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這不是很好嗎?從前為奪位,我沒少經營自己的名望,如今既已無此心,何必再給一些人機會,起些不該有的奢望?”
“我為殿下不值。”謀士低下頭,聲音沉悶。
“彆這麼說,先生。”沈謙益也有些遺憾,但還是理智地自我剖析:“其實我自己清楚,並非是我有多高尚,隻不過是知道贏不了而已,若是一意孤行,隻會讓我的退場更加狼狽。”
“更何況,先生,大周好不容易才安定下來,經不起又一場亂象了。”
謀士突然就淚流滿麵,不顧正在行駛的馬車,跪地行了一個大禮,哽咽道:“是屬下無能。”
假使他有周時譽、宋景年、文黎之智,怎會讓他的主君鬱鬱寡歡放棄理想誌向?
“這是做什麼?先生快請起。”沈謙益慌亂了一瞬,趕緊將人攙扶起來,“是我不如皇兄,先生何必妄自菲薄?在我看來,先生遠勝周時譽多矣。”
他語氣驀然低沉,聲音宛如歎息:“我耽誤了先生,若是……先生去找皇兄吧。”
“先生常誇我善識人,皇兄之明在我之上,我愛先生之才,皇兄定也不會例外。”
謀士猛然抬眼,拱手堅定道:“雙鬢多年作雪,寸心至死如丹!”
多年來兩邊的鬢角已經斑白如雪,但我的一顆心直到死都會像丹砂一樣紅。
“先生!”沈謙益有些嚴厲地打斷他,很快又緩和了語氣,“我知先生忠心,可這些話,以後切莫再說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從今往後,隻有對沈明恒的效忠,才能稱為一片丹心。
謀士寸步不讓:“殿下既然知我懂我,便不該輕我賤我,難道我在殿下心中就是這等賣主求榮毫無禮義廉恥之心的小人嗎?”
這話說得極重,見謀士真的生氣了,沈謙益習慣性退讓,他軟下語氣:“我不是這個意思……”
到底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謀士瞬間便生了不忍。
他從很多年前就投效在沈謙益門下,小少年走出的每一步都有他的精心謀劃,為了在章家、尹家的爭鬥中保全,如石中竹一般夾縫中生存,他煞費苦心。
沈謙益的名聲與威望是他經營維護,野心與誌向也是他一手培養。
可是他現在很後悔,他不該沒有本事送少年登臨九霄,還要鼓勵少年踏上這條路。沈明恒越是天下公認的出色,他就越是愧對他的主君。
謀士再度俯身下拜,顫聲道:“粉身碎骨,永不相負。”
這是他當初宣誓效忠時許的諾言。
許裴一生隻會效忠這一個主君,他將賭上所有的政治理想,用餘生踐行這句話。
縱然青史不留名。
第33章 囂張跋扈的草包太子(33)
沈謙益謀反的消息精準地傳到了沈明恒的耳朵裡。
柳沅正幸災樂禍手舞足蹈地對他演講:“當今陛下膝下僅存三子, 短短時日,接連兩位皇子謀逆,世人都說, 他不僅為君無道, 為父也不慈。就算放眼史冊,這也是值得大書特書的。”
真是活該,公子這麼好的孩子不要,活該被造反。
沈明恒懶洋洋地躺在椅子上曬太陽,正數著時間,打算等沈謙益順利登基, 大周走上正軌就死遁,聞言漫不經心道:“可孤聽外麵似乎沒什麼動靜?”
“是啊是啊。”柳沅獻寶似地說, “三皇子還是比五皇子厲害些, 悄無聲息間就控製了皇宮,百姓一無所知。若非草民曾結過幾分善緣, 那秦離洲軍中有將士專程來提醒草民近些日子不要外出, 草民也不能知道。”
沈明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懶散地問:“贏了嗎?沈謙益可不是沈承孝那個廢物,他既然敢謀反, 應該是有把握的。”
柳沅搖了搖頭:“這草民就不清楚了, 聽說是昨日早朝, 陛下要撤除三皇子的職位。當時三皇子的表現還算恭順,大抵是回去後越想越舍不得,於是趁著禁衛軍還在手中突然發難,直接闖入宮中。”
他思及沈明恒話語裡對沈歉益的看好, 神情有些猶疑,“草民聽那將士說起, 似乎……三皇子情況不算樂觀?”
“嗯?怎會?”沈明恒坐直,語氣也帶上了幾分認真:“你將你知道的情況都說出來。”
柳沅不解沈明恒為何這麼重視,他怕誤了這人的事,趕忙事無巨細地回稟:“草民也是聽說的,似乎是周大人上門尋三皇子交接禁衛軍,未果,險些被強行扣下,幸好周大人機敏逃了出來,即刻便入宮向陛下稟報三皇子心生歹意。陛下信任周大人,當場便下了諭旨要秦將軍入宮勤王,隻是仍舊晚了一步。”
柳沅說:“現在陛下在三皇子手中,秦將軍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
但不管最後秦離洲能不能救下沈績,沈歉益估計都難逃一死。
“……這樣啊。”沈明恒意味不明地歎了一聲。
柳沅也學著他歎了一口氣,愁眉苦臉,“多事之秋,委屈公子這幾日待在院子裡,草民人微位卑不妨事,公子身份敏感,若是被發現了,恐……公子你這是做什麼?”
說到後麵聲音突然扭曲高昂。
沈明恒將劍拿起佩於腰間,吩咐道:“備馬,孤要入宮。”
他仍當自己是太子,發號施令時態度坦然又不容推拒。
柳沅條件反射應了句“是”,末了才反應過來不對勁,“誒,公子,殿下!”
阻止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出口,沈明恒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院子裡。柳沅懊惱地跺了跺腳,一咬牙,讓下人快速牽了一匹馬到府門處。
他年歲大了,等到他小跑著到了門口,隻能看見沈明恒策馬遠去的翩然背影。
“他果真要去皇宮,他是要幫三皇子,還是陛下?”柳沅喘著粗氣,喃喃自語。
身邊的心腹沒有聽清,疑惑問道:“家主?”
柳沅回過神,目光掙紮了片刻,自腰間扯下代表身份的玉佩交給心腹:“跟上去,若殿下有危,便拿著它去尋秦將軍,請他看在我為他散金無數的份上……算了,你什麼都不必說,將軍會懂的。”
他是個商人,商人這個身份固然卑賤,與皇權政治都無緣,但好在他還算有自知之明。
自秦將軍為沈明恒請功,廢太子未死的消息便已傳遍長安,柳沅無需多想就知道會有多少人在找他。
陛下想殺他,三皇子會忌憚他。
沈明恒哪裡是他一個商戶能夠藏得下的呢?
可柳家偏偏就是能在這亂象中獨得一份清靜。
柳沅不知這其中有多少人的多少算計,亦不知目的為何,但他希望沈明恒能如願。
*
隔著大明宮高高的台階,兩方人馬正在對峙。
沈謙益身邊隻剩下零星幾個人,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