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裡?”宗煙盯著洪府主。
洪府主被盯得緊張,咽了口唾液,又與兩府長悄悄通氣,“是吧,之前府中收繳違禁法器時,曾經收到過這種紙。”
兩府長思索一會,皆點點頭。
“那回府中突然多了些法器,都是些上不得台麵的歪門邪道之物,師父就讓我們去清查收繳了。”
“是啊,我也有一點印象,好似有那些紙。”
宗煙隻關心著,“你們收繳了放哪裡了?”
洪府主支吾了一下,豁出去說道:“誰知道是不是妖族之物,自然全部燒毀了。”
長虹府離妖族近,不得不謹慎一些。
宗煙沉吟,追問:“你們可有發現異常?”
既然把它當作違禁物,定然有緣由。
“呃……”洪府主麵露難色,他們搜查哪會那麼細致,都是看著不爽就全收掉了。
他清清嗓子,攬過職責,“既然是長虹府發現的,那就由我去調查。”
宗煙盯著他,許久,含頜道:“如此就交給你了。”
如今她還有更重要的事,也不知道小仙友怎樣了。
散會後。
宗煙叫上閒鈺,一起前往司愈林。
路上,她急不可耐地問:“你那弟子怎麼回事?從哪裡尋來的,竟跌進了裂縫,還能活著出來。”
閒鈺皺著眉,聽說了雲默的事,卻也同樣迷茫。
“九年前,雲默突然出現在臨淵湖邊,除了自己的名字,什麼都不記得了。我看他木係修煉天賦極佳,就留在了淩仙,等著點睛會後,將他收為親傳弟子。”
“沒察覺到異常?”
“他做事沉穩,性子清冷不惹事,哪有什麼異常。”閒鈺揉揉額頭,歎了一口氣,“但活著總歸不算壞事,日後,讓他離裂縫遠些罷了。”
宗煙抿唇,沉默了,心中暗暗計較。
僅僅是遠離哪夠啊,不成,她得親自盯著雲默,直到解決裂縫。
二人走進司愈林。
司愈長老帶著她的幾位弟子,正全力救治雲默。
“如何了?”宗煙聲音裡帶著一絲緊張,“他何時能醒。”
司愈長老愁眉苦臉,搖頭道:“他身上沒有傷,但似乎……陷入了噩夢,怎麼都喚不醒。”
“噩夢?”宗煙疑惑,“為何不弄些大的響聲,或是弄疼他。”
司愈長老抓起雲默的一隻手,手臂淡淡淤青,“已經用上了,尋常法子都無用,再狠心一點,怕是真的會傷到他了。”
宗煙正欲自己動手,聽了這話,默默收回了手,她向來沒個輕重,這裡就一個雲默,弄壞了就麻煩了。
“若尋常之法無用,”她琢磨著,“要不……去丹菱子那,她腦子清奇,或許有辦法。”
丹菱子亦是三仙之一,以藥修之身,前無古人地到了靈境,被稱為“藥尊”,雖行事常常出人意料,但醫術是大陸一絕。
“不妥,他需靜養,不宜奔波。”司愈長老瞥了眼閒鈺,小聲道,“而且,陷入夢境這種事,誰也幫不了他。”
“隻能乾等著?”宗煙煩躁地問。
“這……”司愈長老苦思一會,不確信地道,“或許能入他的夢裡,將他喚醒……”
話音未落,她當即改口:“不對,不能入夢,太危險了,一個不慎入夢者的靈識就會潰散。”
她搖搖頭,哪能為了一個記名弟子,搭上司愈林的人。
宗煙環抱手臂,盯著那張平靜沉睡的臉龐,若有所思。
閒鈺瞥見她的神情,頓時變了臉,試探著問道:“你該不會真的想入夢?彆衝動,誰知道夢境裡什麼情況,萬一你也醒不來了呢?”
宗煙蹙起眉,沉思間,兩人用法術托舉著染滿血紅的一人進來。
“司愈長老,快來看看師弟,他不行了。”一人急切道。
閒鈺定睛一看,驚道:“陵西?”
兩人把陵西放在雲默旁邊的病床上,簡要訴說:“我們聽從命令在臨淵湖附近搜尋,方才在一處山洞中找到了陵西師弟,見他不省人事,就趕緊把他送到來這了。”
陵西腰間一道大豁口,都已經被水浸泡得起皺皮了,麵色比麵糊還白,全無氣息模樣。
司愈長老搖搖頭,“已經沒救了。”
她俯下身,查看了一下傷口,斷言:“是湖中第一隻出現的腐怪所傷。”
屋內氣氛頓時凝重起來。
閒鈺讓弟子們先離開,對著宗煙道:“此事很蹊蹺。”
宗煙認同地點頭,明明這場混亂是由陵西之物引起的,結果,他卻因此身亡了。
閒鈺忽然想起一茬,猜測道:“陵西當時想逃出淩仙,大路他不敢走,便隻能走些密道,我曾聽聞有些弟子會從臨淵湖裡遊出去,便不會受護山法陣所限製。”
宗煙心間不安放大,屋內徘徊。
陵西的本意竟不是破壞結界,隻是那些紙順水漂流,無意間造成這等後果,那若是有心之人,豈非能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裂縫那頭的場景曆曆在目,她等不了雲默自然醒了。
宗煙猛地問道:“司愈,如何入夢。”
說著,還施了個定身術,止住了閒鈺的勸語。
司愈長老猶豫著。
“本仙既提出來了,那便是有九分把握喚醒他,退一步說,我又並非心智不堅定,哪會因區區夢境就失去靈識。”宗煙堅定道。
司愈長老淺歎一聲,說道:“入夢倒也不難,仙尊將靈識直接傳入那弟子的靈識中,便能共享五感,入他夢中。隻是,你千萬當心,若是迷失了……唉,大抵就都回不來了。”
宗煙鄭重地點了一下頭,完全無視閒鈺快擠出眼眶的眼珠子,抽出自己的靈識。
虛無縹緲的夢中,大片大片的空白,隻有一處流淌著富有生機。
宗煙一走進來,目光就穿過虛無的白,看到了那片綠洲。
她控製自己往那邊走,那抹翠綠逐漸變大、變得清晰。一棵茂盛大樹的樹冠,如華蓋一般,為那方小世界遮擋風雨。樹下,苔痕隨處可見,團團灌木的枝乾粗狂,像是生長了很久。
奇怪,夢境大多都是波詭雲譎、變幻莫測,但這裡卻沒有一絲變化,她都走了那麼遠,那些樹木卻連晃蕩都沒晃蕩一下。
宗煙疑惑著圍著大樹,將這裡每一寸都尋找了一番,卻沒見到半個人影。
她立定在樹旁,想了想,大喊道:“雲默,你在這裡嗎?”
“雲默,雲默……”一聲聲回蕩著。
須臾,她身旁真的出現了一道……嗯,準確來說,是半道身影。
雲默望向宗煙,身軀自腰往下逐漸虛化淡去,直至大腿處,已然是全部消失,沒有衣擺沒有腿,和外間一般的虛白。
他神色淡淡,問道:“你是何人?”
宗煙被問得一愣,頓了頓,叉起腰反問:“好你個雲默,這又不是什麼美夢,更談不上是噩夢,為何不醒來?”
雲默神情不變,“何謂醒來,我並非夢中,隻是被困於此地。”
宗煙撇撇嘴,跟一個夢中人爭執有何用,倒不如想想如何讓他醒來。
她環顧一圈,把這夢境破壞掉,小仙友就能醒吧。
說乾就乾,她下意識想召出白刃,手上卻空空如也。
對哦,這是彆人的夢,夢的主人才是主宰。
她改了策略,折下一根樹枝,然後揮打一團團一人高的灌木叢,打得一地殘葉,但好似夢境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宗煙停下,不懷好意地望著那棵大樹。
這方世界都在它的庇佑下,若將它砍了,這裡就不複存在了吧。
隻是,在外頭,她想毀掉一片森林都輕而易舉,但在彆人的地盤……
宗煙餘光看見雲默,不知何時,小仙友也跟了過來。
她不由麵露喜色,問道:“你可有法子把樹毀了。”
“為何要毀了它?”
“讓你醒來啊。”
“……”雲默仰望蔥翠樹冠,“這是我最後的立足之地,若是沒了它,我將……不複存在。”
“對啊,正合我意。”宗煙說得理所當然,“那樣你就能醒了。”
雲默轉頭凝望她許久,而後呢喃:“為何想讓‘我’醒來。”
“我需要你,很需要。”
宗煙對上他的眼,道出心底的話:“自從腐毒負隅頑抗,撕裂出十七道空間裂縫後,我一直在尋求解決之道。幾百年間,我走遍大陸,翻閱過無數的古籍,探查先輩的遺跡,皆沒能讓裂縫改變一分。而你,是唯一的變數。”
雲默久久不語,迷茫又有些了然,說道:“既然如此,‘我’會醒來……”
“你能讓自己醒來?”宗煙疑問。
“嗯。”雲默抬手,大樹猶如被大風吹過,枝葉飄飛。
宗煙信了一半,看來,小仙友的靈識,尚且還有幾分意識,能操控著夢境。
她往後退了幾步,又聽到一聲低語。
“……我還有個不情之請。”雲默立於樹下,遙遙望著宗煙,“你可否閒暇時,再來看看我。”
宗煙不知怎地,一瞬間竟覺得眼前之人,不像個虛幻的夢中人,真的應答:“好。”
雲默淡淡的神情中,忽然多了一絲驚慌。
他稍稍撇開頭,“不必勉強,我並非威脅,隻是請求你無事時,可以來此閒坐……唔,我送你離開吧。”
“嗯。”宗煙雖清楚,哪有人會一直做一個夢,哪怕她真的還會再入夢,也見不到了這半個人了,但卻真心地回答了。
雲默跟著宗煙,一步步走到綠洲邊緣,便再也不能離開了。
宗煙回身,“快些醒來啊。”
說完,她慢慢地收回靈識,看著那抹身影,連同綠洲,一點點縮小,消失。
再次睜眼時,她對上了一雙明亮的眼。
“多謝仙尊相救。”
雲默扶著床沿,支起上身,又實話實說:“司愈長老說入夢極其危險,我並不值得,還望仙尊下回慎重考慮些。”
宗煙全然沒聽到的模樣,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雙頰,然後又輕輕地捏了捏雲默的臉,確信不是夢境後,大笑幾聲,“就知道,本仙出馬,哪有不成之事。”
“嗬嗬。”閒莘在一旁冷笑,陰陽怪氣道,“宗煙仙尊可真出息呢,淩仙的記名弟子也能讓如此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