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這才知道他剛剛不好的預感沒有錯,這個連院長都禮遇有加的蟲就是不久前被他阻撓申請仲裁的蟲。
他沒看到雄蟲閣下的蟲紋,就以為這個蟲隻是個小亞雌,可他,竟然是雄蟲,看院長恭敬的樣子恐怕等級還不低,這可不是他能惹起的,他隻當是雄蟲閣下心血來潮遮蓋掉蟲紋要玩什麼微服私訪的遊戲,隻能自認倒黴。
小王內心砰砰直跳,對自己的工作能不能保住大感擔憂,身體先一步反應,噌的一下竄到雄蟲麵前直挺挺的跪在地上。
他知道現在不論他說什麼都是狡辯,隻能引來雄蟲閣下更多的厭惡,下場必然更加淒慘,他隻好雙手合十不住求饒:“閣下,我錯了,是我鬼迷心竅,有眼不識泰山,求您原諒我,求您了閣下。”
他的臉色難看,神色慌張,像是要哭出來了一樣。對比之前辦事時看似禮貌微笑實則傲慢蔑視的神情,極具反差。
又是蟲族特色的跪地求饒,穀呦遠沒有看彆人跪自己的愛好,但是這種屍位素餐欺壓普通民眾的基層辦事員,他可以看到他跪死。
穀呦遠見小王這副欺軟怕硬前倨後恭的樣子心裡的怒火更甚,一個群體內總是有這種卑劣的個體,哪怕手裡隻攥著極小的權利,也要耍出通天的花樣拿捏彆的同類。當他處於優勢時,他就拒不合作,保持表麵風度欣賞著來找他辦事的人的無力和壓抑的憤怒,他的內心就能又一次為充分感知到自己手裡的微小權力的膨脹而歡欣雀躍。當他受到高一級權勢的壓迫時,又化身毫無危害的可憐蟲,匍匐跪地也隻是請求給他一次改過的機會。
穀呦遠內心積壓的怒火快要達到頂點,是這段時間一直辛勤工作卻拿不到報酬的苦楚,是奮起反抗卻得不到重視的鬱悶,是尋求幫助卻被無視鎮壓的憤怒,還有獨身一人來到陌生社會的孤獨無助,這一刻統統燃燒融化成滔天怒火。
儘管憤怒,但是穀呦遠克製住了神情,他也像小王之前一樣禮貌客氣的微笑:“你是認同你錯了嗎?”
穀呦遠搖搖頭,“你隻是覺得你倒黴遇上了一個雄蟲,又倒黴的沒有認出他,倒黴的剛好遇到他要仲裁你熟悉的公司,倒黴的你剛好阻撓了他。”
頓了頓,又說:“你本來應該是政府幫助民眾的基石,在有財勢者當道欺壓民眾的時候稍稍為無權無勢的民眾爭取一點本該屬於他們的合法權益。不奢求你能付出些什麼,哪怕你隻是完成你的本職工作就好,可是你連這一點都做不到。”
“如果我不是雄蟲,又沒有財勢,難道就活該被欺壓嗎?”說著,穀呦遠又瞟了瞟旁邊的王院長。
王院長抹抹額頭的汗,“您說的這是哪的話,您天生尊貴,沒有誰敢欺壓您。”
穀呦遠心底冷笑,他知道其實他說什麼都難以改變小王之流的本質。無論是小王還是王院長,他們隻是表麵的臣服在高級雄蟲的身份下,而這層身份不過是權勢更甚者的威懾下的餘威而已。
踩低捧高本就是天性,更何況許多公司為尋求庇護傘而為這些機構捐獻的財物本身就在支撐著他們的福利好壞,更彆提私下裡的勾兌,這關乎他們的利益,無怪乎他們願意犧牲與他們毫無關係的普通民眾的利益。
蜉蝣難以撼動大樹,他一個外星來客隻是僥幸因為不知名的原因被認定是雄蟲從而能得到所謂公正待遇,更遑論要去改變社會潛規則。他憤怒卻不會沮喪。
他能做到的是,來一個企圖壓榨白嫖的資本家老板,他就打一個。爭當新時代的資本家的克星。
王院長看穀呦遠雖然麵上平靜,眼神中卻暗藏憤怒,知道今天這事不是輕易能過去的。仲裁院雖然有相應的規定處理違規的員工,但是A級雄蟲多多少少能淩駕在部分規則之上,他不能按照規定直接處理了小王的事,如果雄蟲要是覺得這個懲罰過於輕了必然又要覺得他受到忽視。
雖然他極其不願在雄蟲生氣的時候湊上去以免殃及魚池,但是他作為區仲裁院的院長,小王的頂頭上司,這個房間裡除了雄蟲和小王外唯一的蟲,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問上一句:“穀先生,您看您想怎麼處置小王?”
穀呦遠看了看跪在地上一臉祈求惶恐的小王,又看了看旁邊滿臉堆笑的王院長,他現在不過是和之前小王的地位對調了過來,之前小王可以刻意卡著他的仲裁申請,現在他也可以刻意加重小王的懲罰,但他卻突然對狠狠懲處小王的想法意興闌珊,他要是逾越規則那麼去做,又和小王有什麼區彆?
“你們仲裁院難道沒有相關處罰嗎?”
“有的有的,小王這行為在仲裁院屬於是瀆職,一般輕則停職三個月反省,重則開除永不錄用。”
王院長悄悄觀察穀呦遠的神情,想要揣測他的想法卻見他麵無表情,隻好繼續說道,“當然,他的情節惡劣,理應開除。不過由於他是對雄蟲閣下造成不良影響,也可以將他移送到雄蟲保護委員會,追究他侵害雄蟲權益,那邊的具體懲罰我不清楚,但總歸是要做到讓雄蟲閣下滿意為止,至少是要查抄全部資產並追加額外賠償。”
小王聞言整個蟲都要垮了,癱坐在地上,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如果雄蟲真的要認真追究,他的一輩子就完了。彆說什麼前途,連基本的生活可能都無法保障。
他以前也聽過有蟲冒犯了雄蟲後不止資產全部清空,連他自己也被判了十年緩刑,這期間可不是能在外邊逍遙,而是被送到星係戰場最危險的堪稱絞肉機的地方,用軍功贖罪,也沒見幾個蟲能完好無缺回來重新生活的。
他想不到,自己隻是一時貪念那些公司的小恩小惠,就給自己的未來埋下如此大隱患。所謂千裡之堤潰於蟻穴,他想起了他剛開始勉強同意收錢幫忙時的惶惶不安夜不能寐,又想到了後來漸漸習慣後的麻木貪婪。
每次他收的錢都僅僅是一點點,要做的事情也僅僅是幫一個小小的忙。如今,悔之晚矣。他都無法想象他的雌父知道後會如何傷痛,親戚們知道後又會如何在背後議論紛紛。
他設身處地,如果他在被職場欺壓、討薪無果後尋求相關機構幫助,但卻被彆的蟲輕易打破期望,他也會委屈憤怒,更何況是尊貴的雄蟲閣下。他覺得自己這次真的是萬劫不複了。
可是,他沒想到,雄蟲閣下隻是平靜地說:
“就按仲裁院的規矩來,開除就好。”
小王又是震驚又是感激地望向穀呦遠,感覺渾身一下子就輕鬆了很多,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如果以前有蟲告訴他,當他被仲裁院開除後還能歡欣鼓舞,他肯定覺得是胡說八道。但是隻有此時此刻,真正經曆了,才知道這已經是他最好的結果了,他真切的感受到了又活過來了。雖然失去了這份好工作,但是起碼以後的生活還是自己的。
他欣喜若狂,感激涕淋:“謝謝雄蟲閣下,感謝您的寬宏大量,感謝您的大恩大德。”
王院長總算能長舒一口氣,他真的擔心穀呦遠會不依不饒攪和的仲裁院上下不得安寧,還好這位雄蟲閣下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睚眥必報的個性。要真把小王送到雄保會處理,那他的麵上也無光,外人提起來都要說一嘴就那個有蟲瀆職被送到雄保會的區仲裁院,那他在其它幾個區仲裁院長的麵前可就抬不起頭了。
“既然小王已經做出處分了,那我現在來幫您完成仲裁,請您把相關的材料發給我。”
穀呦遠和王院長碰了碰光腦把文件傳輸過去。
王院長打開文件看了看,越看越是額頭冒汗,直歎現在的公司真是能搞這些違法亂紀的幺蛾子,這連著將近一周都是淩晨下班大早上按時上班的還不給加班工資不說,離職連日常工資都不給。多虧穀先生身體好,換一個雄蟲閣下真的出大問題,到時候就不是仲裁院能管得了的事情了,而是雄保會介入直接處置相關蟲了。
不過他想著穀先生的隱形蟲紋和他今天的行事作風,他猜這家公司多半還不知道穀先生的真實性彆,估計和小王一樣,還以為他們隻是欺負了一個弱勢亞雌。王院長在心底樂開了花,倒黴的不止有他們仲裁院的話他心裡就舒服多了。
王院長處理完流程,和穀呦遠反饋:“穀先生,我已經給您辦完流程了,回執已發送到您的光腦,目前仲裁院已經給您的前公司發送了四小時內強製公司法人到仲裁院處理的信息,超時會直接進行判決。我們今天一定為您加班加點把這件事辦完。您看您現在是先回去休息處理完我們再給您發信息呢?還是?”
“好的,謝謝王院長,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想在這等著這件事結束。”
“當然不介意,您在這讓我們仲裁院都蓬蓽生輝。我現在就給那家公司發信息催他們快點來。”
穀呦遠點點頭,點開光腦繼續刷求職網站。工作沒了,老板得罪了,都沒關係,生活還得繼續。
王院長又給穀呦遠添了點茶水,然後就招手把小王叫出去辦離職了。麻煩處理了一半,他也輕鬆不少,希望待會穀先生的前老板也能看清狀況,不要在做出什麼冒犯雄蟲的事情了。想到又有蟲要倒黴且和他無關,他內心就止不住直樂。
黑心老板張總收到仲裁院的信息後看到穀呦遠要申請仲裁他,生出滿肚子肝火,帶著小李就直奔區裡的仲裁院。
小李聽了也驚訝極了,他第一次見不僅頂撞上司還真去仲裁公司的蟲,他心裡既希望張總能受到處罰也消消他平時加班積攢的怨氣,但他又感覺心裡沒那麼舒服,他不知道他為什麼感覺不舒服,可能是因為他麵對張總的壓榨隻能唯唯諾諾,而穀呦遠卻做到了他一直想做又做不到的事。可他想到張總的能量和以前張總對待員工使得那些手段,他又不由為穀呦遠捏了一把汗。
他倆到的時候剛好王院長去處理事情,就被接待員按王院長的吩咐直接領進了辦公室。
張總一進辦公室,就看到了坐在那悠閒喝茶看光腦的穀呦遠。想到他叱吒商界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被員工告到仲裁院,說出去可真是要笑死商業場上的那群老夥計們了,他一時就怒上心頭,也不管這裡不是他在公司的一言堂,就怒聲斥責:
“好啊,好的很,你居然還敢告到仲裁院,小穀我還真是看低了你。不過你先彆急著開心,在咱們這個行當我還是有幾分麵子的,我要封殺你看看誰還會聘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