猶豫了,轉而脫下外衣,複在他身上,又在不遠處拾了些柴火。

就著火堆,他凝視著江初照白玉般的酣睡麵容,思緒萬千,竟是一夜難以成眠。

*           *           *

感受到絲絲涼意,江初照不由得將身上薄被拉得更緊些,蓋住半張臉。

忽嗅到一陣熟悉氣息,這氣味很好聞呀,是令人安心的香氣,他嗅過許多回,很久以前就常常伴著他,也不是花香,是甚麼呢?不管了,他乾脆將臉整個埋進薄被蹭了蹭,深深吸了幾口氣。那乾淨溫暖的香氣也沾在發上,他隻覺心滿意足,仍是閉著眼,樂嗬嗬翻個身,卻發現新躺的地方有些濕潤,搞甚麼……

他睜開眼,發現自己宿在野外,迷迷糊糊坐起來,身上的薄被滑落,隻低頭瞧了一眼,瞬間清醒,臉上火燒般發燙。哪是甚麼被子,這、這還是將軍的衣袍啊!他剛剛竟然抱著人家的衣服又吸又蹭……

略一瞥,見穀競川坐在他身側,不知已看了他多久。

「我、我睡著了,不好意思哪。」他慌得要將袍子還給人家。

「我也剛醒。」穀競川接過衣衫,卻不是披在自己身上,反而兜住江初照,笑道:「山上太涼,下山再還我。」

方才那香氣又環住周身,江初照不禁俊顏微赧,垂著頭小聲道謝,卻聽穀競川喚自己,抬眸見他微笑指著身側,遂好奇順著他比劃的方向看去。

殘星依稀,幽深夜幕轉淡,山嵐漸染群青色,天邊透出一抹豔紅,傾刻霞光萬丈、赤浪滾滾,雲海絢麗宛若燃燒的火焰,一輪旭日冉冉東昇,溫暖山河、光照萬裡。

江初照目不轉睛,屏息道:「赤雲峯……」他讚歎一笑,凝視著美景,有些可惜地喃喃道:「我白白在這好多年,卻未曾上來瞧過日出。」

「我常來。」穀競川接話,遙指著校場一隅,「你都天不亮就在那練功吧?」

江初照吃了一驚,又看他微笑道:「天道酬勤。你能升這麼快,不是運氣,是你在彆人看不到的地方,下足了苦功。」

穀競川想起昨夜兩人剛步出大帳那時的事,湊近他溫聲道:「初照,你一直是個好孩子,上天不會薄待你。若是不得已,曾讓你失去了甚麼,祂也必會在其他地方補償你。」

清晨露水將山巒洗得青翠水綠,身側的鬆葉上垂著晶瑩露珠,江初照怔怔瞧著眼前青年,隻覺朝陽多暖多燦爛,似乎還不及他的笑顏耀眼熾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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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競川選了人煙稀少的另一頭翻下山。

剛到山腳,江初照正想鬆手,穀競川感覺到他的動作,輕聲製止:「我直接帶你回去。」也不等他回話,繞進樹林就往江初照的帳房去。

江初照剛開始把頭埋得很低,後來想起肩上還裹著衣袍,忙空出一隻手將袍子罩在兩人頭上,祈禱就算被人撞見,也彆認出他倆是誰。穀競川一陣好笑,隨他高興,隻是大步往前走。

終於回到家門前,江初照賊頭賊腦地打量四周,確定沒人,才從他背上滑落,隨即將袍子取下,遞還給他。

穀競川沒接,反而笑著問:「你是不是喜歡這料子?」江初照反應不過來,又聽他道:「你半夢半醒那會,一直蹭這件袍子。」

果然被看到了哪!江初照登時一片慌亂,臉上熱起來,倒不是衣料的關係才蹭……這要說出來將軍會宰了他,不能說!為了掩飾這丟人的原因,他硬著頭皮點點頭。

「那送你吧。」穀競川乾脆地道。

「不…不成。」這衣料很貴的樣子,怎能拿人家的東西。

穀競川笑著將袍子往他懷裡推,溫言勸道:「我也隻穿過兩次,這料子我還真穿不慣,當日恐怕就是因為它,那玉飾攤老丈說甚麼都不肯放過我。」

江初照嗬地一笑,又聽他接著說:「對你而言或許大了些,有空請人替你改一改就合身了,你穿會更合適的。」

深知他言不過三的習性,江初照沒再推卻,免得讓他惱火,隻點點頭小聲答謝。

穀競川就高興了,伸了個懶腰,喜道:「昨兒很開心,下回咱帶酒上去喝兩杯。」

還能這樣?江初照也是樂的一把,雀躍道:「帶薄酒好了,喝完還得下山。」

穀競川在他頭上輕揉兩下,「快回去休息吧。」笑著一擺手,大步離去。

江初照望著他背影,輕輕歎息,不自覺將手中衣袍摟得更緊些。終有一天要離開,有些事彆想得太深,才可以輕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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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競川徹夜未歸,剛掀開自個的帳簾,赫然見到單明允坐在裡頭,讓他難看的臉色給唬一跳,定了定神,才接著走進去。

「舍得回來了?」單明允淡聲挖苦。

他乾笑兩聲回應:「你起得倒早。」

單明允臉色鐵青,咬牙切齒地道:「我一夜沒睡,就等你。」

「為的哪樁?」穀競川不明就裡,繞過他逕自洗漱,將洗臉水拍在臉上,登時精神不少。

「你說為哪樁,昨晚你跟初照走了就沒回來,你知道大夥都說甚麼了?」

穀競川笑了兩聲,轉過身摟住他,樂嗬嗬道:「唉呦我老婆吃醋了,我這心窩子疼啊……」

這不正經的態度讓單明允更著惱,一肘子撞開他,乾脆挑明了說:「在濠州時你就不對勁了,昨晚不隻是我,大夥幾乎都瞧出端倪,我好容易才幫你圓過去。」

穀競川悶聲不響,轉回去對著鏡子專心洗漱。

單明允等了一會,看他根本不願多談,悠悠歎口氣,語氣放緩:「競川,那姑娘……無論你多喜歡,都是不存在的。鏡花水月、南柯一夢,趁早清醒,對你隻有好處。」早知會把競川給搭下去,他當日說甚麼也不會走這步棋,「我言儘於此,你好好想想。」他搖搖頭,轉身步出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