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亮了兵刃,黑衣人麵色一變,喝道:“我的兄弟們就在府內,你殺了我,就不怕他們大開殺戒?”
“哈哈哈。”趙老爺慢悠悠地捋著胡子,“你放心,自然有人送他們上路。”
黑衣人神色沉下來,也不甘示弱,從背後抽出了一把碩大的鬼頭刀,冷笑道:“我倒要看看誰敢來會我的鬼頭刀!”
家丁們忌憚著他的刀,麵麵相覷著不敢靠近。
正當此時,從窗外不知道飛進來了一個什麼東西,然後一陣濃白的煙霧在室內彌漫開來,一眾人看不清眼前,被嗆的眼淚直流。
兩個影子鬼魅一樣順著窗戶潛進來,劈手打暈了黑衣人,扛起他就往窗外跑。
等到煙霧散去,屋裡一陣此起彼伏的咳嗽聲過後,趙老爺看見空空如也的房間,氣急攻心,竟然捂著胸口抽搐著倒了下去。
又是一陣人仰馬翻,這都是後話,暫且不提,隻說窗外。
原來這兩個錦衣衛是奉了唐昀的命令潛進趙府刺探消息的,正好撞到了趙老爺和黑衣人劍拔弩張的一幕,怕趙老爺殺了黑衣人死無對證,所以才把他救了下來。
“大人,現在怎麼辦?”兩個錦衣衛扛著黑衣人在房頂上疾馳,如履平地一般,其中一個看著身後追上來的家丁,問。
另一個回頭看了一眼,猛地把黑衣人往他肩上一推,隨手摘下腰間證明身份的錦衣衛令牌,斬釘截鐵地說:“我斷後,你務必把人送到皇爺手上。”
那個錦衣衛接過黑衣人,大驚失色:“大人不可!”
“彆廢話,這是皇爺定下的規矩,”另一個轉身迎向家丁們,用手一拍,腰間掛著的繡春刀出鞘,隻見一點寒芒閃過,頃刻間就要短兵相接。
那個錦衣衛無奈,最後深深回望一眼上官的身影,咬牙扛著黑衣人朝著客舍的方向飛馳而去。
話說唐昀和徐霽雲到了客舍以後,徐霽雲依然伏案奮筆疾書,唐昀則取了西南來的密折查看,看一頁,燒一頁。
燭光明滅,一對人影靜靜地照在屏風上,安謐祥和,好一對神仙眷侶。
“景明,我總覺得要出事。”徐霽雲從厚厚的紙張書本中抬起頭來,莫名覺得心口有些悶痛。
唐昀把薄薄的宣紙對著燭光點燃,寬慰道:“錦衣衛身經百戰,又是兩人一起相互照應,就算有風吹草動,他們也能應付。”
他擔憂地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問:“哪裡不舒服嗎?”
徐霽雲揉了揉胸口,輕輕搖搖頭,說:“我隻是在想,如果我是幕後之人,在知道目標逃跑了以後,會怎麼辦?”
唐昀拿紙的手一頓,問:“你覺得呢?”
“首先當然是要找,一個沒怎麼出過門的弱女子,跑不了太遠。”徐霽雲皺眉想了想,提筆在紙上把相關的人全部寫了下來,“然後要讓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閉嘴。”
唐昀順著她的目光看向紙上的字跡,道:“從你離家到現在,不過四個時辰,要是我,我一定會派人出城尋找。”
“陶河村外隻有一條官道,要麼進縣城,要麼到臨縣,所以如果不出意外,找到我不會太難。”徐霽雲在紙上畫了一條墨線。
“可是咱們到縣城的路上,並沒有見到多少人,那目標就進一步縮小了。”唐昀摩挲著玉扳指,豁然抬起頭,“恐怕有人要來找我們了。”
徐霽雲撞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心頭一震:“要不要我露個麵把他們引出來?”
唐昀搖搖頭,把她剛才寫寫畫畫的那張紙取過來,問:“你那個弟弟的案子什麼時候審理?”
“大概是後天?”徐霽雲不太確定,“我前天跟李氏來縣城的時候聽那個師爺說的。”
提到李氏,她不自覺頓了頓,語氣有些不快:“所以她才會那麼急地去籌錢,以至於劍走偏鋒。”
“那就不必你大費周折,”唐昀的指節不規則地敲擊著桌麵,思索了片刻,“他們要是想用你弟弟來威脅你,肯定要在審案前把你找出來。”
徐霽雲眨眨眼,問:“你的意思是……”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幾乎是異口同聲:“守株待兔!”
唐昀忍不住朗聲大笑道:“那咱們就在這兒等著,看看明天會不會有人來見咱們。”
“可是如果他們察覺自己已經被發現了,會不會想逃跑?”徐霽雲還有疑慮。
“這也好說,”唐昀沉吟片刻,“李府和趙府的人如今是不好跑了,剩下的相關人員不過是張嬸子和師爺,明日早上叫人在門口守著,要是出城,直接拿下。”
猶豫間,卻聽見有人敲門:“皇爺,臣有要事稟報。”是齊禎的聲音。
唐昀示意徐霽雲把她寫到一半的“曆史記憶”收起來,就算齊禎再可信,這些事還是少一些人知道的好。
徐霽雲會意,把寫好的一摞宣紙疊了疊,在一本泛黃的書裡把它們嚴嚴實實地放好,確保看不出來什麼異樣後,對唐昀點了點頭。
唐昀於是起身,親自打開房門把齊禎引了進來,邊走邊問:“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
齊禎彎著腰不敢抬頭,目光隻在唐昀繡著織金暗紋的衣角上徘徊,恭恭敬敬地回答:“錦衣衛在趙府帶回了一個黑衣人,似乎與皇爺要查的事有關,現在正由錦衣衛審訊,臣特來稟報皇爺。”
唐昀回到主位坐下,聞言愣了愣,問:“派去的錦衣衛如何了?”
“一個帶著人回來,僉事沈淵留下斷後,”齊禎的聲音有些顫抖,“臣已經派人去接應,右手,恐怕是保不住了。”
唐昀沉默片刻,拍了拍他顫抖的肩膀,說:“你放心,隻要他活著回來,朕絕對不會虧待他。”
齊禎用力點頭,鐵骨錚錚的漢子也忍不住紅了眼眶,他強忍著哭腔哽咽道:“臣替沈淵謝皇爺隆恩。”
人都說錦衣衛是君王的鷹犬爪牙,可今上願意把他們這些人當人看,願意給他們保障,他們自然願意為皇爺舍死忘生。
“朕明白你們辛苦,”唐昀微微合上眼睛,把玉扳指轉下來緊緊握在手心裡,直到冰涼的觸感傳來,他的心才稍稍定下來。
他開口,聲音很冷:“嚴加審理,生死不論。”
生死不論,四個字驚到了兩個人。
齊禎自然是感激萬分,立刻撩袍拜倒在地,朗聲道:“臣拜謝皇爺。”
徐霽雲僵在位置上,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看著唐昀,她想說,一切都要按法度行事,也許按律,那個人不該死呢?
可她沒說話,她也理解齊禎的心情,所以她什麼都沒有說,直到齊禎退出去,才默然起身,欲言又止。
“怎麼了?”唐昀也站起來,關切地問。
徐霽雲糾結地攥緊了衣角,沉默了很久,仿佛想說什麼,然而最終搖了搖頭,說:“沒事。”
這是審案子,不需要她泛濫的聖母心,還是不說話的好。
“夜深了,你回去吧。”她的心很亂,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唐昀雖然見她臉色不對,但既然徐霽雲已經下了逐客令,又怕深夜獨處惹人是非,隻好應了一聲離開了。
月上中天,徐霽雲擱了筆,也不想上床睡覺,就這麼靠在房間的窗戶旁邊揉著酸痛的手腕,風雪聲簌簌,惹得人心煩意亂。
本來想考慮考慮白天的事,但心靜不下來,越想越煩躁,還不如不想。
她忽然覺得有點悶,大概是房間裡的炭火太熱了吧,鬼使神差一樣,她推開了窗戶,冷風灌進來,倒是讓昏沉的頭腦清醒了幾分。
恍惚間,她似乎看見二樓窗戶那裡有個人影一閃而過。
大半夜的怎麼還有人搞這種極限運動?徐霽雲覺得很奇怪,難得有吐槽兩句的閒情逸致。
哎呀,不對!她猛地反應過來,那不是李子庚的房間嗎?
來不及多想,徐霽雲隨手抓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抬腿就往李子庚的房間衝,跌跌撞撞下了樓梯,正要往前跑,卻在拐角處被一個柔軟的東西絆住腳跌倒在地。
低頭一看,哪裡是什麼東西,分明是一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錦衣衛,衣著整齊沒有傷口,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好在她跑動的動靜驚動了值守的錦衣衛,不多時,就有人過來查看情況。
徐霽雲顧不上自己,示意來人把倒地的錦衣衛扶到一邊查看情況後,自己直接上前推開了李子庚的房門。
一看到房間裡唯一的窗戶大開著,被風吹得咯吱作響,她的心就驀地一沉。
這個房間很小,站在門口就能把裡麵的一切儘收眼底,徐霽雲來回掃視,見不到一個人影,床上,整整齊齊地疊放著一套禦賜的飛魚服。
果然,李子庚跑了。
“徐姑娘,使不得……”緊隨而來的錦衣衛正準備阻攔,看到空蕩蕩的房間,瞬間也傻了眼。
變故陡生,徐霽雲倒是反而冷靜下來,轉頭對跟過來的錦衣衛說:“你在這裡看好,我去叫皇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