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時分,下了一整夜的雪終於有了停歇之勢。
角落裡的床上,溫庭瀾蜷縮成一團,感受著額頭上不舒服,他知道自己還是沒能躲過這場風寒。
昨夜他已將門窗緊閉,可夜裡還是不時會被凍醒,一夜沒睡好,加上頭疼又昏沉沉的。
溫庭瀾難受的緊,身上的新傷加舊傷,一陣陣的發疼,心中沒來由的委屈。
他艱難的睜開了眼,屋中空蕩蕩的,看不見多餘一物。
這裡隻有他一人,他被家人拋棄了,這一認知讓他胸口位置又一陣發酸發疼。
為什麼他要遭遇這些?
眼淚打濕了他的衣襟,大概是太過難受,眼角掛著淚珠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
客棧裡,蕭浮白失落歎息,她本打算今日離開皇城的,但一大早城外傳來了消息,距離皇城不遠處的十裡坡因連日的雪坍塌了,看來還要在這皇城待上幾日,
蕭浮白頓覺有些無趣,她向來喜歡新鮮事,可她來皇城已有幾日了,城中好吃的她已經吃過了,好玩的她也去過了。
接下來幾日,她該如何度過?
蕭浮白正有氣無力的倚靠在椅子,突然腦海中靈光一閃,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既然還要在城中幾日,那便再去看看昨夜那個小可憐吧。
也不知道那小可憐身上的傷有沒有上藥了,保險起見,她還是去準備點藥吧。
剛才還如霜打般的茄子的人兒,瞬間又精神滿滿。
——
夜色很快降臨,不期然的,夜空中又飄起了小雪,立在窗前的蕭浮白滿臉痛苦,又下雪了,她要等到何時才能離開?
她喜歡自由喜歡新鮮事物,讓她久留在一個地方,比殺了她還難受。
蕭浮白雙手合十,一邊閉眼一邊念叨道,“快停吧,快停吧,雪快停吧。”
念叨完,她悄悄睜開了一隻眼,窗外的雪完全沒有停歇之勢,她氣急,“一點都不靈!”
蕭浮白氣呼呼的走至桌前,她將白日裡準備好的東西揣進懷裡,足尖一點,躍出窗口,隻留下一道虛影再抬眼去看時,人已經消失在了夜色中。
小雪紛紛而落,蕭浮白遊走於黑暗中,她循著記憶,找到了昨日那殿宇。
蕭浮白立於屋頂,殿宇裡黑漆漆一片,她疑惑,難道那小可憐不在?
想著來都來了,不把藥給他可惜了,蕭浮白飛身而下,落在了院中。
殿門緊閉,院中出奇的安靜,蕭浮白眨了眨眼,小可憐睡這麼早的嗎?
蕭浮白走到殿門前,抬手輕叩,“咚~咚咚~”
她不敢太過用力,怕聲音太了,引來外麵巡邏的禁軍,又怕小了,裡麵那人聽不見。
睡了一個白日,溫庭瀾早就醒了,但他是被餓醒的。
白日裡,因著難受,他未曾去禦膳房領吃食,現在隻能挨餓,雖說領到的都是些餿的。
黑暗裡,他失神的盯著某一處。
措不及防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溫庭瀾後知後覺的回神。
他蹙了蹙眉,會是誰?
女皇昨夜才罰過他,一般來說,要隔上幾日,等他的傷養好些了,才會召見他,然後繼續罰他。
不是女皇的人,那會是誰?
他在這宮裡無依無靠,誰會來找他?
想了一會,實在想不出會是誰,溫庭瀾選擇摸黑起身,經過一天,身後的傷好像更疼了,他步伐虛弱慢吞吞的走到門前。
久久等不到回應,蕭浮白轉過身思考著要怎麼辦時,門突然被人拉開。
黑夜中突如其來的“哢嚓”一聲,嚇得背對著門的蕭浮白一跳。
她慌忙轉過身來,拍著被嚇了一跳的胸口,“嚇死我了。”
溫庭瀾站在黑漆漆的屋中,不太能看得清他,依稀隻能見個大概。
蕭浮白看了眼黑暗的屋子,又看了看他,“怎麼不點燈?”
若不是她知道這裡住著他,突然冒出個黑影,她隻怕要以為見鬼了。
說完後,蕭浮白想起了昨日見的空無一物的屋子,心中忍不住吐槽,該不會連燈燭都沒有吧。
見到是她,溫庭瀾也甚感意外,畢竟昨日那話,隻是客套而已。
“怎麼是你?”
蕭浮白還記著剛才被他嚇到的仇,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來看看你還活著沒!”
她的語氣算不上好,可卻讓溫庭瀾酸澀不已,他被雙親送入宮中已有三月餘,可他的雙親從沒來看過關心過他一次。
第一次來看望他的,關心他的,竟是個隻有一麵之緣的陌生人。
也許,他早該放下對自己爹娘的期待了。
“進來吧。”溫庭瀾轉身朝屋中走去。
蕭浮白站在原地,神色糾結,深更半夜的進男子屋裡,會不會不好?
沒等蕭浮白糾結清楚,溫庭瀾的身影已走遠,看著他在黑暗中逐漸消失的身影,身體先於意識做出動作,跟了上去。
下意識跟進來後,蕭浮白完全沒了心理負擔,她眨了眨眼,是他邀請自己進來的,她可不是什麼登徒子。
唰地,屋內一亮。
蕭浮白定睛看去,他一手拿著火折子,一手拿著明黃的火燭。
他對著火折子一吹,火折子熄滅,隨後將火燭放在了桌上。
有了燭光,屋內明亮不少,也是此時,蕭浮白才看清,他的臉色很差,整個人憔悴不已,像風雨裡搖搖欲墜的小白花,仿佛下一刻就要倒地。
昨日他的臉色也很蒼白,可今日比昨日更甚。
蕭浮白盯著他不正常的唇色,“你沒事吧?”
溫庭瀾苦中帶笑,“還活著。”
見此,蕭浮白對他的身份更好奇了,他到底是誰,怎混的如此之差。
但她到底還有理智在,沒直白的問出心中的疑惑。
她將白日裡買的白芷散放到桌上,“我猜你肯定沒有上藥,過會記得上藥。”
溫庭瀾目光落到桌上的那瓶白芷散上,他出神的看了好久,聲音哽咽,“謝謝。”
聽著他話語裡的哽咽,蕭浮白心底裡的好奇再一次被勾起,這人怎這麼好騙,一瓶藥就讓他要哭了,她擺擺手,“隨手相助罷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溫庭瀾盯著那瓶白芷散不語,救命之恩,雪中送炭,他怎能不放在心上。
他現在雖被困在了這皇宮中,可若有機會,他一定鼎力相報。
咕—咕咕——
兩人下意識朝聲源處看去。
溫庭瀾麵上一紅,慌亂的用手去擋住肚子,他餓了一天了,肚子此時再也忍不住的發出了抗議聲,更讓他窘迫的是,居然讓她看到了如此丟人的一幕。
他麵上潮紅,耳朵發熱,窘迫的捂著自己肚子,完全不知道要怎麼麵對她了。
若此時有個洞,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鑽進去,將自己藏起來。
“你沒吃飯?”
“嗯。”溫庭瀾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蕭浮白瞬間了然,難受這人這麼瘦,臉色蒼白,身上的衣袍穿在身上空蕩蕩的。
不過,她掃了一眼空無一物的屋中,住的地方如此,似乎餓肚子也正常。
吃不飽穿不暖,還要挨打,還真是個小可憐呐。
她對他的身份真是越來越好奇了。
蕭浮白摸向懷中,摸到了下午吃剩下的一個肉包子,已經有些冷了,本來她是打算留著明早吃的,但很顯然,眼前這人更需要。
她毫不猶豫的遞出肉包子,“有些冷了,若是你不嫌棄就……”
“不會嫌棄。”未等她話說完,溫庭瀾就打斷了她。
隻是冷了而已,他怎會嫌棄,畢竟他在禦膳房每日領到的,也不過是些餿的。
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盯著她手中的包子,鼻尖似乎聞到了熱氣騰騰的肉包子的香味,腹中也越發饑餓。
見此,蕭浮白將包著油紙的肉包子遞到他眼前,“吃吧。”
聞言,溫庭瀾不再克製,饑餓的肚子不停的催促著他快點,可即使已餓的雙眼發暈,他還是有禮的接過,道謝,“謝謝。”
溫庭瀾雙手捧著包子,他小心翼翼的撕開了油紙,露出了肉包子的白麵,鼻尖倏地一酸,他低下頭,咬了一口,眼眶濕潤。
他都忘記了,有多久沒吃過正常食物了?
食物入口,不是發餿的餿味,沒有讓他惡心想吐的感覺,他不需要為了飽腹而逼著自己下咽。
眼眶越來越紅,如小雨滴般的淚珠滴了下來,他默默流著淚,安靜的吃著肉包子。
這人連哭都如此讓人心疼,若不是蕭浮白一直在看著他,她都不知道他哭了。
一個再平常不過的肉包子而已,竟然他淚流滿麵,想來,他應該受了很多委屈。
話不自覺的出了口,“明天我給你帶荷葉雞好不好?”
溫庭瀾抬起了頭,眼眶紅紅的,因為哭過,那蒼白的臉上終於有了其他顏色,“明天你還會來嗎?”
在這深宮中,他一個人已經寂寞了太久了。
蕭浮白因為剛才不自覺出口的話,微怔,但並沒有後悔,聽到他的問話,她看向他,點頭,“來。”
畢竟她最近在皇城中也無事可做,偶爾來看看這個小可憐,就當行善了。
蕭浮白遲疑著問道,“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若不能也沒事。”她又補了句。
“當然。”
“溫庭瀾。”
“蕭浮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