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安一步不讓，頂著白刃，硬撐道：“仙尊請回吧，大人不會見你。”

宗煙沒打算與她糾纏，使了個定身術，就去推門。

大殿裡麵很空曠，四周的窗門皆用陣法封住，像一個密封的盒子，中央懸浮著一把扇子，鎏金凶獸紋扇麵，檀木扇柄。

“紙瑛？”

花扇微微顫抖，沒有其它反應了。

宗煙退出來，解了紫安的定身，確信無比道：“它不是紙瑛，隻是一柄平凡的法器。”

紫安見瞞不住了，隻能點頭承認。

“它在哪？”宗煙問。

她仍然不相信，紫安傷害、蠱惑或是囚禁紙瑛。

“被人捉走了。”紫安無比頹靡，“七十六年前，那□□人闖進仙官府，殺害了上任隨侍女官，還把大人帶走了，並留下了這假冒法器，通過這東西發號施令，指揮仙官府乾這乾那。”

“影族？”

紫安眼中閃過驚訝，“仙尊知道他們？”

“打過些交道。”宗煙又問，“你可知紙瑛如今何在？”

“他們族長說，隻要仙官府聽話，大人就能安然無恙，但是自從大人被擄走，仙官府就沒人見過它了。”紫安自責又無奈道，“也怪我們太弱，沒了大人，就亂成一團了。”

宗煙沉吟片刻，“影族讓你們做什麼？”

“一堆奇怪的事，開設測試修煉天賦之地，讓有意拜入仙門的人，都先去測一道，優異的，就會被帶來這裡，通過這假玩意，與他們對話。”

紫安頓了頓，“然後，自願加入影族的人，就會被他們帶走，不願的，就會被清除記憶。這些年，有三百二十五人，選擇了加入他們。”

宗煙抱臂沉思，不由煩躁。

影族這群陰溝裡的玩意，究竟在籌劃什麼大局啊。

——

翌日。

仙官府客舍。

宗煙一人在屋內，翻看一份法術虛影，記錄著雲默進仙官府之後的所有事。

如紫安所說一致，雲默與那假扇子的記憶全無了，所幸他早有準備，記錄下了對話。

“……影族之大計，旨在讓修煉，不再是天賦異稟之人的特權，將來眾生平等，所有人都能施展法術……”

這聲音，低沉而黏糊，是封浮的。

雲默在花扇前麵立著，問道：“既然影族所做功德無量，為何我從未聽過。”

“修仙界那些已經得道之人，日日提防有人修為高過他們，極儘打壓旁人，生怕被比了下去……”

宗煙聞言，不由微慍。

誰有心思打壓你們，自己見不得光而已。

“……加入影族，從此一步青雲，不用擔心過不去點睛會，不用屈才留在聚寶山的小仙門。”

“……影族修煉之法特殊，不用艱難磋磨，你方才也試過了，隻需一刻鐘，就能學會一道法術，在他處，絕無此等好事。”

宗煙換位思考了一下。

封浮所說的甚是誘人，若她是求仙問道之人，或許也會想選擇這樣一條捷徑。

“……而且，你應當知曉，修仙界上千年都未有突破靈境之人，但影族之中，已有兩位實力已在靈境之上，各大仙門傾其所有，都做不到。你是聰明人，也不想困頓於靈境之下吧。”

宗煙眉一挑。

兩位靈境？吹噓還是確有此事？

突破境界會引發天地異象，瞞不住的，還是他們修煉之法當真特殊，全無異象呢。

封浮說完，等著雲默的回答。

雲默聲音如玉石相碰，冷冽而清晰，“仙官見諒，在下沒有遠誌。”

“嗬，倒是可惜……”封浮的聲音一下子變得陰騭，隨即，花扇裡打出一道法術，刪除了雲默的記憶。

畫麵結束。

宗煙揮手散去虛影，斜倚在小塌上，想起了另一件事。

這回小默兒當真辦了大忙，該好生感謝。

思及此，她十分熟練地拿出“神書”，讀起了第三章。

兩個時辰後。

雲默回來時，屋裡堆滿一疊疊書。

宗煙端坐在軟塌上，掩嘴咳了咳。

雲默眼帶疑惑，“師尊又有何奇怪的想法了？”

他已經摸清了，他師尊每回裝腔作勢時，定然都不是正事。

“何出此言？為師是想教你修煉。”宗煙挑眉，擺出威嚴的架子。

雲默順著她意，俯身以請訓話，靜靜聆聽。

宗煙很受用這套，滿意地點點頭，“為師乃靈域首徒，小默兒，你可不能丟為師的臉啊。”

說著，一揮手，書籍紛紛飄飛起來，圍繞著雲默旋轉。

雲默隨便拿了一本《北寒錄》，微訝道：“北寒宮的？”

他又抽出一本《長虹府邸要義》

不用說，肯定是長虹府的。

雲默又瞥到本眼熟的，拿起一看，《淩仙貫清訣》

這是淩仙的基礎法術合集。

“各仙門看得過去的秘訣都在這，你挑本喜歡的，為師來給你講解。”宗煙興衝衝道。

見雲默沒動，她自己隨手拿了一本，“若拿不定主意，便從這本開始吧。”

雲默看著上麵的幾個大字《修士入門一百問》，有些懷疑人生地翻了翻。

書的第一頁：此書寫給對修仙界一無所知之人。

他不由氣笑了，“師尊好歹看上一眼。”

宗煙瞥見那行字，訕訕笑道：“這本不算，換一本。”

她又隨手拿了一本，捏著厚度估計，“用十年學完，沒問題吧。”

雲默拿過粗略一翻，隻是再基礎不過的法訣，甚至很多是淩仙不記名弟子才會去學。

師尊方才說什麼來著，十年？

“我若十年才能學完，靈域首徒的臉不就全丟光了。”

宗煙擺擺手，“前些日子我太過心急，現在看開了，你穩步修煉就可。”

雲默一時無言以對，神情微妙且複雜。

宗煙疑惑起來。

不對啊，按照神書所言，小默兒這會就算沒有痛哭流涕跪下，也該感恩戴德地發誓要好好學習。

難不成，她看漏了什麼。

她連忙拿出《關愛徒弟的一百個小妙招》

雲默瞥到書名，冒出不妙之念，伸出手討要，“借我看看？”

宗煙猶豫了一下。

這本神書，要是給小默兒看了，那豈不是用不上了。但這才第三個小妙招，就不太靈了，算了，給他吧。

雲默一目十行，看了第一章，心裡隱隱有了個猜想，再看一章，心下越發清明。

似乎，他知道了師尊最近的舉動是為何了。

翻到第三章，書言：仙友，你可千萬不能急於求成，要從最簡單的知識教起，培養徒弟的自信……

看到“自信”二字，雲默冷冷一哼，對上宗煙詢問的眼神，無奈道：“師尊，你真就聽這本書，用這些‘妙招’對我？”

宗煙認真點頭。

雲默忍著性子，往後翻了翻，看到書的結語：仙友，筆者為了編造此書，頗為傷神，是以在書上布了降智陣，讓你堅信書中所言，莫怪莫怪……

雲默一掌拍在額間，越發覺得他師尊有那麼一點點，不靠譜。

他果斷把書往自己空間袋裡一扔，再言辭誠懇勸道：“師尊，彆再看這本怪書了。”

要是按照上麵的“妙招”關愛他，那他少說得掉一層皮。

下一秒，宗煙的拳頭“關愛”了一下雲默的頭。

“小默兒，你怎能說它怪？明明很有道理。”

“……”雲默道，“不必用什麼妙招，過去靈域怎樣教師尊，我也一樣就行。”

宗煙上下打量著雲默。

雲默忽然覺得背涼涼的。

又聽宗煙說：“既然是你所求，主修木係，嗯，我這還真有一本適合的。”

一本破爛到幾乎要散架的書被遞過來。

“木之祈福。”宗煙說罷，哼了哼。

這可是她珍藏最古老的書，小默兒既然想學點難的，她可不客氣了。

雲默翻了翻，心間疑惑，尋常修仙界的書籍，都有法陣護著，上萬年都不會破損。

但這本紙頁卷曲、儘是汙塵。

而且，他垂眼，斂去絲絲羞赧，“這些字……我看不懂。”

宗煙傲然抬起頭，“沒事，為師教你一個小法術，很有用。”

她手拂過書頁，字亮起來，扭著漂浮起來，“這樣，讓它們自己說給你聽。”

字像有生命般，一個接一個念，說著自己的意思。

講著講著，還會吵起來，要不是夠不著，還想打起來。

雲默專心聽那些嘰嘰歪歪。

宗煙忽然有些感慨：“我養的小木妖尤愛讀書，我就從靈域藏書閣拿了好多書，這本是他挑出來，說上麵的治愈類法術極好。”

還讓她有空好好研習，可她隻喜歡打鬥，哪會用心練這種法術。

“小默兒，你好生研習，我聽那木妖念叨了幾百年，也沒學會幾道，就指望你了。”

“是。”

——

一個月後。

仙官大典如期舉辦。

仙官府大殿裡，阿書以魁首之名，走了進去。

宗煙破了窗戶的法陣，堂而皇之地偷聽。

手中布下了微調的歸一陣，她花了一個月，廢掉了十幾張影符，才摸索出來的，能稍稍顯示影族所用法術痕跡。

“……大人，你可還記得，那個被師父責罵，而在樹下哭了一宿的孩子，你那時對我說，‘隻要有本官在，你就算修煉得再差也無礙，本官會護住你們。’”

“後來，你去找了師父，讓她彆逼得太急，可我之後未曾有一日懈怠，雖愚笨，但勉強有所成。”

“隻是，大人你卻不肯再見我們了……”

阿書誠懇地哀求，字字發自內心。

宗煙在窗外，手中一刻不停，不斷試圖捕捉法術的痕跡。

紫安在一旁緊張看著，不敢打攪。

阿書說了很久，望著那柄不為所動的花扇，終是失落地垂下了頭，幾欲轉身離開時，他身後傳來了一聲。

“阿書，本官記得你，你是個好孩子，再等等，我很快就會回來，像從前那樣守護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