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1 / 1)

等穀呦遠和楚總到了預定的餐館,老楚總已經等在包廂裡了。他見到兩個蟲來了,笑著招呼他倆趕快坐下。

老楚總的形象和穀呦遠想的不同,他以為以子觀父,從楚總就可以猜到老楚總應該也是個嚴肅不苟言笑的蟲,然而老楚總卻和楚總截然相反。

老楚總將茶杯放在泡茶器下邊不一會就接滿了兩杯茶水,先遞給了穀呦遠。

穀呦遠連忙起身,誠惶誠恐地雙手接過,內心不住怪自己怎麼這麼沒眼色,居然也不知道主動倒茶,即使老楚總不是領導,他也是長輩,怎麼能讓長輩給小輩倒茶,太失禮了。

他鄭重其事的動作把老楚總逗的笑出了聲:“不要緊張,這不過是一場隨意的家宴,在這裡,你不是公司的職工,我也不是公司的董事長,楚楚也不是你的領導,現在不過是一位雌父想要見見孩子平日裡身邊跟著的蟲罷了。”

他看著不過是中年,麵容未經滄桑,不見什麼紋路,身姿挺拔但略顯削瘦,雙眼有神但目光十分和藹。對穀呦遠的態度並不像是對公司裡的一個小助理小員工,而是像對子侄輩一樣親切。

穀呦遠看了楚總一眼,見他隻是自己取了茶杯在小口品茶,便應聲答好。

老楚總見穀呦遠還沒有完全放鬆,微微一笑,主動提起:“聽楚楚說,上次晁凜軒閣下的事多虧了你的幫助,謝謝你。作為一個雌父,我真心地感激你能在那樣的時刻選擇留下來保護我的孩子。你麵對高級雄蟲不畏不懼,沉穩麵對,更是讓我心生敬佩。”

穀呦遠沒想到老楚總會提到上次的事,因為飯局邀約用的名頭是為了這次的項目,但是現在老楚總提起的第一件事卻是那次楚總精神力過敏被晁凜軒堵在酒店房間的事。這種事和雄蟲掛鉤,說起來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不過穀呦遠不意外老楚總會知道。

他謙遜地表示:“哪裡,楚總對我一向提攜,我不過是有些小聰明剛好可以幫到楚總罷了,您過譽了。”

老楚總微微一笑,掏出一張卡推向穀呦遠。

穀呦遠不知道這是什麼,老楚總解釋:“這是一張一千萬的靈活卡,是我作為一個雌父微不足道的謝意。”

其實穀呦遠也不知道什麼叫靈活卡,不過他從老楚總的話中推測,這可能就是可以隨時用光腦把卡裡的錢打入自己賬戶的支票。

不過一千萬,真是把穀呦遠嚇到了。他以為上一次楚總給他二十倍的月度獎金已經很大方了,沒想到老楚總一出手就是天價,頓時讓他感覺楚總的身價都倍增。

這是他前所未有過的龐大財富,或許相比於老楚總的身家,這不過是九牛一毛,但確是他靠工資可能一輩子都攢不到的數字。

這真是像做夢一樣,不過要真是做夢的話,他肯定直接夢個幾億幾千億,不可能連做個夢都摳搜。但這是一千萬,一個在他憑借自己夠不到但能看到的數字,讓這一千萬變得格外真實,格外有誘惑。

他看了看桌上的卡,十分心動,但閉了閉眼,又把它推了回去:“我明白您的心意,這筆錢對我也很有誘惑力,但楚總之前已經給過我一筆獎金,我認為這件事已經了結。這不是我應得的,我即使收下也不會心安。”

穀呦遠麵對高額的金錢,當然也有貪婪之心,甚至說,這筆錢他完全可以毫無負擔地收下。因為他確實幫了楚總很大的忙,而這一千萬對老楚總也根本不算什麼。但是,他幫楚總並不是為了圖謀楚總或老楚總的酬謝。

他當初選擇留下來幫楚總,隻是因為心中的正義和對楚總的情誼,就是事後分文沒有也毫無怨言。

他收下楚總給的獎金沒有推拒,一方麵是因為數額還在正常工作獎金範圍內,算是自己超額完成助理職責的獎勵,另一方麵是因為他認為,收酬金的事本沒有錯,但如果他不收分文,那麼很有可能會讓下一個做了類似事卻收下酬金的蟲被下意識地與他的做法對比,從而受到莫大傷害,所以他當時收下了。

但是現在的性質卻不一樣,他已經收了楚總的獎金,如果再次收下老楚總的酬謝,那麼就會讓這件事變質。他也無法再在內心認為,自己當初幫忙是出於正義,是出於情誼。

他很想狠下心不去想那麼多,就收下這一千萬。畢竟有了這一千萬,他可以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不需要為生活費所擾。但是他過不了自己內心的那一關,就像是在蟲族,雄蟲明明可以靠著迎娶雌君雌侍享受奢華生活,但他依然選擇靠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

老楚總繼續勸他:“你不必有什麼負擔,這是你該得的。這點錢對我來說也不算什麼,可能我隨便買一輛新車就夠這個數了。你拿著著一千萬可以去做很多你想要去做的事情,沒必要因為一時衝動而放棄,時間久了,你就知道這不值得。”

穀呦遠還是搖搖頭:“我不收不是為了你或是楚總著想,抑或是為了麵子之類。我不收僅僅是為了我自己,為了我自己內心堅持的原則不被破壞。如果我這次收下了,那麼我下次幫完彆的蟲就會期待比一千萬更多的酬謝,漸漸忘卻我幫忙的初心隻是為了心中的應有之義。所以,請您不要再提這件事了。”

老楚總聞言愣住,他對上穀呦遠明亮的眼睛,裡麵似有流光,隱約照出了他現在呆愣錯愕的模樣。

他沒再勸穀呦遠,默默又將卡收了起來,轉而悠悠地說起另一件事:“我記得我年輕的時候,很是爭強好勝,什麼都要最好的才行,一分一毫都不能比彆的蟲差。靠著這樣不服輸的性子,我在商場上所向披靡,漸漸將原本隻是中等規模的公司發展成業內龍頭的大集團。”

提起過往的輝煌歲月,老楚總語氣有些高昂:“在生活中我也不願意服輸,彆的蟲都隻能和自己等級一樣的甚至是比自己等級低的雄主結婚,我就偏偏要找比我等級高的,哪怕是做雌侍,我也要做更高等級雄蟲的雌侍。靠著這樣的信念和我手中握有的財富,雖然我隻是一個C級雌蟲,卻成了A級雄蟲的雌侍。”

穀呦遠從來沒聽過公司裡的蟲討論這些,他們提起老楚總的形象,一直都是雷厲風行,手段高超。對於老楚總的私生活,也隻是流傳出他的雄主偏愛其他雌侍還要讓其他孩子來爭奪公司。

就他目前對蟲族的了解,多數B級雌蟲想成為A級雄蟲的雌侍都困難,更何況是C級雌蟲,老楚總必然是付出了很多才得償所願。但是從傳言來看,這樣的結果真的是他想要的嗎?穀呦遠默默地想著。

老楚總繼續講述:“當時我因為這段跨越了等級的婚姻在圈內備受其他雌蟲亞雌的羨慕,這極大地滿足了我的虛榮心。我以為我會一直是勝利者,但是生活中的勝利與否又怎麼能簡單的去判定?”

他的聲音開始低沉:“或許我的精神海因為得到了A級雄蟲的滋養而格外穩固,但是穩定的精神隻是讓我越發明顯地感知到自己的痛苦。雌君和雌侍在當今社會雖然明麵上看著差距不大,但是內裡的個中滋味隻有當事蟲自己知道,更何況我又隻有C級,幾乎是雌侍中墊底的存在,有時連雄主也覺得有一個C級雌侍很沒麵子。”

“很多高等級雄蟲嘲笑他,是為了點錢不惜獻身給低等級雌蟲,怕是想錢想瘋了,明明當初兩個蟲結婚也是因為彼此存有真情。”老楚總的聲音中帶有一絲苦澀。

老楚總停下,慢慢喝了一口茶水繼續說:“我的爭強好勝讓我的事業在過去取得了不小的成就,但是卻在低蟲一等屈居蟲下的婚姻生活中像慢性毒藥一樣折磨我,我的不甘和痛苦沒有讓我的雄主更加憐惜我,反而讓他漸漸疏遠了我。”

穀呦遠突然就明白了老楚總的雄主為什麼要讓其他孩子來爭奪公司的所有權,當愛意耗儘,當初的深情就變成了遺留的恥辱,隻有將恥辱的源頭抹去,才能得到心靈的撫慰,這是弱者和無能者慣常愛用的手段。

老楚總看向穀呦遠:“就像你知道的那樣,他得到了我手中一半的股權依然不滿足,試圖讓其他蟲為他生的孩子去奪取整個公司的控製權。而楚楚——”

他閉上眼緩緩歎了一口氣,才睜開眼又補完未儘之語:“他從小就見證了我的痛苦,我的無望,我的折磨,他不想再重複我的老路,因而不願成為雌侍。他比我好一點的地方是,他的等級也是A級,有更多的可能性成為一名A級雄蟲的雌君,但是他的不幸也在這。”

老楚總似乎有無儘的擔憂:“精神加固的原理迫使他必須和A級雄蟲結婚才能得到像我一樣的精神穩定狀態。你或許會想,為什麼不是B級,那是因為一個大型集團的掌舵者必須要有最佳的精神穩定性。他固然能相對輕易地成為B級雌蟲的雌君,但是他也將會因此遭到許多集團董事們的反對,他們不能容忍集團掌控者有精神動亂的潛在風險。”

穀呦遠不知道楚總聽了這些話是什麼感受,他轉過頭去看楚總,卻見他從一開始就隻是在默默喝茶,似乎對他和老楚總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毫不關心。

“但是世事又怎麼可能像我們自己預想的一樣進行呢?”老楚總歎息。

他對穀呦遠說道:“你堅持你的初心,讓我想到我自己,我的初心又是什麼,為什麼走到了現在的地步,表麵上風光無限,內裡何種滋味隻有自己知道。”

他歎息:“楚楚也有他的初心,也有他的堅持,但是身在社會中,總有或多或少的不得已。他的初心和堅持是否能夠繼續?就像這次的晁凜軒閣下,他本來算是個不錯的結婚對象。可就因為楚楚的堅持,現在的晁凜軒閣下帶來的更多是麻煩。連我都要小心應對的閣下,又何況是楚楚呢?你這次幫他度過一劫,但又能再幫他幾次呢?”

穀呦遠想了想,還是回答:“隻要我在楚總身邊一天,我就會竭儘全力去幫他,去保護他,當然可能您不會相信我的能力,但是……”

他也想不到能怎麼證明:“好吧,我也沒有辦法讓您能相信還未發生的事情,但是我想要守護楚總的心,不僅僅是出於一個助理對領導的責任感,也不僅僅是出於對提攜自己的領導的感激之情,更是出於我和楚總相處這些日子以來的情誼。”

穀呦遠以為老楚總對他的話可能會有輕視之心,覺得一個助理在這大言不慚說要保護自己的領導是何等可笑,但是卻沒想到老楚總鄭重地站了起來。

老楚總的雙手越過桌麵扶在他的肩膀上,看著他的雙眼,認真地一字一句地說道:“小穀,我不可能隨時守護楚楚,他就拜托給你了。”行為語氣間像是在慎重地托付無價之寶。

穀呦遠感受到了這份沉重,他認真說道:“我會的。”

我心甘情願接過這份托付,保護我的朋友。他在心中默默補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