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苑。
“師尊方才所言的意思,薑家主是被影符所傷?”雲默問。
“或許吧。”宗煙陷入沉思,“雖然薑夫人應該會更嚴重,但她模樣,完全不像有傷。”
雲默心中閃過些猜想,但沒有妄言。
這時,門口響起敲門聲。
雲默開門,頓住,繼而捧著托盤進來,沉聲道:“師尊,薑夫人托人送來此物。”
宗煙瞥了一眼,微微驚訝,竟是一打影符。
雲默端著,猜測道:“薑夫人送影符給我們,應是多少信你的話。”
宗煙默然。
她冒然提起影符,雖然是行了一步險棋,但薑義的傷,事實就是影符所為。所以羽寶當時看似震驚,但心中必然早有懷疑。
隻是這些與她之前所見影符,並無差彆,她更想知道是如何製作的。
雲默隨意擺弄,不知動了什麼,身邊乍然出現了厚厚的護盾。
“你做了什麼?”
他聽到宗煙的問話,茫然搖搖頭。
宗煙看著護盾,忽然想試一試它的強度,揮白刃砍向護盾。
一聲清脆,護盾彈開了白刃。
兩人一起愣住。
雖然護盾應聲而碎,宗煙亦未使全力,但能擋住這一擊,怕是整個修仙界都沒幾個。
宗煙呢喃著,“防禦類的影符?這強度……我還是低估它了。”
她心間不安放大。
影符讓人不經修煉,便能使出這等法術,一旦流傳開,修仙界怕是會……不複存在。
雲默忽然想起一事,“既然影符真的如外界傳聞,那羽寶夫人是妖族之事,或許也可信。”
宗煙此時也壓不住亂糟糟的思緒,乾脆起身,邊走邊道:“我去探探羽寶。”
她隱身到了林森院旁。
周圍老樹遍布,鬱鬱蔥蔥,樹冠上,一隻妖靈坐在樹杈上,揉揉眉頭,頗為疲憊般。
她長臂上羽毛排列緊密,頭上彩冠立著。
宗煙駐足凝視。
化形於妖靈而言,是修煉自然變化,沒有意外,都不會變化原形。
羽寶何必要顯露出原形,萬一被撞見,不是徒增麻煩。
宗煙想了想,在不遠處顯形,淡淡道:“羽毛真不錯。”
羽寶大驚,翻滾摔落在地,也來不及重新化為人形,先甩出一張影符,化成罩球,困住宗煙。
再如撒花般,數十雪白的影符飛出。
宗煙抬起白刃,掠過罩球,瞬間碎裂,遊刃有餘,化解數道迎麵而來的攻擊。
羽寶頓住,知曉打不過,也不浪費影符了。
她靠著樹,嘲諷道:“妾身眼拙,沒有看出醫師竟有這般修為。”
宗煙沒心思和她閒談,直接問:“那些影符從何而來。”
“呃,你怎知叫影……哼,我自己做的。”
“誰教你的?”
“沒人。”羽寶語氣強硬。
宗煙蹙起眉,收起白刃,心平氣和道:“如果我沒猜錯,你還未修到化形。”
羽寶頭上的彩冠一顫,仍強撐著,不甘示弱。
宗煙溫聲講理:“我不知你所用是何偏門,但我能斷言,影符威力巨大,你控製不住它。”
羽寶不屑哼了哼,聲調尖銳起來,氣哄哄道:“你懂什麼。”
宗煙接話,“確實不懂。”
她歎息:“是誰會不懷好意,忽悠小妖靈做如此危險之事,萬一出了意外,後果都得你自己承擔。”
“不需要你操心!”羽寶倨傲而倔強模樣。
這語氣,怎麼感覺像在賭氣。
宗煙隻覺好笑,勸道:“若出意外,可來不及後悔。”
“說這麼多,不就是要影符,拿去!全給你。”
羽寶反駁不了,氣惱地將攥住的影符往外一甩。
影符紛飛,散落一地。
宗煙無奈至極。
明明在講道理,怎麼搞得像在強搶。
她想了想,拿出一袋靈石,“這些能助你修煉到化形,之後你在人族地界也安全些。”
又拿出個小瓶子,搖了搖,“還有藥尊煉的藥,一顆就能延年益壽一甲子。”
她引誘著,“隻要說出誰教的你,影符又交給了誰,這兩件就都是你的。”
羽寶眼神一慌,咬著唇,半天都說不出拒絕的話。
“你慢慢考慮,若願意,隨時可以來找我,即使不願,我們依舊會醫好薑家主。”宗煙點到為止,說罷便離開了。
半月之後,木森院。
雲默一絲不苟地施法。
宗煙睡眼惺忪,斜倚在床尾,有一句沒一句地閒扯:“他今日能醒?”
“他已痊愈,今日大抵能醒。”雲默閉著眼,回了一句。
心間稍稍鬆了一口氣,幸虧師尊下了大血本,多少珍惜丹藥都用在了薑義身上,他又不斷地施展治愈的木療術,才能治好薑義。
“那就好。”宗煙嘀咕。
這幾日她也看出了,羽寶極為重視薑義,若能治好他,挾恩逼迫,說不準能套出些話來。
正想著,薑義就睫毛顫抖,奮力睜開了眼。
一瞬間,宗煙竟比一旁的侍女更激動,眨眼間就飛了出去,拖拽著把羽寶給拉過來了。
“你夫君醒了,快去看看。”
羽寶還未多言,就被推至屋內。
一進門,就看到薑義靠坐在床上,雖仍虛弱,但精神卻好很多了。
他淺笑,喚道:“寶兒,辛苦你了。”
“薑郎。”羽寶愣了愣,伸手觸碰薑義的臉,確信是真實的,立刻撲進他的懷中,“你終於醒了,我都以為……以為見不到你了。”
她握著薑義的手,聲聲淒慘。
薑義眼中渾濁逐漸散去,勉強地回握她的手。
兩人說著貼心話。
良久,宗煙滿臉寫著著急,又不好打斷他們,轉身離開。
雲默瞥了眼宗煙的背影,出言提醒:“夫人,薑家主還需治療,需要清淨。”
羽寶頓時麵露不舍,緊緊拉著薑義手,難過地放下,又仔細地蓋了被子,再三叮囑:“薑郎,我會撐起薑府,你隻要好好養病。”
她依依不舍地離開。
很快,屋內隻剩下雲默和薑義。
雲默布法陣,施法術,手上不停。
“醫師,辛苦你了。”薑義虛弱一笑,“若非有你,我怕是見不到寶兒了。”
雲默聞言,微微搖頭,“是夫人的堅持,我們才會如此上心。”
確實如此,若非師尊想套話,也不會如此上心。
薑義臉上羞澀,“寶兒待我確實上心,明明是活潑性子,卻為了我,甘願困於這裡。”
雲默察覺他話中有話,試探地問:“薑家主,你可知夫人在做何事?”
“哪會不知,她又沒用心瞞我。”薑義一直掛著淡淡的笑,“再說了,那些東西傷我,我哪會一點察覺都沒有。”
雲默心裡一驚,脫口問:“即使如此,那你還願意留在這裡。”
薑義輕輕咳了咳,無奈地搖搖頭,“我求娶她,她也答應了,那便是怎樣都不能離開。”
雲默忍不住,多了一嘴,“可薑家主病倒了,夫人也會心憂,傷神,豈非更不好。”
薑義笑出聲,靠著床架仰頭。
“即為夫婦,甘苦同受。而且,薑某幸極,遇到了雲醫師,得以與寶兒繼續過過平淡日子,那就很好了。”
他的笑,安詳而順其自然。
雲默無言,隻覺這趟無論有沒查到什麼,能幫到他們也值了。
屋外。
宗煙先離開的,在樹下發呆。
等了會,羽寶走過來,神情複雜,說道:“行吧行吧,全都告訴你。”
說著,她帶著宗煙,走進院落深處的屋子,打開機關,往地下數百步,有一間寬敞的石室。
裡麵擺滿了空白的符紙,以及散落的黑色礦物粉。
羽寶瞄了眼宗煙,緩緩開口。
“我小時候被壞人抓走了,他們在我身上用各種法術,促使我化形。”
“後來逃出來,幸好遇到了薑郎,才逃過了追殺,我想報答他,但身上的法術消退了,我又變回了原形,不得以……”
她有些猶豫,吞吐道:“我又回去找了那些人,他們使我化形,又給了這個宅子,隻要我製作影符。”
宗煙隻關心著,“影符所畫的是什麼符咒?還是陣法?”
她研究數日月那些紋路,卻毫無進展,都快要懷疑自己是個蠢的了。
“都不是。”羽寶道,“我隨手畫的。”
“嗯?”宗煙眼睛眯起,眼神泛著寒光,“隨,手,畫的?”
虧她研究了那麼久,不過是羽寶的抽象畫?
羽寶被盯得抖了抖,鼓勁直起腰,理不直氣不壯道:“剛開始我也有按他們給的圖樣畫,但是那些太複雜,都沒空陪薑郎。”
她越說,聲音越低,“反正是加了礦石粉的墨水起作用,我就……隨便畫了。”
宗煙黑著臉,繼續問:“你做完的影符,都給了誰。”
羽寶欲要說些什麼,石室外的甬道響起腳步聲。
她神色立刻慌了,“怎麼今日就來取影符了。醫師,快,找個地方躲躲。”
然而石室一覽無餘,沒有藏身之處,宗煙便直接隱身,留在原地。
隨即,石室門被推開,進來一行人,後麵抬著箱子的幾人,自覺走向堆放製作好的影符。
羽寶走向為首的一位,扯出難看的笑,“鐸娘,可是妾身所製影符出了差錯,怎地您親自來此。”
鐸娘看都沒看她一眼。
宗煙看過去,竟是之前在百裡藥鋪看到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