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霧 這裡的海霧不會打濕他的頭發。……(1 / 1)

鄰居夫妻有一個孩子,音樂家會把要翻譯的童話提前和這孩子講一遍。孩子有時就好奇問他為什麼回來得那樣晚,音樂家直言不諱說自己去看美人魚了,孩子又把音樂家看人魚的事情告訴父親。

從此隔壁房的男人認為音樂家從自殺未遂以後產生了妄想症,怕大神經病把自己的孩子帶成小神經病,說什麼也不讓孩子到音樂家的屋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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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魚果然很會從海底撿破爛。

音樂家並不想在自己家裡堆這些東西,他每次拉完小提琴都會想理由婉拒知恩圖報的人魚給他的所謂報酬。

好看的破爛也是破爛,音樂家和人魚解釋了很多遍,不是亮晶晶的東西就是值錢的東西,很多寶石金銀隻是仿製品,音樂家說自己雖然窮了些,但也不需要一隻人魚來撿破爛接濟他。音樂家給人魚拉小提琴,不是圖他能給什麼,僅僅是因為這裡隻有他願意傾聽與欣賞自己那故國之音。

看到人魚顯露出的內疚,他就從眾多廢品中拿了一個金色的胸針,彆在自己的灰黑陳舊的大衣上,他之前流亡的時候弄丟過一枚胸針,兩者同樣是梔子花的造型。

在音樂家誨人不倦的精神下,人魚學會辨認一些珠寶的真假,偶爾還真撈到些許值錢的珠寶首飾,從樣式上看已經是上個世紀的東西。人魚說自己是在一處沉船中找到的,人類的骸骨都腐朽了,而珠寶首飾依舊生輝。音樂家把換來的錢修了自己的小提琴,支付房租,又將剩餘的錢全寄給還在抵抗的地下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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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社所支付的薪水漸漸連溫飽也難以為繼。音樂家選擇了妥協,向他厭惡的樂曲妥協,他到餐館裡去,給光鮮亮麗的占領者演奏,演奏不屬於他的樂章,琴弦像是他的血管,弦弓如同利刃在凝滯的血管上啃噬,流出的是諂媚與背叛的音符。

他每天隻有在人魚那裡,才能找到真正的自我,人魚接受他流亡者的身份,聽他每天的抱怨與訴苦,他有時累得根本舉不起琴弦,而隻要他到無人的荒海,人魚一直都在。

人魚有一支骨笛,自稱是拿鯨骨削的。音樂家沒帶小提琴的時候,是人魚給他吹笛。同樣的旋律下,他那骨笛的音色更為幽遠,卻比小提琴憂傷。音樂家忘記了許多故鄉的曲律,人魚卻能填上他即將遺失的記憶。笛聲和海風一起撫慰流亡的失意與苦痛。

在人魚身邊他能心安,像是在曾經的家庭之中,父母去世,國破家亡後他已經很少找到這樣的感覺。他有時並不回到冰冷狹窄的租房,而在海岸邊待上一整夜。

這裡的海霧不會打濕他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