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蠢的野貓(1 / 1)

繡坊位於鎮上鋪子集中的中心位置,不遠處就是學堂。

能在學堂讀書的,一般家中不會太貧窮,這也是繡坊開在這裡的原因。

桑桑來的時機不湊巧,那位公子哥不在。

不過掌櫃的早就得了命令,看到張寡婦帶了人來,連忙帶著笑臉迎了上去。

“這位怎麼稱呼?”

桑桑克製住內心的緊張,緩緩道:“我叫桑桑。”

掌櫃點頭,笑得尊敬,“原來是桑娘子啊,今兒我們公子不在,不過我們早就得了令,公子讓我等好好招呼娘子。”

桑桑不善於應付這種情況,張寡婦一瞧就知道,她臉上堆著熱情的笑。

“我這小妹啊怕生,掌櫃的不如先好好給她介紹介紹這繡坊,彆嚇著我這小妹了。”

張寡婦是個人精,說出的話不僅安撫了桑桑,也沒有讓掌櫃被冷落。

掌櫃聞言臉上立刻對了理解,笑道:“這是自然,那咱們這邊走。”

桑桑跟在張寡婦身旁,努力不讓自己怯場,想到張寡婦方才說的怕生,沒來得想起了裴玉真的事情。

尷尬的場景瞬間在腦海回想,桑桑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試圖將這些東西趕出去,專心致誌的聽著掌櫃的介紹。

繡坊分為前院後院,後院又根據繡女的技藝分為三處,天院,地院,玄院。

天院為技藝最為精巧的繡娘,負責供應世族內的衣裳。

地院次之,玄院則是最基本的地方,負責麵向平民百姓的粗布衣裳。

每院各有一個領頭繡娘,負責院內考核。

而這規定也並不是死的,每月繡娘會有考核,考核過關即可上升,不過關則下降。

“這法子倒是新鮮。”

桑桑還從沒見過如此行事的,想來那位公子應當也是個人才了,能給出此等法子。

吳掌櫃算是繡坊內的老人了,與繡娘們都很熟悉,尤其是最近還出了這檔子事,不少繡女都有些惶恐。

才走到地院,就聽得一道嬌滴滴的聲音。

“喲,哪陣風把吳掌櫃您吹來了。”

女子搖著圓扇款款而來,生的嫵媚動人,一舉一動風情無限。

張寡婦看著女子的眼神有些鄙夷,轉頭在桑桑耳旁輕語。

“這是地院的領頭娘子三娘,聽說也是吳掌櫃的相好之一,你可小心著,她是個不容人的。”

後半句話張寡婦說得小聲,顯然對這位娘子有些忌憚。

桑桑被那句相好之一的話驚了一大跳,聞言默默的點頭。

三娘看著吳掌櫃的眼神媚生生的,看到他旁邊還帶了人,眼中立刻帶上了審視的目光。

張寡婦是老熟人了,她看了一眼就沒放在心上,目光掃過桑桑,她眼神一滯,瞳孔微縮。

她臉上笑容更深了,“喲,瞧瞧,這是哪裡拐來的小美人,看著真是讓人喜愛得緊。”

她說著,上手輕撫著桑桑的臉龐。

女人動作很輕,指腹柔軟,像是被棉花輕擦,帶著馥鬱的花香。

桑桑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下意識就要往後退。

誰知這女人的力氣實在大的出去,硬生生的給她拽了回來。

隨後一把握住她的手,笑得很是嫵媚。

桑桑隻能配合著扯出笑容。

小美人傻笑的模樣實在可愛,三娘多少年沒看到如此單純得一眼看出想法的人了。

“好了,三娘,這是公子交代好生照顧的貴客。”

吳掌櫃的話語中暗藏著深意,三娘聞言打了個哈欠。

“那不如就交給我們地院,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這位小美人,哦不,小娘子,公子也不會怪你的。”

三娘笑眯眯的抓著桑桑手就往地院拉。

“誒,掌櫃的,這...”

張寡婦看著自己帶來的人就這麼被拉走,一時間不免有些氣憤。

吳掌櫃看著三娘膽大包天的模樣,也隻是歎了口氣。

“好了,你就待在玄院吧,一切等公子回來再說。”

張寡婦本來還有些憤憤不平,眨眼間聽到可以留在玄院,立馬喜笑顏開,將桑桑的事情拋之腦後。

反正都在繡坊,也不會出什麼大事。

地院內

桑桑被三娘按著坐在椅子上,看著圍在身旁的一群人很是不適應。

“瞧瞧,這細皮嫩肉的。”

“還真彆說,吃什麼長大的,皮子細膩成這樣。”

“如此貌美,要我是個男的,就把她娶了回去,成日看著也是賞心悅目。”

...

桑桑跟個小孩似的被圍在中央,周圍一群女子時不時上手捏捏她的臉。

桑桑沒感受到惡意,也不能冒然讓人家走,隻能儘力的阻擋。

看著少女慌亂的模樣,三娘咳了兩聲,語氣略沉。

“好了啊,都停停,彆把人給我嚇走了。”

周圍的繡娘們這才悻悻作罷。

三娘看著桑桑,聲音忍不住的溫柔幾分。

“你彆怕,她們沒有惡意,就是喜歡你,熱情了些。”

好不容易搶來這麼一個人新人,彆把人嚇走得不償失。

桑桑搖搖頭,臉色有些紅,眼睛水汪汪的,聲音有些小。

“我也挺喜歡,大家的。”

她不說還好,看著她這副嬌滴滴的模樣,繡娘們一個二個又開始躁動起來。

平日裡你見我我見你的,大家都見煩了,好不容易來個新麵孔,還是個小美人,性子還乖巧,個個都忍不住了。

桑桑這一天適應得可謂是非常好,短短半日就認識了這些繡娘。

桑桑想起從前在村裡遇見的女子,多少都是帶著惡意,不然就是聽從謠言遠離她。

她還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溫暖滿是善意的地方。

吳掌櫃在前院盤賬,看到進門來的郎君立馬迎了上去。

“公子,您上次說的人已經到了,安置在地院。”

說實話,本來吳掌櫃還對這位汴京來的公子哥沒什麼期待,以為又是一個紈絝的,沒想到人三兩下整頓了繡坊。

還讓繡坊蒸蒸日上,他眼中湧上恭敬,對人的態度也更加尊敬了。

周觀棋拂去衣裳塵埃,眉眼清冷,“帶路。”

吳掌櫃彎著腰,“誒”了一聲,立馬在前麵引路。

到地方的時候,裡麵是歡聲笑語,吳掌櫃聽著忍不住汗顏。

許是三娘瞧見新人,熱情了些。”

周觀棋聞言也沒說什麼,握著手中的暖爐,“無妨。”

繡娘們原本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趣事,看到來人是公子,立刻閉了嘴巴,個個安靜起來。

桑桑原本還坐著,看到這副場景,下意識的跟著站了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

周觀棋兩步上前,站在人跟前,因為她低著頭,隻能看到她烏黑柔軟的頭發。

桑桑茫然抬頭,半晌才回神,語氣尊敬,“我叫桑桑。”

“我有一件事想要你為我解答,桑娘子可願意隨我移步?”

周觀棋看著她,明明瞧著溫潤的模樣,卻讓人覺得他拒人千裡之外。

桑桑微微抿嘴,心想這也沒拒絕的餘地,又想著眼前人可是日後的衣食父母,便點點頭,跟著人出去了。

周觀棋出去了,寂靜的屋內響起接二連三的呼氣聲。

無他,這位汴京來的公子,瞧著實在是冷的要命,跟他在一個屋,都不敢高聲說話。

屋外桃樹生出嫩芽,樹乾盤根錯雜,腐敗的枯葉被風一吹就悠悠的落在樹下郎君的腦袋上。

桑桑沒忍住多看了兩眼,在周觀棋看過來的時候剛想解釋,就聽得他緩緩開口。

“桑娘子的手藝是跟誰學的?”

桑桑心臟猛然狂跳,手握緊,她壓抑住情緒回問。

“公子問這是為何?”

桑桑臉上的神情根本就藏不住事,周觀棋一眼就知道這裡麵有事情。

他看著少女緊張的模樣,一手從袖中拿出一張紙遞給桑桑。

“不知桑娘子可見過她?”

桑桑不解的接住,在周觀棋的示意下打開,紙上是一張畫像,上麵是個美麗的女子。

熟悉的麵孔將桑桑再度拉入那個無間煉獄之中,她氣息微急。

握著畫像的手都在抖,一把將紙還回去,臉色微白。

“不好意思,我沒見過,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

桑桑轉身欲走,被郎君的手臂擋住。

周觀棋沒有深究,語氣依舊柔和,“若桑娘子想起來,可以隨時來找我,另外繡坊也隨時為你打開。”

桑桑心思飄忽,沒怎麼認真聽,隻是胡亂點頭,離開的步子有些急促。

看著少女慌亂的背影,周觀棋站在樹下,久久佇立。

“公子,要不要我們再去探探。”

旁邊廊下,三娘緩緩走出。

周觀棋搖了搖頭,眼中情緒淡漠,“先不急,先把這邊的料理乾淨,給我查當年哪些人參與其中,還有吳掌櫃那邊也給我盯緊。”

三娘點點頭,不複之前的嫵媚。

“是。”

春雨如雷,雨絲如舞,來得措不及防。

青石上的坑窪積起水窪,雨水濺在其中,猶如平地煙火,轉瞬即逝。

路過的行人步履匆匆,桑桑走在其中,神情恍然,連衣裳被打濕的都不知曉。

眼前景象分崩離析,雨聲將她再度拉入那場雷雨大作的天。

阿月姐姐為了保護她,讓她逃走,被老鴇抓了回去。

她眼睜睜的看著阿月姐姐被老鴇剝去衣裳,無數人淩辱在她身上,血腥味讓她幾欲作嘔。

她想殺了那群人,想要衝出去,可是阿月姐姐偏過頭,看著躲在暗處的她,神情溫柔的搖了搖頭,唇瓣微動,無聲的吐露。

那是——快逃。

淚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分不清楚。

食樓二層上,裴玉真無意間偏過頭,看到的就是少女失魂落魄的走在雨中的模樣。

“怎麼了?”

對麵的李不言看著他怔愣的樣子有些疑惑。

裴玉真回過神,斂下眸子,不再去看,麵色一如既往。

“沒什麼,看到一隻淋雨的野貓,蠢得很,不去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