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府。
一日過去,這裡已經井然有序了。
宗煙進來就直言問:“你們府主可醒了。”
“仙尊,府主可算是醒了。”嵐府長見了她,喜憂參半。
她垂頭,懊惱又怨恨道:“可卻忘了事,那奸詐歹人!真當他是來救府主的,卻又用了陰狠手段,竟把府主變成這模樣。”
宗煙心透出一絲涼意,走到洪府主床邊。
隻見洪府主雙眼無神,嘴角溢出口水,叫了他好幾聲,才遲鈍地亂回一兩句。
嵐府長歎道:“府醫診斷說,那歹人著實狠心,就算全力救治,靈識最多恢複至以前的七八成,記憶怕是零七八碎,記不得近來的事了。”
宗煙無意識地點頭,她明白這話之意,洪府主探查關於影符的事,沒法說出來了。
她問著:“你可知他去過那裡?”
“略知一二,府主離開時,便宜行事,隻身一人就走了。剛走的前幾日,不時有話傳回來,說他去往東南的凡間國度,唉,後來就沒音訊了。”
宗煙忽然想起。
長虹東南,途經朝國,就到了聚寶山脈,陵西不就是出自那裡。
她不信是巧合,去一趟哪裡吧。
半夜。
宗煙回到居住的院子,一靠近,就聽到女子的咒罵聲。
“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放我!”
宗煙訝然推開門。
院子裡,一個長虹弟子被繩索捆著,歪歪扭扭靠著石椅坐著,定睛細看,麵相有點眼熟。
那人身旁,雲默持劍立定,任由女子怎麼說,都不為所動,直到見了宗煙,才收起劍,道:“師尊。”
“這是?”
“今日在酒樓議論你的人。”
“哈?”宗煙訝然。
她這當事人,雖然心裡也不爽,但向嵐府長提起,得到了“定會好生處理府務”的承諾後,就沒放在心上了。
小默兒卻青出於藍,竟把人綁過來了。
宗煙取下幕籬,蹲在那女子麵前,撐著下巴打量她。
圓鼓鼓的臉,還未卸去稚氣,微紅的眼,卻倔強地強撐著不把淚水流出來。
她本就沒多少氣,這一看,不過是個小女孩一時的妄話,碰巧被聽到罷了,頓時,她便心軟道:“放了吧。”
那女子一喜,憋了許久的淚水,激動地直接掉了下來,“多謝仙尊,阿玖保證再也不說你壞話了。”
“師尊,她是奉令傳謠的。”雲默冷聲道,“我今日聽她之言,頗有蹊蹺,旁敲側擊了一會,她便承認了。”
嗯?
宗煙錯愕上臉。
“是阿玖不好,但是影族族長讓我進了長虹府,我……我又聽了好多你的壞話,才答應影衛,跟同門說那些話的。”阿玖有些急地解釋,“我不是故意的,仙尊你就原諒我吧。”
仙尊明顯比那冷麵公子好說話,若連仙尊都要怪罪她,那她肯定逃不了了。
“族長?”宗煙沒理會其餘的,聽著這耳熟的稱號,聯想到那個陰冷的身影,試探地問,“可是封浮?”
阿玖閃過迷茫,毫無保留地坦白:“阿玖不知族長之名,隻是因為實力不夠,過不了點睛會,才聽從影衛的話,用影族族長的偏門過了。”
“什麼偏門?”
“不知,我都沒見到他,正常去參加點睛會,莫名其妙就過了,還被長虹府這麼大的仙門看中。”
宗煙沉吟片刻,揮手解了阿玖身上的繩子,“坐吧,說說他們讓你說哪些壞話。”
阿玖忐忑坐下,一邊揉胳膊,一邊詳細道:“其一,告訴更多人你是半妖嘛;其二,說你背叛了靈域,害了同門,才能成為唯一活下來的;其三……就自由發揮,什麼打壓修士,不讓人突破靈境,殘害了正義之士等等。”
她瞄了瞄宗煙,打開天窗般道:“反正說得多離奇都行,隻要有人信,影衛都會給些獎勵,雖然都是低階法器靈符等小東西,但我剛入門,很缺它們。”
哼。
真是夠訓練有素,想來那兩府長也是聽說過這些話,才會添油加醋造出新謠。
宗煙不禁冷哼,“影族上下一心,費那麼大勁,想做什麼?就為了敗壞本仙名聲?”
阿玖搖搖頭。
宗煙撇撇嘴,道:“罷了,你走吧。”
問這小棋子也無用。
阿玖一步不停地跑了出去。
院子靜下來了。
雲默適時沏了杯淡茶,遞給宗煙,“師尊莫急,喝點茶慢慢想。”
宗煙猛地喝光一杯,心沒有靜,反而越想越不解,問出聲:“不是,到底為什麼啊。”
圖什麼呢?
她又不會因罵聲而羞愧,也不怎麼在乎名聲,而且修士修煉年歲多了,自然不會信這些話。
“……”雲默抬頭望天,一輪淡淡眉月懸掛,“或許是因為師尊是修仙界最高、最明亮的仙者,所有修士一抬頭就能看到。”
宗煙愣了愣,這是什麼比喻。
她追問著:“何解?”
“我過去在淩仙,不愛與同門閒扯,卻能常常聽到你的事跡,靈域名望之深遠,都能福及淩仙,那你這位靈域首徒,何嘗沒有名望。”
“如今靈境三仙,你是最常在眾人麵前現身的,師尊或許不清楚,但無數小修士,都將你視為修煉目標,渴望有朝一日能像你一樣,風光無限。”
“所以,敗壞你的名聲,就如同毀掉天上的明月吧。”
宗煙慢慢抿著第二杯茶。
淡香如月光熒熒,照拂於身,令人莫名心安。
“不管他們此舉寓意何為,儘管來吧。”
她也不是個怕事的。
——
兩日後,聚寶山脈。
師徒二人一路打聽影符之事,期間,吃喝玩樂也沒落下。
雲默在酒樓的房間裡,清點荷包,“三百二十七兩,多六分銀,五十二銅板。”
他不由輕歎,出門,敲了敲旁邊屋門,“師尊。”
門被一道風術吹開。
宗煙坐在窗邊,手中捧著一本書,以目光詢問著他:何事?
“我要離開一會,去寄賣空間袋。”雲默說著,取出兩百兩,想了想,又多加了一百兩,放在桌麵,“師尊自行解決午膳。”
宗煙擺擺手,“去吧去吧。”
她一個辟穀仙者,用得著操這份心。
門合上。
她繼續讀著書,是上回那本關愛弟子的奇書。
仙友,無論第一個小妙招是否管用,都要做好這第二件事:贈禮!而且最重要的是,這禮切莫不能太貴重,要實用,最好是拿到徒兒就能用得上。
立刻能用……
宗煙看到這,回憶起阿玖的話。
小棋子說得有些道理,像他們這種初入門的修士,最缺普通的修煉之物,之前她拿出了一堆奇珍法寶,小默兒還駕馭不了,所以才會不要。
可是,她空間袋之物雖多,但件件珍貴,沒有適合小修士,要不,去買一些吧。
宗煙一抬手,收起桌麵的銀兩,從窗戶翻出去,走到街上。
酒樓在聚寶山脈中央的山穀中,走幾步,就到了方圓最大的小鎮——穀中鎮。
周圍各仙門的人都會來逛,是以,遍布賣法寶的店鋪。
宗煙走進法器一條街,兩側各色法器琳琅滿目,質量參差不齊。
她從街頭走到街尾,眼睛都看花了。
完了,這麼多,該挑哪件,還是都買回去,雖然現銀不多,但她靈石不少。
可是……若是小默兒知道,她又用靈石換這些雜物,怕還得黑臉。
宗煙正為難時,突然被撞了一下。
“讓讓……抱歉,仙者姐姐。”一個半大不小的修士跑過去,回頭匆匆說了一句,就被他的同伴拉著,去往下一條街。
那幾人年歲都不大,腳底冒火般,嘴裡念叨著,“跑快點啊,今日賣的都限量,一會就沒了。”
“都怪他跑那麼慢,買不到我們怎麼贏下大典啊。”
宗煙看著他們的背影,琢磨起來。
這麼急衝衝的,要去買什麼?
那幾人的修為都不算高,所需之物,說不準也適合小默兒。
思及此,她跟了上去,拐進了靈符一條街,遠遠就聽到稚嫩的聲音在大喊。
“掌櫃的,我要疾風獸、金奇獸、鱗又獸,還有沒有啊。”
“你不要岩怪嗎?上次阿敏用它,可是乾翻了迷失蝶。”
“切,沒見識!阿霜用的鱗又可厲害了,都能打得過鋼猗獸。”
宗煙眼中閃過驚奇。
他們念的都是些妖獸之名,還有好幾種甚是凶猛,就連修煉幾百年修士,都未免能馴服。
她叫住買完走出來的幾人,詢問:“你們買的是什麼?”
幾人愣了愣,相互打量,沒人回答。
宗煙從善如流,掏了一大把銀子,繼續問:“妖獸嗎?金奇、鱗又那些妖獸?”
“算是吧。”剛剛撞了她的小修士接過銀子,試探地回話,“它們是皮子獸,仙者姐姐不知道嗎?”
另一人目光戒備,“你是不是想打聽我們用的皮子獸?好偷學打法,我可告訴你,大典魁首肯定是我阿霜的,彆來偷師。”
宗煙一頭霧水,再掏出更多的一把銀子,誠懇道:“我沒有惡意,就是想給我徒兒買點東西,能否告訴我,像你們這般年紀,一般喜歡什麼?”
幾人看著滿滿一手掌的銀子,放下謹慎,暢所欲言。
“肯定是皮子獸啊,沒人不喜歡,碰巧紙瑛仙官的大典,就是皮子獸比試,最近聚寶山脈人人都在玩。”
宗煙恍然大悟,難怪小修士敢玩那些危險的妖獸,原是有紙瑛在管。
那位紙瑛,是一柄花扇,曾為遠古仙尊的本命法器,罕見地生了靈識。在它主子飛升為神後,它選擇留在聚寶山脈,成為鎮守此地的守護官。
所以,聚寶山脈數百小仙門,即使沒有一個名號響的,都能長久地偏安一隅。
“多謝幾位小仙友,此言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宗煙一樂嗬,就將剩餘所有銀子,一股腦送了出去,然後,去往紙瑛所在的仙官府。
雖然沒有與紙瑛打過交道,但聽說過,它是把德高望重的好扇子。若是告訴它,它的地盤出現了影符這等危險之物,它定然不會坐視不理。
然而,仙官府的守衛都不肯讓她進去,“大人吩咐了,大典選出魁首前,它不見任何人。仙尊,請回吧。”
宗煙撇撇嘴,直接飛到仙官府上空,穿過一層層護陣,落到府中大殿前。
她大喊幾聲:“紙瑛仙官在否,靈域宗煙求見。”
大殿寂靜片刻,一華服女子走出來,利落一拜,“見過仙尊,仙官大人不在此地。”
“它在哪?”
“大人近些年一直在閉關,唯有大典閉幕之時,才會與魁首見上一麵。”
宗煙愣住。
好不容易想到個可以商議影符的,卻見不到。
“仙尊,在下是侍奉大人的女官,名為紫安,你尋大人有何事,可否告之我?”紫安恭敬道。
宗煙抿唇,沒打算與紫安商議。
她從未接觸過聚寶山脈,隻是聽過紙瑛的賢名,想見上一麵,但其他人,她並不信任。
她離開後,慢慢走回酒樓,沉思著。
紙瑛還是得見一見,但她都闖進彆人家了,都見不到。
等等,那花扇要見大典魁首……
而她一個堂堂清境修士,在妖族長大的妖君,見過的妖獸數不勝數,若是什麼妖獸的比試,區區魁首,豈非如囊中取物。
既然如此,她便去參加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