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煙握緊紅發帶，握得指尖發白。

裂縫之中，空間扭曲至極，能將一切除了腐怪之外的所有東西都撕碎。

她清境修為，加上精通空間法術，才能勉強通過。

而那少年……

她目露痛惜，深深自責，為何沒能再快一些，說不定就能救下他了。

閒鈺捏著鼻子，揮散刺鼻濃烈的腐臭味，踢開一條正在腐化的觸手，走到她身旁。

“宗煙，怎麼不布結界，可是有何不妥？”

“……”宗煙抿唇，蹙眉道，“他掉下去了。”

“誰？”

“他。”

宗煙盯著漸漸平息的光紋，靈識逐漸清明。

對腐之戰時，大陸共有五位清境、三十九位靈境。

如今，隻有她一個清境的，十六位靈境。

而且，如今兩族關係近乎冰點，很難像過去那樣並肩作戰，還出現那奇奇怪怪的紙。

倘若腐毒再次席卷而來，這個世界，拿什麼反抗啊。

“我要去找他。”

宗煙聲音平靜，但語氣極為堅定。

她必須，握住那一點火。

“啊？”閒鈺沒聽懂，但能看懂她臉上的決絕，勸道，“宗煙，彆衝動，局勢並非太糟，我們先一起商量。”

“閒鈺，守好裂縫。”

宗煙全然無視他的話，自顧自向前狠狠一刀，破開空間，造了個獨立的異空間。

她走進異空間，將自己包裹住，猶如進入水中氣泡，隔絕了自己與世界。

閒鈺冒出不好的想法，以身攔在前麵，“你不能去異界，倘若有意外，那就無人能製止腐毒了……”

宗煙沒理他，整個人如同虛影，直接穿過了他。

然後，義無反顧地走進裂縫。

裂縫裡，空間極不穩定。

周圍忽暗忽明，光紋在如同旋渦一般地轉動，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走到錯處。

宗煙謹慎地走著，穿過空曠的裂縫，從另一端出來。

迎麵是一副瘮人場景，透過幽黑混沌的空氣，密密麻麻的腐怪相互推擠，它們已經千年沒有吸食生靈的氣息了，紛紛向她衝來，猶如一波波黑色的臭水，試圖淹沒掉她。

然而，它們大多數都被一層結界所阻攔，隻是偶爾能有幾隻身軀柔軟之物，穿了過來。

宗煙盯著它們過來的位置，果不其然，也是與外間一樣的撕裂破洞。

該不會，真的隻是碰巧？碰巧兩邊的結界都出問題了。

忽然，她瞥見一物，在結界邊緣，被腐怪擠了過來。

撿起來一看，是一張已經破碎的紙，像是火麟身上的紙的碎片。

看來，確實是此物破壞了結界。

宗煙不免想笑，她自詡自己修為當世無人可匹敵，但她的陣法，卻被一個小小的修士所破壞。

她將紙收好，環顧四周。

四周一覽無餘，數十人以身布陣，支撐起這個結界。

她一一凝望他們的麵孔，堅定且決絕的、恐懼但強撐的、迷茫而麻木的。

但是，都如同被時光冰封住了，一動不動。

當年靈域三主峰被卷入到這裡，連帶著這些靈域弟子，他們出不去了，隻能選擇成為陣法的一部分，一來避免腐毒侵蝕，二來裂縫若能消失，就能從陣法裡出來，還能有一線生機。

宗煙儘了全力，才能彆開眼。

是啊，這裡有那麼多人在等她，她無論如何，都得尋找到解決裂縫的方法。

隻是很明顯，這裡沒有雲默的身影。

宗煙抿唇，最後做了一次嘗試，開始探尋結界外的靈力變化，觀察是否有人在此施法。

她看到了一縷縷的靈氣，在附近緩緩飄動，那是隨著三座主峰一起來到此地的，隻可惜過了千年，如今，已越發稀薄。

或許再過幾百年，那些靈域弟子們，就守不住裂縫了。

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宗煙無聲歎息。

雖然早就知道，那少年存活的可能，微乎其微，但心中悲痛，卻仍止不住地向上湧起。

這一瞬，她忽然認同了閒莘的話。

她大抵真是個無能之輩吧。

她再最後深深望了一眼那些麵孔，轉身，重新走回了裂縫。

裂縫依舊是那個模樣，漆黑中，隻有絲絲光紋一閃而過。

隻是，卻有不儘相同之處。

她看到了幾道光紋急速地向一處盤旋而去。

這些光紋是維持住裂縫的力量，越激動，力量越強大。

它們又在做什麼。

宗煙看著它們，她在異空間中的行進速度極慢，追不上去。

她沉思片刻，從異空間裡出來，瞬間，來自四麵八方的強壓，將她撕扯。

她運起靈力，硬抗著，追著光紋，到了一處。

頓時，雙眼就瞪圓了。

她看到了什麼！

那是……不可能……那是小仙友？

雲默蜷縮著，縮在一個圓鼓鼓的氣泡裡，安穩沉睡。

周圍光紋來回竄動，不斷融進氣泡裡，維持住氣泡……像是在保護他？

宗煙來不及細想，先衝過去，將雲默拖進異空間裡，施了一道淨化術，然而，白光縈繞在雲默身邊，片刻後，像是沒有目標，逐漸散去。

小仙友身上一點腐毒都沒有。

她鬆了一口氣，但心間卻不禁浮現諸多疑惑。

他究竟是怎麼活下來的。

宗煙以指腹輕扶雲默的臉，專注地盯著他。

小仙友這般安靜地躺著，倒不像個活人，像個……林間靜靜綻放的花，無聲、嬌弱、又自顧自地美豔。

是了，明明長相俊朗，但氣質美豔得不像個少年。

她的指腹向下，劃過凸顯的鎖骨。

嗯，小仙友還很瘦，平常衣袍寬鬆看不出來，但摸摸骨頭才能發現，不是纖細，就是如同樹乾般健壯。

她的手指還想繼續探索，周圍的光紋又激蕩起來。

罷了，此地不宜久留。

宗煙帶著雲默離開。

外麵天色昏黑，不知道她離開了多久。

她向結界外張望，一眼就看到了閒莘的冷臉。

“喲，仙尊真是好大的架子，留了一句話，就直接跑了？”

閒莘雖然語氣極差，但見到宗煙安全，還是鬆了一口氣。

就算再不喜歡宗煙，修仙界都離不了她。

“我離開了多久了？”

“三日。”

“還有其它腐怪嗎？”

“沒找到，不過倒是發現彆的事，你殺的那隻腐怪，是湖裡原本生活的小妖獸腐化所致。”

“……”宗煙沉思著，“所以說，最初，裂縫隻是滲出了腐毒之氣，將妖獸變成了腐怪，之後，才從裂縫來了一隻大腐怪？”

那隻腐怪極其柔軟，倒還真可能是從結界破損處擠出來的。

“結界上的破損可有頭緒了？”

“不知道。”閒莘哼了哼。

也是，莘師姐法術學得好，但陣法遠不如閒鈺，問她無用。

宗煙回身看看，閒鈺做事細心，已經布好了結界，她隨手再加固了些，便走出來。

閒莘這才注意到雲默。

“這個人……不是閒鈺一直念叨著的小弟子，聽說他失蹤了，怎麼到你手裡了？”

宗煙隨口應付了一句，“撿到的，他沒受傷，但不知為何醒不過來，師姐若無其它事，不妨把他送去你們的司愈長老那？”

“切，這是我淩仙弟子，我自會照顧，用得著你吩咐。”閒莘冷笑一聲，提起雲默後衣領，飛離此地。

宗煙傳音給了閒鈺，“勞煩你召集一下眾仙友，本仙有事要問。”

“宗煙，籲——你真是衝動啊。唉，安全回來就好——裂縫沒有其它異動吧，我讓阿莘在那裡守著，你們……”閒鈺的聲音變小，“沒有打起來吧。”

“怎麼會呢。”宗煙勾笑，“莘師姐一直都是靈域弟子的修為第一人，我哪敢跟她打。”

當年在靈域時，閒莘常常來找她對打，跟她爭什麼第一弟子，她亦每回都欣然接受，每每打得起勁，都是閒鈺來勸架。

“……”閒鈺扯開話題，“我去通知各仙門，半個時辰後，在山頂大殿議事。”

說完，就匆匆掐掉了傳音。

宗煙得了片刻空閒，抬頭望天。

月色朦朧，微風輕拂，一派歲月靜好。

仿佛前幾日的種種，都未曾發生。

半個時辰後。

大殿坐滿了人，這一回，眾仙門能說得上話的人都來了。

宗煙一人站在高台上，俯視眾人。

“諸君當知發生何事了，本仙不欲多言，隻望諸位能守好各自的結界，若有異動，請儘快尋我。”

她拿出那張紙，“而今日請諸位來，是為了此物，可有人認得它？”

閒鈺適時讓人將包裹裡的紙，一一分發出去。

眾人拿著，有的直接往上用著各種法術，有的謹慎地一碰不碰，隻是盯了又盯，仿佛能看出些什麼名堂來。

過了幾刻，人群中有人高聲冒了一句：“我們九大仙門裡，好似就北寒宮符修最多，要不，讓藍宮主看看。”

眾人看向角落。

藍宮主一愣，北寒宮實力一般，這種會議，往常她都不怎麼說得上話，突然被這麼一提，也隻能硬著頭皮，說道：“這不是靈符。”

宗煙審視般盯著她。

藍宮主心慌慌的，連忙詳細解釋：“我平生繪製了不下十萬張靈符，從選紙、挑選符砂石、再到所繪符圖，我從不假手於人。”

“而這東西，粗糙、脆弱、沒有靈氣，根本不會有符修會用它製靈符。”

宗煙含頜，相信她的話，不再追問她，掃視過眾人，“當真沒人見過它？”

殿中如同被凝固一般。

眾人如同考試時，被考到了不會的題一般，皆苦思冥想，卻又不得其解。

“哎，等等。我好似……見過此物。”席間一人驚呼。

數百道目光落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