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霽雲挑了挑眉,說:“隻是想請問二位,咱們府裡最近有沒有來過什麼客人?”
舒窈的臉色緩和了一些,說:“除了姑娘,再沒有彆人了。”
徐霽雲冷笑,問:“你猜猜,剛才有人能把你們打暈,現在我能不能叫人取了你們的性命?也不妨再猜猜,剛剛你吃下去的是什麼?”
舒窈還要狡辯,舒皓卻搶先一步跪在徐霽雲腳下哀求:“我說,我都說,求姑娘饒了她的命吧。”
“你實話實說,我自然不會為難你們。”
舒皓看了舒窈一眼,舒窈淚流滿麵,背過頭去不看她,舒皓不忍地閉眼,說:“昨天夜裡,的確有一位客人。”
“舒皓!”舒窈忽然高聲嗬斥。
徐霽雲不悅地皺眉,聽見門外有響聲,趕緊上前捂住舒窈的嘴,朝外麵高喊:“這丫頭不慎打翻了杯盤,不礙事的。”
卻聽外麵傳來一道陌生的男聲:“臣乃錦衣衛同知錢襄,聽憑姑娘吩咐。”
原來自施延走後,院子裡隻剩錢襄一人值守,他怕自己精力不濟,就索性把院子裡的奴仆都迷暈了。
方才聽見屋裡有響動,怕徐霽雲出意外,這才出聲詢問。
“原來是錢大人,快請進。”徐霽雲喜出望外,卻沒注意到,在“錦衣衛”三個字出來後,被她死死捂住嘴的舒窈僵在了原地,舒皓卻漸漸激動起來。
“姑娘,少爺是無辜的,求您救救他吧!”舒皓跪倒在地,連連叩首,不過幾下,額頭已經滲出血來。
徐霽雲眼神一厲,製止她的動作,怪道:“你到底知道什麼?早點交代清楚,也是對他好。”
“你……你真是錦衣衛?”舒窈趁徐霽雲分身,掙紮著跌坐在地上,喃喃道。
徐霽雲微微一笑:“我當然不會是,不過這位錢大人卻是真的,錢大人,有勞您表明身份了。”
錢襄按刀走進來,一邊推脫著“臣不敢”,一邊解下腰間的令牌對著兩個侍女晃了一晃,說:“錦衣衛同知錢襄在此。”
舒窈聞言,閉上眼睛淚流滿麵,竟然哽咽到說不出話的地步。
徐霽雲於是把目光轉向舒皓,說:“你來說,你究竟知道什麼?”
錦衣衛的職責是督察百官,宿衛宮禁,跟這些尋常的商人富戶沒有任何打交道的機會,為什麼這兩個侍女對錦衣衛的反應這麼大?是因為李子庚嗎?
舒皓跪在地上,臉色白得像紙,眼中猶帶著惶恐的神色。
她深吸一口氣,從頭說起。
“我們姐妹二人原本是大老爺院子裡的,跟少爺自小一起長大,情誼深厚,隻因為三年前,大老爺和大奶奶去世,我們兩個也就到了二老爺府裡伺候。”
“這也是正常的事,為什麼說要我救你們少爺?”
“剩下的讓我說吧,”舒窈擦乾眼淚,慘然一笑,“少爺昨天晚上悄悄回來了,我高興極了,悄悄溜進了少爺的屋子,聽少爺跟老爺說是得罪了貴人被革職還鄉,老爺卻不相信,派了好些人把少爺關在院子裡,還逼少爺吸一種藥,那藥我是見過的,三年前……”
似乎是覺得自己說多了,舒窈下意識閉了嘴。
“三年前怎麼了?”徐霽雲追問,語氣裡有掩不住的急切。
舒窈握緊了拳,壓抑著出離的憤怒:“三年前,大老爺和大奶奶就是因為發現了二老爺在搞這種藥,才會死的不明不白。”
“你胡說,李子庚侍奉禦前,若是父母無故被害,他不上報皇爺也就罷了,緣何三年來忍氣吞聲,閉口不言?”徐霽雲還沒說話,站在一旁的錢襄就忍不住出聲嗬斥。
這話倒是提醒了徐霽雲,對啊,這就是這件事的蹊蹺之處了,從李子庚的反應來看,他知道的顯然比他們原本想象的更多,那為什麼三年來對這些事一個字都不曾提起呢?
“我不知道。”舒窈頹然倒在地上,“自從三年前老爺夫人去世後,少爺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了,連書信都沒有,也許是傷心過度。”
舒皓爬過去扶起舒窈,對著徐霽雲和錢襄哀求:“少爺現在被關著,生死難料,求求二位大人救救少爺吧!”
錢襄皺眉看徐霽雲像是動了心思,暗叫一聲不好,連忙勸道:“姑娘,這二人說話漏洞頗多,臣以為不可儘信,望請姑娘以自身安危計,以不變應萬變。”
“此事非同小可,為今之計,還是要抓緊時間和李子庚聯係,”徐霽雲握緊袖中的玉扳指,問:“錦衣衛還是聯係不上李子庚嗎?”
“李子庚的院落戒備森嚴,我們勢單力孤,唯恐打草驚蛇,隻能等他發現信物後自己想辦法傳遞消息了。”錢襄歎氣。
徐霽雲於是又低頭問舒窈舒皓:“你們有什麼辦法嗎?”
見二人猶豫,她又補充了一句:“要是再有隱瞞,耽誤時日,就是誰也救不了他了。”
舒窈死死咬住嘴唇,問:“你們會不會罰少爺?”
“李子庚是功是過自有皇爺定奪,我們不敢妄言。”錢襄下意識回答。
錦衣衛是天子親軍,生殺予奪隻看天意,自古以來奪君之權都是大忌,唐昀沒發話之前,誰敢應承。
話沒說到一半,就被徐霽雲打斷:“我今天就替皇爺做主,如果此事另有隱情,他不僅無過,還會有功。”
錢襄聞言,麵色驚變,不可置信地看著徐霽雲,這女子如此囂張跋扈,竟敢越俎代庖,必須要一一如實回稟皇爺才是。
“好,”舒窈笑了,“鎖著少爺的院子我認得,院門西邊的牆根處有個隱蔽的狗洞子,從那裡進去,不會有人察覺。”
徐霽雲立馬看向錢襄:“既然如此,那就勞請同知大人代為傳信了。”
錢襄回過神,收回審視的目光,拒絕道:“臣與施延二人奉命保護姑娘,如今施延不在,臣不敢擅離職守,姑娘恕罪。”
徐霽雲氣結,摸出袖中的玉扳指就要故技重施。
錢襄麵無懼色:“姑娘不必用這些東西嚇唬我。皇爺吩咐過,姑娘的命令也是君命,臣不敢違抗,然而皇命在先,若姑娘要做的事有違皇命,臣不敢依從,姑娘若有心怪罪,他日麵見皇爺,大可以將事情原委分說清楚,臣願受責罰。”
“二位不要爭了。”舒窈穩住心神,緩緩坐起來,仰頭看著徐霽雲,說:“我去傳信。我本就是這府裡的人,行事總比兩位大人容易一些,告訴我該怎麼做就是。”
徐霽雲深深地看著她決然的麵龐,忍不住問:“你可知此行凶險?”
“隻要能救少爺,我都願意,”舒窈微笑著看向徐霽雲,“舒皓是我的親妹妹,姑娘信不過我,不如就讓她留在這兒,我要是敢耍什麼花招,你們……你們隻管殺了她。”
說完,姐妹兩個人相擁而泣,好不淒慘。
徐霽雲不忍地彆過頭,對錢襄說:“錢大人,你說吧。”
錢襄臉上的笑近乎於殘忍,他麵上恭恭敬敬,說的話卻讓人簡直不可理喻:“臣並無傳信之法,就勞煩這位姑娘親自走一趟,把李子庚帶到這裡了。”
“錢襄,你放肆!”徐霽雲終於忍無可忍厲聲嗬斥,“偌大的錦衣衛,怎麼會連傳信之法都沒有?”
錢襄拱手,卻毫不退讓:“臣駑鈍,的確不知道,還望姑娘息怒。”
一個鄉野村婦,也敢在這些事情上指手畫腳?錦衣衛裡傳信的方法,沒有一百種,八十種也差不離,但是告訴這麼一個來曆不明的侍女,他可不願意冒險。
這個所謂的徐姑娘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把皇爺耍得團團轉,拉著他們一起陪著玩,萬一這個侍女說的是假的,暴露的錦衣衛怎麼辦?
要是按他的想法,皇爺就應該調集重兵圍了李府,把相關人員都抓起來,重刑之下,總會有人招供,哪裡需要這麼大費周章?
徐霽雲隻恨自己沒有武功,不然一定狠狠扇這個錦衣衛同知一巴掌,都什麼時候了,還要這樣藏著掖著。
“你若有意欺瞞,就是藐視君上,來日皇爺麵前,我倒要看你如何狡辯。”徐霽雲冷聲嗬斥。
錢襄挑挑眉,不置一詞。
徐霽雲無可奈何,隻好換一種詢問方式:“即便是她去,大人也總該說清楚,院子裡守衛如何,不然一個弱女子,如何能成事?”
“隻要她有本事混進院子,剩下的事,自然有人安排。”錢襄老神在在。
另一邊,李子庚走到窗邊,不動聲色地拂去窗台上一塊桂花樣的灰塵。
說是灰塵,也不太恰當,像是用什麼東西拓出來的,一共四朵,姿態各異,枝杈朝著西南的方向延伸著。
這個院子跟徐霽雲的不同,裡三層外三層圍滿了守衛的家丁小廝,即便入夜也是燈火通明,真是生怕他跑了。
不過唯一的好消息是,主要的守衛都在院子外麵,院子裡隻有五個看守的人,但即便如此,要靠他一個人悄悄把這五個行家裡手全部拿下恐怕也是不可能的事。
皇爺應當明白了他的意思,才會讓錦衣衛來和他聯係,但該怎麼出去呢?他默默盤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