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題選哪個?”關複宇轉身看著齊如許的答題卡。
齊如許擺擺手示意他彆看,自己的也不對,然後從今天的作業底下抽出薄薄的答題卡,遞給最後一排從後往前收卷的同學。
關複宇隨後交了答題卡,長歎一聲,“二十多道選擇加上三道大題,還隻給一個小時!”
齊如許聳聳肩,雙手顫抖、兩眼昏花,顯然也被折磨得不輕。他抄起保溫杯,出門左轉接水。
賀樓趁著教室裡哀嚎一片,趕緊溜出門,搶占一樓男廁所為數不多的、帶門的廁所隔間。
隻有兩間!男生也是要隱私的吧!
所以當賀樓發現自己成功錯開人流高峰、並搶到了兩扇門中的一扇後,他覺得剛才長達一個小時的折磨也並不是那麼難以忍受了。尤其那還是生物周回顧,在周日的晚上。
為了如何理解第25題第4空的填空要求,我和鄰桌的生物課代表爭論數次,兩人均麵紅耳赤,最終還是沒有說服對方,隻好達成停火協議:在答案被抄到黑板上之前,暫時讓嘴皮子歇歇。你好,我也好。
我現在頭昏腦脹。教室空氣中充斥著周考後的瘋狂嚎叫,如果有根藤蔓從天花板上垂下,所有人,我相信所有人都會抑製不住自己的原始衝動,變回樹棲的森林古猿。教室裡的空氣越來越稀薄。
我最後瞥了眼桌上共計7麵的生物周回顧試卷,沒心思再呆在這個令人傷心、胸悶乃至抑鬱的地方,推開桌椅,邁步往教室大門外走去。
齊如許一邊緩緩吹著有點燙的純淨水,一邊往回走;賀樓一邊走一邊把洗手留下的水往褲子上蹭;我被晚八的秋風迎麵一刺,想打噴嚏但是沒成功,換了個超級大哈欠。
趙長霖準備推門而出。手碰到門板,推開,然後頓住。
就在下一刻,門外三人的命運偶然交會。
趙長霖低頭端詳了兩秒地麵,摸了摸鼻尖,悠悠地走出教室。
一閉、一睜,世界就天翻地覆。
白茫茫的世界。
齊如許的眼睛有些酸澀。他眨眨眼,驚覺自己來到了一個嶄新的空間。
在空中——他向下看,腳下更遠處隻能看見茫茫白霧——沒有大地,也許就談不上離地,也無法確定自己是不是在空中。
在這裡,有著漂浮般的失重感,周圍還有許多白色的球,每個球下麵都有兩根筆直的棍子。這怪異的組合體甚至還有陰影!齊如許疑惑之餘不免感慨,真適合畫素描。
他向光的來處望去,同樣是濃稠的白霧。
那光從哪兒來?
相同的陰影,平行的光線。齊如許向下看,發現腳下似乎踩了麵無限大的鏡子,密密麻麻的直棍向上伸,隻不過“對麵”沒有自己。
他後知後覺地生出半分恐懼、半分驚慌和半分荒誕:這不會是流動鑲嵌模型吧?
“彆笑了,”我低頭看著自己的初中兼高中同學,“你就不好笑嗎?”
賀樓想儘了自己這輩子尷尬的事,勉強繃住兩秒,抬頭看我,又憋不住笑了。
“彆笑了!老賀!彆笑了!”我在空中掙紮亂蹬,聽見“吱呀”一聲又不敢繼續動作,隻能焦急地盯著賀樓頭發茂密的顱頂。
“行,我不笑。”賀樓捂著肚子,還有點沒喘過來氣。
我現在就是想死,非常想死。
自己被掛在像樹一樣的結構上,到目前為止的人生中,拜身高所賜,還沒有雙腳離地並在這麼高的地方待這麼久。和賀樓當了三年損友,也從來沒看過他的頭頂。
今天,兩個願望,一次滿足。
穿的還是自己最喜歡的墨綠色衛衣,就這樣被掛著,在空中無憑無依。
衣服!我的衛衣版型都要變了!
賀樓倒是無所謂,他們倆被傳送來的時候一個在“樹”上,一個在“洞”裡。顯然,“半身入土”當個地鼠比變成掛在樹上的風箏要好。
我們兩個人同步發呆了一會兒。賀樓突然開口:“你看見啥了?”
“啥?”
“你看見啥了?”
我儘力眯眼看遠方。過幾秒,我回答:“看不清。”
“什麼都看不清?”
“邊界看不清。那邊的東西起起伏伏的,有點像淘氣堡的海洋球。全白的。”
我思考了一下:“我想去淘氣堡玩。”
“我也想去,”賀樓在洞裡掙紮了一下,“我好懷念啊,我想躺進去。”
兩人又像兩隻土撥鼠一樣,發呆,沉默,不動彈。
賀樓選手率先進行活動。從洞裡掙紮出來並不費勁。
我緊隨其後,但是礙於四肢長度限製,還是搖搖晃晃的掛在“樹”上。
賀樓伸伸懶腰,我很不客氣地指使他:“接你爹下來。”
“你讓我接我就接,那我豈不……”
“老樓。”我現在心平氣和。
齊如許飄著飄著,判斷不了是自己動了還是球在動。相對運動不算慢,能明顯感覺到這些放大版磷脂分子從身旁匆匆而去。
萬一是我和球都動呢。相對運動和絕對運動。物理。月考博爾特跑步。
齊如許正漫無目的地想著,遠處的迷霧一瞬間散開,綠色的什麼東西正在空中。
好像是被掛著的,不確定,再看看。
我有點發困,但是迷霧一散,就在無邊無際的白色中看見了熟悉的發型。本來耷拉著的眼皮一下就抬起來了。
“齊哥!老齊!嗚哇啊啊啊啊啊幫我下來!哥!”沒有一絲猶豫,本高音喇叭咋咋呼呼發聲。
齊如許一聽聲音,小姝?
“誰啊?”賀樓問。
“哦,齊如許,”我揮手,“這呢!”
賀樓和齊如許不大熟悉。兩人雖說都坐中後排,但是中間可是隔了好幾列;再加上班主任開學的“承諾”:“我三年都不會動座位。”
高中開學倆月有餘了,兩人沒什麼交集,賀樓也根本沒打算多了解齊如許。
但是現在有點不一樣,他抬頭看了眼還在撲棱甚至有點興奮的我。
這兩人之間……有情況!
他麵上沒表露驚訝,伸手拉了一把“遊”過來的齊如許。
齊如許剛才發覺原本的“懸浮感”變成了“漂浮感”,就以漂亮的自由泳泳姿“遊”到這個“島”旁,靠近了才發現還有一個同班同學在這。他搭上賀樓的手,“謝謝。”
他扭頭去看魏望姝,“我上去把你取下來?”
“快快快,老樓是一點都不聽使喚。”
這麼親密?賀樓有點意外。和魏望姝打打殺殺相親相愛了一個初中,也沒聽她提過交男朋友這事。
齊如許也有點好奇。初中有時候兩家聚餐,魏望姝多少是和他說過賀樓這人的,所以勉強也算有點了解。不過兩人這樣是什麼情況?歡喜冤家?
他沒多問,試著踩了兩次,確定這個糖蛋白的糖基足夠結實,腳一踏,靈巧地上了“樹”。先是取下了被勾住的衛衣帽子,然後提示魏望姝側身搭上旁邊的支鏈。
“往前兩步,腳踩這……對,慢點,等一下,你等我下去接你。”齊如許說著,從側鏈上跳下來,穩穩落地。
魏望姝也沒等,把支鏈從衛衣裡麵抽出來,翻身,雙手抓住“樹枝”,鬆手跳下來。不過落地時重心沒掌握好,一個趔趄,賀樓就扶了她一把。
“謝啦老賀。”魏望姝整了整衛衣,比了個OK。
齊如許對此也沒發言。他隻是想,什麼時機問這妮子和小男友的故事比較好。
賀樓自覺有點尷尬。對方說不定是豬月(注1)的男友或是曖昧期crush,自己這樣多少有點發亮。
魏望姝真沒覺得有啥。一邊是哥,一邊是閨蜜(也可以是好大兒),自己的第一次異時空穿越真是幸運。不過氣氛確實有點奇怪。她眨巴眨巴眼,揉揉臉,開口:“我是從2023年10月X號來的。剛考完生物周回顧。”
齊如許點頭,“我出去接水,回來就這樣了。”
賀樓:“……我剛洗好手。”
魏望姝一拍手,“第15題選的什麼?”
賀樓對於這種行為表示了強烈譴責,齊如許則是答:“忘了。”
“就是那個……”
齊如許一抬手打斷了魏望姝的解釋,“出去再說。有什麼發現?”
賀樓和魏望姝對視一眼,“流動鑲嵌模型?”
齊如許毫不留情地說:“你是不是先寫的第三人稱然後word替換成‘我’的?”
哈哈。我扯動嘴角。我笑了?我沒笑。
他說對了。
賀樓也是放下堅果碎小蛋糕問我:“以後都用你的第一人稱?”
“對啊,代入感強一點嘛。而且這樣不需要多麼揣摩你倆的心理,也不需要那麼多的人名啊。最重要的是,”我用勺子攪了攪底下的西米,“寫的時候不用看自己的名字。不然我會尷尬死。”
賀樓扒拉扒拉小蛋糕,然後示意齊如許張嘴。
一些無關緊要的注釋:
豬月:外號,基本隻有賀樓這麼喊我
月考博爾特:一道特彆複雜的追擊相遇題,因其g = 9.8和惡心的計算過程成為高中三年的傳奇之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