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想要融入一個陌生的環境,需要多少天?
答,好幾天。
那麼,一個記憶混亂的人,想要和自己失憶之前的男朋友恢複之前的親近狀態,需要多少天?
就幾天。
謝皎表示,我已經很努力了,和他親近沒問題,親密......在我成年之前,沒有這個打算。
費奧多爾則是看著剛開始醒來的時候還警惕著他的小姑娘,現在軟乎乎的窩在他旁邊看書,有了思路就變成窩在他旁邊抱著筆記本電腦敲鍵盤,至於他電腦上的內容和畫麵,她沒有絲毫的興趣。
還沒有對她放在他桌子上的果乾盒裡麵的果乾興趣大。
這一切是怎麼發展成現在這樣的呢?
費奧多爾在喝水的時候,瞥向埋頭打字的謝皎,回想起前兩天的事情......
那是他們倆住在同一屋簷下的第四天。
謝皎除了第一天,第二天和第三天都在忙於碼字。除了她最新撓著的《窺視》,她還試著將自己寫得半拉兒可及(東北話:寫了一半)的《顛倒的世界》文檔和大綱翻了出來,細細的看了一下,有點想改,又一時找不到怎麼修改,改哪裡,所以,在第四天,她去了一趟俄羅斯國立圖書館,轉了一圈,借了兩本書。
然後,失憶之前的暴雷,再一次出現。
為什麼那麼多的文豪的書,都沒有了?
為什麼兩個年齡相差一百多歲的作家會在同一時間出版書籍?
俄羅斯的深度與廣度呢?你們倆手拉手雙雙鴿了嗎?
更羞恥的是,她居然看到了一排她寫的書!
我何德何能啊!
尤其是看到幾個小年輕站在她寫的書麵前小聲議論著她的書,謝皎真的是能當場用腳趾摳出來一個俄羅斯國立圖書館!
大文豪的書都不在這個圖書館,我寫的小說居然在,我我我......
謝皎恍恍惚惚恍恍惚惚的找了兩本最新出版的經濟學的書和世界曆史書,恍恍惚惚恍恍惚惚的辦了借書卡借了書,恍恍惚惚恍恍惚惚的回去了。
我是誰?
我在哪裡?
這個世界是怎麼了?
回到住所,謝皎沒有看書,而是屈膝坐在椅子上,捂著耳朵抱著頭,任由自己思想鑽進死胡同。
我確實在穿越之前有那麼點野心,想成為和文豪們比肩的作家,但是,我真的沒有想過是這種方式啊——這種與其提升自己的文筆和思想,不如讓所有文豪作品消失的風格,簡直讓人作嘔。
所以,在圖書館的時候,越是聽到有些人對【狂徒】的稱讚,謝皎越是無法忍受這種文學荒漠的世界。
我寧願與才華橫溢者正麵碰撞,便是不如人也甘拜下風。我也不願意享受時無文豪,平庸者登高而瞰天下。
即使這個平庸者是我自己。
但是謝皎心裡麵胡想一陣之後,也不是不明白,這個世界文豪沒有作品,要麼是沒有出生,要麼就是沒有投身文學,比如某些人可能沒有握筆而是選擇從醫。
這並不是自己的錯。
但是我還是有些介懷。這樣有點不舒服的謝皎調整姿勢,變成抱膝坐著,下巴靠在膝蓋上。
於是。
“費佳。”晚上的時候,謝皎做了土豆泥沙拉,隻不過一份加的是熱量炸彈蛋黃醬,另一份加的是零卡油醋汁和海鹽黑胡椒。謝皎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忽然看向費奧多爾:“問你一個問題。”
“按照你的心來走。”費奧多爾瞥了她一眼,開口。
“......我還什麼都沒有說呢。”這話說的,謝皎有點不開心了,有小情緒了,語氣裡都多了幾分嬌嗔。
“你從圖書館回來就整個人窩在屋子裡,一下午都不出來。”他看向她輕聲道:“所以,你的糾結想法,很難猜嗎?好吧,你問吧。”
“如果你一直以來,都想超越一個高峰,想要站在山頂之上看群星閃耀。結果有一天,”她斟酌著,輕聲道:“你卻發現,你一直想要超越的高峰不存在,而你卻莫名其妙的成為他人眼中,站在巔峰上的人,你會怎麼做呢?”
“你還記得那個你想超越的高峰的高度嗎?”見謝皎點點頭,費奧多爾繼續:“那麼,你就不會被他人的評論影響,繼續前進。”
“我主要是,覺得那些人的讚美與歌頌,不該屬於我。”如果他們見過那個世界的文學,他們就不會覺得她寫得好。“我,我就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小醜,一個仗著他人看不到巨人,而搶去了不應該屬於自己的稱讚的人。”
“皎皎,你要相信你的心。”就像太宰治一樣,費奧多爾在和謝皎本人真正接觸之後,發現她是一個因為生活環境單純而養成了天真心性的女孩,也知道她做人有底線有原則性,所以他很清楚,不管她想的是什麼,都不會是傷害他人的念頭。
謝皎嘴唇動了動,歎了一口氣:“要是......”那些不知道是沒有出生還是轉了行的文豪,都開始撿回筆與紙,書寫她記憶裡的曠世名著的話,她這份可能會被人稱之為矯情的情緒,才不會再存在吧。
“什麼?”
“費佳,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寫作?”謝皎看向他:“我覺得你特彆有深度,適合寫作。”
怎麼說也是和大文豪陀思妥耶夫斯基同名同姓,說不定寫作也是流弊大佬。
想想陀翁的書,想想永遠都看不到的《卡拉馬佐夫兄弟》第二部,謝皎看向他的眼神都熱烈了幾分:親,要不要試試?
費奧多爾:“......”
不想寫,沒想法,我沒空。
總之,不寫!
謝皎:哼!
當天晚上,謝皎碼了一會兒字,看了一會兒書,很快就洗洗刷刷睡覺去了。
結果......
半夜口渴醒來的她,注意到,費奧多爾那個臥室,門縫裡有光漏出來。
這都幾點了?
“費佳,這麼晚了,你還不休息嗎?”敲開了門,看著麵對多台電腦,臉色在電腦反光下,視覺感很有反派大boss感覺實際上隻是尚未禿頂的男友,謝皎忍不住歎了一口氣,給他打開燈:“就算是熬夜加班,你也要開著燈呀。”
黑燈瞎火對電腦,眼睛還要不要了?
“我忙完這些,就去睡覺。”
看著費奧多爾專心致誌的模樣,謝皎沒有問“這些”是多少,她看著他,幾秒鐘後,她輕輕的關上門,腳步聲遠去。
又過了幾分鐘,費奧多爾又聽到謝皎的腳步聲靠近,門被打開,他看到披著一條披肩的謝皎抱著筆記本電腦進了屋。
“沒什麼事,我正好也睡不著,想敲一會兒字,不會耽誤你工作的。”放下電腦,謝皎又拎著椅子放在他椅子後麵和他背靠背,這才看向他:“兩個人一起工作,這不開一個燈就足夠了嗎?”
她說了謊。看著謝皎臉上未乾的水,他知道她在過來之前剛剛洗了臉。她哪裡是睡不著,分明隻是舍不得他一個人熬夜,所以想陪著他。
想到這裡,他的心頭如懷裡的熱水袋一樣,被暖得熱烘烘的。
這樣如天使一樣溫暖美好的小姑娘......他看著抬頭看向自己的小姑娘,對他露出甜如甘蜜的微笑。
不好意思啊,【罰】,你在乎的小姑娘,我不想放手了。
反正,【罪】與【罰】一直都是好朋友,不是嗎?
“好。”
謝皎對熬夜還是很有自信的,21世紀的年輕人有幾個不是夜貓子?就算不是857的蹦迪人士,也是有過熬夜追劇刷抖音。
謝皎年輕的時候,熬夜看過小說追過劇,工作之後加起班的時候,也有過忙到下半夜睡覺的時候。更不用,她陪著......
眨了一下眼睛,她想不起來穿越之前的前男友長相和名字,但是,隱約的,她記得自己不止一次的,陪在對方身邊熬夜。他加班工作,她在旁邊做自己的事情,兩個人就算是一句話都不說也有著一種溫馨的氣氛。
就和現在一樣。
白天的對話,還是影響到了她。謝皎打開沒有寫完的《顛倒的世界》,失憶之前的“自己”,已經寫到了“我”在一次次窺到光鮮亮麗之下的黑暗肮臟後選擇走出現在的舒適圈,選擇成為了一名戰地記者。
其實這樣的設定已經很不錯了,但是謝皎現在看,還不夠。
如果隻是為了踏出舒適圈,“我”完全可以選擇做一個良心商人,或者是成為一個以筆代刀的作家,“我”要如何順理成章的選擇成為戰地記者呢?
之前寫的內容,是“我”讀了許多這個世界的書籍,在迷茫之下為了看清楚世界的真相,從而選擇成為戰地記者。但是現在,謝皎不想這麼寫了。
什麼是戰地記者?
是在戰爭中報道新聞的記者,是在炮火與生死之間手持攝像頭的戰士,是阻止不了戰爭就選擇把真相告訴世界的勇士。
他們被打傷、綁架甚至被打死的事時有發生,他們與死神經常擦肩而過,他們明明隻是與戰爭無關的局外人,卻還是憑著滿腔熱血,憑著對正義與和平的追求,毅然的踏向最危險的地方,在死亡來臨之前,用文字、聲音或圖像將戰爭記錄下來,向世界真實傳遞著戰爭的殘酷。
所以,若隻是因為迷茫,若沒有置生死於度外的決心,“我”也就不配成為戰地記者!
刪了重寫!
但是......
“費佳。”謝皎背著費奧多爾坐著,很突然的忽然開口:“不好意思哦,我想問你一下。”
身後敲擊鍵盤的聲音停了下來。
“如果,如果我寫出世界的真相,觸動了所有既得利益者的權威,結果就是我的書被封殺,我本人可能也會背後中八槍後被定義為自殺。”謝皎沒有回頭,而是看著發光的屏幕:“那我還應不應該繼續寫下去?”
“你不該問我,你應該問你的心,你有沒有這個勇氣,站在罪惡的對立麵。”
那你呢?
“而我,”一隻手從後麵伸了過來,握住了她的手,青年低沉好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會一直握著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