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四節課,準備吃飯的好自習課。
很巧,周一下午這節課沒有老師占課。最愛占課的生物老師被老師開會拖住,英語老師去瑜伽班鍛煉了,班主任語文老師接孩子去了——他本來也就不喜歡占課,尤其不喜歡第四節課。他連第四節課的語文課都不喜歡,用他的話來說:“啊?我低血糖/我要去接孩子啊/我要回家做飯,不做飯孩子吃什麼,孩子的爺爺奶奶又回老家了。”討厭上班和喜歡早退能這麼說讓領導也心服口服,還真有他的。
我和賀樓一反常態沒和安絮川她們一起去食堂二樓掃蕩,或者說試毒,而是往新開的圖書角裡麵鑽。
“之前的甲醛味沒有了。”賀樓嗅了嗅。
“你真是狗。”
“彼此彼此。”賀樓假笑,“帶曆史沒?”
我把學校訂的不知名曆史材料遞給賀樓,跟他說答案自己翻。他欣然接過,然後把不知名政治材料裁下來的答案冊子回手遞給我。
我剛翻到自己要開抄的部分,賀樓突然怪叫一聲。
圖書角新開有一段時間了,今天沒什麼人,但還是挺安靜的,賀老狗給我嚇一跳。我從來不慣著自己的損友,立馬扭頭罵他,“狗叫?”
賀樓估計也覺得自己這麼大聲不對。他壓低聲音質問我:“答案呢?”
我看看他手裡的資料書,翻到最後,幾頁答案已經被整齊地切下來了,現在那裡隻剩下一點膠粘著切不下來的邊邊。
我想起來了,上節課課間齊如許借走了。這答案還是他裁下來幫我訂好的。
我欣賞了幾眼我哥讓強迫症都挑不出毛病的切紙技術。
賀樓有點急了,戳我,“答案呢?你吃了?”
“給齊如許了。”
賀樓看上去很想翻白眼,但他還是忍了。他把政治材料答案往自己這邊扯,跟我說他也要抄。
我自知理虧,放中間我倆一起抄。
抄大題答案分點篩點答得正起勁呢,我感覺頭被書輕輕拍了一下。
齊如許拎開凳子,在我對麵坐下,手裡是被卷起來的曆史答案。他把曆史答案展平遞給我。不出意外,邊角沒有壓出的痕跡。我哥這強迫症真不是什麼鬨著立人設玩的。
我有點怕他說我抄答案,雖然我知道他也抄,但是我這人吧,從小就比較佩服齊如許。齊如許是我表哥,性子好,不怎麼生過氣,往那一站就是遠山碧水一樣的淡顏係帥哥。但是吧,有一點點強迫症和潔癖,他真的是我見過那種會把計劃本從頭到尾寫完的人。麵對我的時候,該讓我乾什麼絕對不會縱容我馬虎一點,偶爾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看不見,偶爾。
所以齊如許在我這積威較重,而且我佩服他的從容,還老想學一兩招來應付爸媽。所以……
我抬頭看齊如許。
所以我抄作業能行嗎?這曆史政治我又不學……
齊如許見我直勾勾盯著他看,有點疑惑:“抄作業抄傻了?”
“不是不是,”我接過來答案,塞給賀樓,“你要的答案。”
賀樓有點無語,政治答案抄了一半,還是換了曆史繼續寫。我繼續獨占政治答案。
“你怎麼來這了?”我問齊如許。
“昨天我們仨昨天一晚狀態不太對勁,班主任讓我們今天第三節課下課去找他,沒看到你,我就先去了;談完話還沒在教室看到你,卡也在桌上,又不是去食堂,那就是圖書角。”他答。
賀樓“嘖”一聲,“縝密。”
這下搞的我也有點無語了,“今天什麼毛病?”
“看你不順眼。”賀樓回答我,眼卻是看著齊如許。
賀樓其人,身高一米七八,差一點點到一米八。按照直男慣例,賀樓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才一米七八的;雖然賀樓依舊嘴硬說自己早上起來就是一米八,下午矮了都怪地球有重力——但是賀樓不是直男。
猶記當年初二,正是春暖花開、萬物複蘇的季節,整個初中所有人的心都在騷動。月考的間隙,大家像是地下黨接頭一般,單對單、點對點線性發展聯絡人,遇到相熟的會問:“你看過《默讀》嗎?一本刑偵小說。”
“看不看推理偵探類的小說?我覺得《默讀》挺好看的。”
當時沒人在意那本是不是耽美,當然也有人提前預警:“這裡麵是兩個男的談戀愛。”
我當時就被一位張姓好友(我的朋友當然是美女!她看腐多年)推薦了這本書。我倒是興趣不高(那時候還喜歡在貼吧看同人文),但是賀樓說:“啊,這本我看過。”
他說:“這個作者的我之前都看過。《SCI探案集》你看過嗎?”
他當時給張美女的解釋是,喜歡看網文而已,來者不忌;但是我總覺得這中間有蹊蹺。
當你看一個人像同性戀的時候,如果ta真的有同性戀或雙性戀傾向,那麼你絕對越看覺得ta越像。賀樓就是。
後來我也漸漸地和賀樓交心,我倆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好閨蜜。應該這樣說,他是我的好閨蜜,我是他的好哥們。而且,賀樓是同性戀這件事應該是我這個大嘴巴到目前為止,唯一沒對任何人說過的秘密。
我曾經也懷疑賀樓說他是同性戀是不是在騙我,因為他真的不像gay——真的,護膚倒是在做,因為樓阿姨護膚的時候經常帶著他;白襪短褲沒怎麼穿過;說話語氣也不是很像公開性向的那些同學。
賀樓對此一並以該句回答:“同性戀還有模版了?小說裡麵的同性戀才有模版!少看網文!”
我的回憶到此結束。賀樓現在看我哥不順眼了。
我認真地思考:這是可以磕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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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樓指著我吐槽老師的那段,比了個大拇指:“真有你的,不愧是你。”
賀樓又看到自己小氣和我拉扯政治材料答案那段,狡辯道:“我在你眼裡這麼小心眼?”
賀樓翻到我吹齊如許的那段,覺得我終於寫了一段符合現實的。
“老齊就是哪哪都好。”
“滾滾滾。”我真沒眼看賀樓這個沒出息的樣子。但是他對著我哥沒出息,我忍了。
我夾起麵前的牛肉麵,熱氣騰上來,賀樓和我隔著水霧。
他說,謝謝你飽受保守秘密之苦。
我問他第一個是哪個bao shou,第二個又是哪個bao shou。
賀樓把手機還我,夾了一筷子學校最好吃的食堂之一——清真餐廳的招牌炒米粉,罵我:“真破壞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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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抄作業沒事,心裡鬆快不少。見齊如許不動,想開口問他還有啥事,沒想到賀樓先開口了:
“還有什麼事?”
齊如許笑笑,說:“昨天晚上的事你們還記得嗎?”
我沒想到齊如許也還記得。不過我哥平常乾什麼都從容,那張臉真是一點點都見不到什麼破綻,該微笑的時候微笑,該大笑的時候笑得聲還清脆。
但我沒想到賀樓也記得。這小子從來都是心裡憋不住事的,昨天晚上回家遲,我也沒來得及問他倆;晚上回家又沒手機玩,第二天早上起來見到賀樓也沒啥反應,我還以為——
我還以為隻有我記得一切。
賀樓回:“記得又怎麼樣?”這句話完完全全就是在賭氣了。
我覺得他這火莫名其妙的,直接衝回去:“你什麼意思?”
齊如許連忙打斷我倆的對線,表示自己隻是好奇昨晚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賀樓也不知道。齊如許也不知道。
“有幾個巧合點,”齊如許分析,“考完生物之後,我們進入了那個近似於大型細胞的內部;所有的細胞器,加上細胞膜細胞核,都需要說出它們的名稱和作用……”
“等等,”我打斷他,“萬一隻需要說出流動鑲嵌模型的特點和作用呢?”
“無從考證了,當時細胞膜和流動鑲嵌模型是混在一起說的。”
“其實內質網是我掌握得最好的一個細胞器,”賀樓一貫要強好麵子,不太喜歡告訴彆人自己什麼做的不好,“其他幾個……都有一兩點容易模糊的記不住,但是背完之後細胞器建模就清晰了,腦子裡的知識點也清晰了。”
我從筆袋裡拿出便簽紙,列下要點:
1.和周回顧有關
2.和知識點掌握程度有關
“我們還是比較幸運的吧,三個人,一起進入了同一個異次元時空,沒有什麼變化,也沒人受傷。”我回想起空中亂飛的核糖體,有點後怕。
賀樓盯著第二點,“我覺得還有能佐證第二條的事。你記不記得分泌小泡?小泡和高爾基體或小泡和細胞膜融合的時候——”
“看不清過程。”我接上。
齊如許:“這個我能解釋。”
我倆轉頭聽他的高見。
“這種小泡的內容物有很多是未複雜折疊的多肽,在運輸過程中,膜與膜的融合實際上是通過膜上蛋白質的識彆進行的。”
“你昨天就知道這個知識點?”賀樓關注點偏了。
我哥偷學一點怎麼了怎麼了怎麼了怎麼了!我心裡還是不爽這小子。但我突然意識到,我和賀樓不知道這個知識點,但是齊如許知道。
“所以昨天你是能看到結合過程的嗎?就是你說的,蛋白質識彆那個。”我問。
“是。”齊如許答。
我在第二點後麵加上括號:(看到什麼和每個人的掌握程度有關聯)
我儘力了,隻能想到這麼多。
賀樓問了那個致命的問題:“還會有第二次嗎?”
第二次還是生物嗎?下次還會這麼好通關嗎?關卡的規則還是這個嗎?進入世界的還會是我們仨嗎?
問題太多了。我現在一無所知。
齊如許提腕看表。“我剛來書屋的時候你們倆側前方有幾盆綠蘿,特彆像法製欄目采訪受害者的鏡頭。不過,”齊如許站起身,“你們倆確定不去班主任那?”
我和賀樓對視一眼。我去!這事忘了!
我倆飛速收拾作業,準備衝到樓上辦公室。齊如許問我吃什麼,他幫我帶回來。
“餡餅!藤椒雞肉!”
“好。幫你帶份黑米粥了。旁邊這位?”
“……我也一樣。加一個咖喱雞肉味的。”
我沒多細想齊如許反常的舉動和稱呼,趕緊衝出書屋。
賀樓慢了半步,比齊如許早一個身位出書屋。
他扭頭,低聲說了一句:“……謝謝。”
我沒聽見我哥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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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對話太多了呀。”賀樓有點不滿。
“還有,我和齊如許我們倆的單獨互動,你不在場還怎麼寫?說好的寫耽美小說呢?我倆戲份這麼少?”
好問題。我說要不就第三人稱寫吧。開上帝視角,這樣也能保留“我”。
賀樓聳聳肩,說你自己的小說自己決定,需要什麼戀愛細節再找他就行。
“彆去騷擾你哥,”賀樓幫我端來雜醬熱乾麵,“他臉皮薄。”
這臭男酮,真是被我哥套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