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櫻果真在裴殷那裡住下了,她每日都能看見白衣哥哥那張臉,是吃得好睡得香,至於音家的人,早忘到了九霄雲外。
這日裴殷在涼亭裡獨自下棋,音櫻坐在他對麵,一手托著臉,一手拿桌上的水果吃著,還眨巴著眼盯著裴殷看。
子落棋盤,音櫻感歎道:“一人執兩棋,白衣哥哥真厲害。”
裴殷專注地下著棋,耳邊雖時不時傳來咀嚼之聲,但也不影響他的判斷。子落棋盤,他抬頭看了音櫻一眼,淡聲問:“你可打聽清楚你二哥如今在何處了?”
音櫻咬果子的動作一停,瞅著裴殷小聲道:“還、還沒……”
裴殷明白她的心思,歎氣道:“你跑出來已經許久了,他們會很擔心你。”
“我在你這裡能有什麼事?”音櫻撅嘴說。
裴殷突然慶幸自己沒有這樣調皮的妹妹,不然早操碎了心。他想了想,說:“我已經收到了你爹爹的信,他詢問你是否與我在一處,還告訴了我你二哥雲城落腳的地方,說若是你在我這裡,就寫信告訴你二哥。”
“啊不要不要!”音櫻急道:“白衣哥哥你可不能出賣我,我們可是說好的,讓我自己給二哥傳信。”
裴殷失笑:“我並未送信與你二哥。”
“那就好,那就好。”音櫻拍著胸脯呼氣。
“那你還打算瞞他們多久?”
音櫻撒嬌道:“哎呀……再過幾日,再過幾日我就寫信好不好?我現在還不想看見二哥。”
裴殷暗歎一口氣。
兩人剛說完話,扶風就急忙而來,稟告道:“主子,那個少年醒了,但他不願再讓扶宴治療,非要離開。”
裴殷手一頓,然後放下了棋子,站起身道:“我去看看。”
“我也要去!”音櫻連忙跟在後頭。
裴殷幾人剛到藥池外,便見那個少年繞過屏風走了出來,臉色蒼白,發梢還在往下滴水。
玉閔岐腳步瞬間僵住。
他沒想到和這個如月如蓮般的公子,會在這種情況下再次相見。
裴殷也停下了步子望著他,少年被音櫻帶回來後就昏迷了,如今兩夜過去,總算是醒了,看上去傷也好了很多。
“你醒了,傷如何了?”裴殷微笑著問。
玉閔岐沉默半晌,對裴殷抱拳,深深彎下腰,說道:“公子的恩德,我莫不敢忘,惟願來生再報答公子。”
意思便是此生都不想再見到了?也是,想他曾經也是一個貴公子,淪落至此,換作是誰都不會願意讓彆人多看見一眼此般處境。
裴殷很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也不強求,隻道:“我也沒能幫到你多少,不必如此。隻是你的傷極重,不妨多養兩日再走?”
金丹已毀,再養幾日也是一樣。玉閔岐搖搖頭,垂著眼道:“不敢再叨擾公子,告辭。”
裴殷等人就這樣看著玉閔岐離去,音櫻叉著腰道:“他就這麼走了?”
“不然呢?彆人想走,莫非你要強留?”
“可是你明明用了那麼多藥給他治傷,為什麼不說給他聽?”
裴殷反問:“為何要說?是我自己要給他治傷的,說出來隻會給他徒添負擔罷了,況且那些藥不就是拿來治病救人的麼,放著不用豈不是浪費?”
“白衣哥哥你總這樣,做好事不求回報。”音櫻替裴殷感到不值。
“哪裡像你說的,我隻是垂手相助而已。”裴殷笑了笑,問扶宴道:“他的情況如何了?”
扶宴道:“我用了一些天地玄黃草,竟真的將他的毒解得差不多了,再調養幾日便可以開始修複丹田和靈脈,以我們現有的靈藥來看,若是治上幾年,恢複的可能性或許會有三成。”
“治幾年,也才三成?”
扶宴點頭。
裴殷一時沉默。再怎麼說有三成好歹也算有希望,可他不願留下來……
也罷,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他隻能幫到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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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魑離出現那晚,已經過了七日,越來越多的人因為打探不到更多的消息而開始懷疑魑離出現的真假。但就在第七日的當晚,魑離再一次在亂葬山出現,這個消息無疑又在四域掀起一片熱議。
“白衣哥哥,你說這魑離怎麼神出鬼沒的,找了一圈連個影兒都沒有,不會是你那些手下消息有誤吧?”音櫻煩躁地向身旁的裴殷訴道。
昨晚見白衣哥哥匆匆準備出門的樣子,她一問才知道是魑離再次出現,就央求著一起來了亂葬山。明明打探到的地方就是此處,可都找了幾個時辰,天都快亮了,卻啥也沒發現,她都快懷疑這次魑離的出現是不是彆人編出來的了。
裴殷停下來,望了望四周越來越多的人,搖了搖頭道:“應當不是。”
下屬來報,昨晚他們並不在這裡查探,隻是聽見動靜後前來,等他們到的時候早已沒了魑離的蹤影。聽看見的人說,魑離前後出現的時間不過半刻,後來怎麼尋也尋不到,好像憑空消失一樣。
就如現在,他們幾個將這附近一大圈都看過一遍,果真什麼也沒找到。
音櫻就地一蹲,看著不遠處的亂葬坑,邊捏著腿邊嘟囔:“這才過去半個晚上,人就已經來了這麼多,再過幾日,彆說魑離了,野獸都找不到一隻。”
“你可是累了?要不你先回去吧,我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離開。”裴殷對她道。
聽到讓她回去,音櫻立馬蹦了起來,仿佛精力全部回體,笑嘻嘻道:“不累不累,我一點兒也不累,再找個幾圈都不是問題!”
裴殷無奈一笑,一旁的扶風上前道:“主子,不如在這裡歇息片刻,靜觀其變。如今這附近人不少,倘若魑離又出現的話,動靜應當不會小的。”
裴殷轉頭看了眼發絲有些淩亂的音櫻,應了下來。
三人便找了個地方歇息著,靜靜觀察著附近的情況。隨著過去的時間越來越長,來到此處的人也越發的多。
“你們說,魑離會不會在這坑下麵?”幾個人站在亂葬坑的邊上討論著。
“不知道啊,聽昨晚瞧見魑離的人說,他們也是在很遠的地方看見了幾個綠點,便到這裡來看一看,剛看清綠點就是魑離,結果眨眼間魑離就不見了,前後也才半刻的功夫!”
有人歎氣:“這魑離到底在哪兒啊……”
“你們有誰知道上次魑離出現的地方嗎?”
幾人齊齊搖頭,一個人壓著聲音道:“據說啊,是黑獄的人把消息封了,所以才沒有人知道魑離第一次是在哪兒出現的。”
“是我我也封,畢竟這上古靈藥紅玉仙髓花誰不想要?”
“會不會就在這附近?”
“誰知道啊。”
有人奇怪道:“那為何這次就不封了?”
那人攤了攤手。
在幾人同時陷入沉默中時,隻聽幾道驚呼倏而響起,眾人尋聲望去,見有幾人接連跳入亂葬坑,身影小得就像仿佛墜入湖中的魚,轉瞬即消失。
“看!還真有人跳下去了!”
“這坑這麼大,不知道要找多久,而且這下麵不知道丟了多少屍體,站在這兒閉氣都聞得到味兒,更彆說下麵了。”
“嘔!你彆說了,再說我都要吐了!”
“瞧你們說的,紅玉仙髓花,上古靈藥!無價之寶啊!如果能讓我碰到,彆說去下麵找了,就是讓我在這亂葬坑裡睡上幾天我也願意!”
因為有人跳了下去,開了先路,眾人便都圍著亂葬坑或站或坐,或靜靜觀察或議論紛紛,皆等待著情況。大約過了半刻鐘,原先跳下去的幾個人陸續地回到上麵,其中有個人不知怎的,一上岸就暈了過去。
“喲!他這是怎麼了?”
有人猜測,“不會在下麵遇到什麼凶獸了吧?”
“不可能!遇到凶獸的話,那怎麼沒聽見打鬥的聲音?”
“難道是中毒了?”
“這倒是有可能。”
“誰中毒了?快讓我看看!”這時後麵突兀響起一道清脆帶著微急的聲音,接著有個小小的身影擠了進來,二話不說就俯身給倒在地上的人把脈。
旁邊的人愣了愣,“這、這人誰啊?”
“不認識啊,這姑娘在做什麼?”
“好像是在把脈……她會醫術?!”
“什麼?你說她是醫師?怎麼可能!”
“噓!彆說話,看看就知道了。”
不錯,眼前這個小姑娘,赫然就是剛剛趕來的曉笑笑。她今早還沒睡醒就被張知府叫醒,說魑離再次出現,她急忙收拾好就趕了來,還沒開始找呢,就看見一個人從亂葬坑上來後就倒在了地上,身為醫師的本能自然而然的就被觸發。
片刻後,曉笑笑站了起來,對好奇地看著她的幾人道:“放心吧,他沒事,可能隻是被臭暈了而已。”
“這位姑娘,你會醫術?”
曉笑笑微笑點頭。
“厲害啊!小小年紀,就能夠治病救人,前途無量!”
曉笑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蛋。
“等一下!我好像見過你……你、你是不是前幾日在西棠街醫館內救人的那個小姑娘?”
“那不也是救了知府夫人的那個女醫師?!”
曉笑笑更不好意思地輕輕點了點頭。
周圍的人驚歎。
“天啊!我竟然在這裡碰見您!”
“想不到啊,醫術那樣高超的醫師竟是一個小姑娘!”有人感歎。
目睹了整個過程的音櫻一挑眉,環著手道:“沒想到,近日雲城大街小巷都在討論的醫師,居然看著比我還小。”之前她跑出去閒逛,走幾步便有人在談論這個女醫師,她好奇下就打聽了整個過程。
聽上去是挺厲害的。
裴殷看著那個小姑娘,有些疑惑地挑了挑眉。
扶風及時上前向他解釋:“主子,前兩日有個姑娘不僅在醫館內當眾給一人解了瘴毒,還救了難產的雲城知府夫人一命,並使其順利誕下腹子,這兩日在雲城傳得沸沸揚揚,百姓都說雲城來了位醫術堪比醫聖的女醫師。”他頓了一頓,靠近裴殷低聲道:“主子,據傳此女子精通金針之術。”
“金針術?”裴殷喃喃。
如此年輕的小姑娘,真的精通金針術?要知道,如今浮靈大陸會金針術的屈指可數,更何況是精通。
“醫聖?”音櫻暗哼了一聲,自語道:“也太抬舉她了吧,古往今來,能稱為醫聖的,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不過,我倒想會會她。”
聽到街頭巷尾都在談論的醫師此時出現在了這裡,越來越多的人圍了過來,紛紛好奇地打量曉笑笑,更有人爭相詢問她的來曆。
曉笑笑實在不習慣被如此圍觀,捂著臉從人群裡擠了出去,逃也似的跑遠了。
“呼,差點就被憋死在裡麵了。”曉笑笑躲到一處林裡,往來路看了看,確定沒有人追上來才鬆了口氣,隨意地望著四周,有些困惑地自語著:“這亂葬山畢竟是埋屍之地,而紅玉仙髓花是上古靈藥,真的會生長在這種地方嗎?”
她思索著就要往深處走去,一個人卻突然從後麵竄出來攔住了她。
一襲桃紅色雪煙輕衣隨風而動,美目中含著禮貌的笑意,赫然就是音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