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你 等到了中盤,徐霽雲……(1 / 1)

金縷歌 佩玖要當卷卷心 4424 字 10個月前

等到了中盤,徐霽雲背的譜子用完了,看著棋盤上激烈絞殺的黑子白子,皺眉思索了半天,也不知道在哪裡落子,隻好隨便在左上角的星位掛了一下。

又胡亂下了幾手之後,徐霽雲實在是沒有頭緒,最後落了兩枚虛子,說:“公子棋力驚人,我認輸了。”

唐昀把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罐裡,笑道:“開局點三三,實在是罕見,姑娘這布局的功夫在下自愧不如,隻是後麵這幾步把餘味走儘了”

徐霽雲上輩子學棋,純粹是把它當成記憶和算數遊戲來玩,平時也主要是和朋友菜雞互啄,從來聽不懂什麼厚薄味道之類的術語。

剛才被唐昀誇讚的布局,也是跟AI學的棋譜,徐霽雲自覺占了時代便宜,心裡過意不去,訕笑著解釋:“小時候曾跟家父學過。”

倒黴的早死秀才爹,委屈你出來躺槍了,徐霽雲在心裡哀嚎。

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跟唐昀解釋,在現代,AI的出現給圍棋屆帶來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在AI強大的算力麵前,很多在曆史上人類棋手總結出的定式都被推翻了,取而代之的,是AI近乎不能夠被人類理解的下法。

在AI出來之前,點三三布局並不被推崇,直到AI出來之後,這種下法才逐漸被職業棋手理解應用。

真要說起來這個布局,還是她跟現代的男朋友學的,那是個沒事就喜歡跟AI對弈的狼人,每回學了兩手以後,都要到她這裡來顯擺。

想到這兒,她的思緒不覺有些沉重,遺憾的事,在她穿越來這裡的三年前,男朋友就因為車禍意外去世了。

可是如果她沒記錯,這個布局在AI出來之前都不能被稱為好布局,麵前人為什麼誇讚這幾步棋呢?徐霽雲漸漸起了疑心,越發小心行事。

唐昀看她愣神,垂下眼簾,掩飾住震驚的神色,深吸一口氣,朗聲笑道:“姑娘不用謙虛,這樣的開局,稱得上彆開生麵,我也受益良多。”

“不敢不敢。”徐霽雲麵上慚愧,覺得自己就跟前世那些文學作品裡穿越後借信息差抄文章博讚譽的人物一樣。

她從前是最討厭這樣的人的,拿著彆人的東西據為己有,讓人不齒。

唐昀滿臉都是棋逢知己的喜悅,轉身又吩咐侍衛取了筆墨紙硯來,說:“姑娘願意贈我輿圖,又賞臉跟我對弈,我實在無以為報。若是送銀錢,難免也太俗氣,我就贈姑娘一副字吧。”

李子庚低頭捧墨,聽到這話,臉上的表情扭曲了一陣,皇爺的翰墨,這是多少人萬金都求不來的榮耀,現在就這麼輕易送出去了?

當然,現在的徐霽雲不會知道這幅字的珍貴,她隻是本能地覺得這件事情不簡單,贈字畫是私人之舉,剛才防備心那麼強的人,怎麼可能一盤棋兩句話就卸下心防以字贈之?

於是連忙推脫:“公子不必麻煩,我受之有愧。”

唐昀似乎是太激動了,根本聽不進去任何勸告,當即揮毫潑墨,在潔白柔韌的宣紙上寫了一句詞。

鬆煙落紙,筆下的字跡剛如鐵畫,媚若銀鉤,看似風流圓熟,實則暗藏筋骨。

“雲銷雨霽。王勃的《滕王閣序》?”徐霽雲睜大眼睛問道。

唐昀握筆的手緊了緊,抬眼看著她微笑,可是目光很遙遠,又像是在看著某個不知名的地方。

“是姑娘的名字。”他的聲音放輕,像是怕驚擾到了什麼,神色頗有些不自然,強笑道:“我看姑娘胸有丘壑,願姑娘從此後也能跟這句話一樣,雲銷雨霽,彩徹區明。”

“那就多謝了。”徐霽雲依舊忐忑著,出於禮貌收好了字畫,心裡反複回想著剛才的事,希望理出一點頭緒來。

唐昀看她收起了字畫,仿佛是無心地感慨了一句:“隻是這句話雖好,可王子安自負盛名,恃才放曠,滿腹才華未能報國,年紀輕輕驚悸而死,實在不值得效仿。”

“此言差矣。”徐霽雲覺得這句話來得沒頭沒尾,但因為也存了兩分試探的心思,於是回答:“少年豪氣,才做得少年詩篇。若是在人世間蹉跎了數十年後,恐怕就隻剩下滿紙心酸血淚了。”

“不想姑娘也頗通詩詞!”唐昀眼珠轉了轉,“那張元乾的詞,不知道姑娘可曾讀過?”

“目儘青天懷今古,肯兒曹恩怨相爾汝?讀過的。”徐霽雲斟酌著字句應答。

她最愛豪放派的詞風,辛棄疾的詩詞更是首首能誦,連帶著前麵的張元乾、張孝祥也看了不少。

“姑娘也喜歡這一首?這詞意雖好,隻是蒼涼了些。”唐昀笑著感歎道。

忽然,他又皺起眉頭,擺出一副苦苦思索的模樣,道:“哎呀糟糕!後頭兩句我竟然忘了。”

“公子涉獵極廣,一時想不起來也是有的。”徐霽雲善解人意地說:“應當是‘君且去,休回顧’吧?”

話音未落,一把寶劍就橫在了她的脖頸上,徐霽雲的笑容僵在臉上,不明白自己哪裡說的有問題。

兩旁的侍衛見唐昀拔出了劍,各個紛紛抽出寶刀,戒備地指著徐霽雲。

唐昀擺手讓他們退下,這才對著徐霽雲冷笑道:“聞所未聞的圍棋定式,與眾不同的詩詞結尾,你們這些穿越者,藏得可真深啊!”

“穿越者”三個字入耳,徐霽雲如遭雷劈,冷汗不覺間浸濕衣裳。

慌亂之中,她隱約反應過來,那句詞的結尾似乎是她的博士導師改過的,他們同學背的全是修改後的版本,久而久之,也就假作真時真亦假了。

不對,即使她答的結尾不對,記錯了也是常有的事,為什麼他以此就斷定了她的身份?難道有其他同學也來了?徐霽雲心亂如麻。

還等她理清思緒,就聽唐昀的聲音跟淬了寒冰一樣響起:“我問你三個問題,老實回答,不然讓你人頭落地!”

徐霽雲忙不迭的點頭,小心翼翼地把脖子上的劍鋒撥遠了一些。

唐昀死死盯著她,問出了第一個問題:“老實交代!你究竟來自哪裡?姓字名誰?”

徐霽雲硬著頭皮回答:“公子說的話,我不明白,方才所說句句屬實,公子若不信,大可派人去查。”

唐昀氣極反笑,把劍鋒又逼近了幾寸,道:“姑娘不必裝傻,我當然知道姑娘的身份是真的,但外麵的人是真的,裡頭的人也是真的嗎?”

豆大的冷汗順著額角流下,生死關頭,她的心反而定了下來,對唐昀微微一笑,反問道:“隻要我對公子有用,來曆如何,很重要嗎?”

“那你說說,你有什麼用?”唐昀盯著她,眼裡帶著殺意。

徐霽雲強忍住心底的恐懼,擺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道:“方才已經說過了,海外奇珍異寶的記載,我都能給公子,除此之外,經世濟民之道,販運生財之策,我都懂得。”

出門在外,身份是自己給的,不管究竟會不會,總歸是先吹出來,大不了就靠著自己對曆史的記載彌補。

“姑娘既然懂得這麼多,又為什麼要在我麵前展示,而不是拜見府衙官員?怕不是另有所圖。”唐昀皺眉。

徐霽雲微笑以對:“誠如公子所言,我有為官之誌,隻是礙於身份,不能科舉入仕,隻能用這些旁門左道,我猜公子身份不凡,自然希望借公子平步青雲。”

“我從不用來曆不明之人,不管你會什麼,要是再不如實交代,休怪我手下無情。”唐昀把劍鋒再次逼近,在徐霽雲脖頸上劃出一道血痕。

“好,那我也不隱瞞,”徐霽雲深吸一口氣,“我姓唐,名叫景明,河南懷慶府人氏,拜見公子。”

唐景明,她那個前世三年前死於車禍的前男友的名字。

“不要胡言亂語,”唐昀握劍的手微微顫抖,“你究竟是誰?”

徐霽雲挑了挑眉,不自覺紅了眼眶:“你憑什麼說我在胡言亂語?我不是唐景明,難道你是嗎?”

聲音帶著哽咽,像是標誌著主人夜以繼日的思念。

“嘡啷”一聲,寶劍掉在地上,唐昀的身體顫抖著,不可置信地盯著她。

“是你?”他迫切地問,“你什麼時候猜到的?”

徐霽雲死死盯著他,淚水不覺模糊了雙眼。

眼前這一切實在是太過荒謬,甚至到了讓人不能相信的地步,一個早就死了三年的人,怎麼會忽然在另一個世界複活呢?

“現在想想,剛才的一切實在太刻意,你要是真不想要輿圖,就不該搞那麼多彎彎繞,分明是另有所圖,”徐霽雲睜大眼睛,努力不讓眼淚落下,“棋局還好說,那句詩並不廣為人知,平常聊天大概也是聊不到這裡的,能以此斷定身份,我想不到彆人。”

唐昀又哭又笑,聲音有些滯澀:“果然,還是瞞不過你。”

“那你呢?什麼時候發現的?”徐霽雲反問。

唐昀低頭笑了笑:“法蘭西這個名字,我在這兒從沒聽說過,況且泰西諸國究竟什麼樣,一個鄉野女子,怎麼會知道的那麼清楚?”

“原來我自以為天衣無縫,卻早早地露出了破綻。原來我後麵自以為是的疑點,都是你有意設計的。”徐霽雲抬手擦了擦不知何時流出來的淚水,回答到。

“是你聰明。”唐昀哪還有剛才運籌帷幄、氣勢洶洶的姿態,局促地轉著手上的玉扳指。

半天,兩個人相對無言,唯有淚千行。

明明彼此都有千言萬語要說出口,可是話到嘴邊,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對不起。”良久,徐霽雲聽見唐昀顫抖的聲音,“我不該……不該這麼對你。”

不該認不出你,不該在說了名字後還對你起疑心,更不該拔劍威脅你,他想解釋,但話還沒說完,已是泣不成聲。

徐霽雲的淚水斷了線一樣落下,她看著唐昀在她麵前嚎啕大哭,神色複雜。

強迫著自己定了定神,徐霽雲輕聲說:“我不怪你,景明,三年了,你還好嗎?”

如果過得好,怎麼會有這麼強的防備心,不然怎麼會做到這樣喜怒不形於色,景明,你到底經曆了什麼?

唐昀走上前輕輕替她擦乾眼淚,忍著哽咽寬慰道:“好,好得不得了。”

似乎是怕她不信,又補充道:“我現在當皇帝了,你看,還有這麼多侍衛,怎麼會不好呢?”

“景明,我有眼睛。”徐霽雲歎了口氣,抓住他的手,目光堅定而眷戀,“告訴我,這三年,你究竟是怎麼過來的?”

唐昀聞言,愣怔了片刻,苦笑著答:“我怕說了,你會怕我。”

“你說吧,我知道你的。”細細密密的心疼在心裡蔓延開,徐霽雲含淚微笑,握緊了他的手,仿佛這樣能給予他一些力量。

唐昀側過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神,依言講述起了自己這三年來的日日夜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