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哥哥,你為何要這樣待我(1 / 1)

“你醒了。”

裴殷坐到床前來,這才發現玉閔岐眼神有些渙散,有些呆怔,就盯著床頂看,眼睛眨也不眨。

他有些擔心,不由輕聲一問:“你感覺如何?”

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玉閔岐隔了很久才慢慢把無焦的視線挪到裴殷那裡,然後他的眼神變了變,低低地喊了聲:“哥哥……”

裴殷微微一愣。

他好看的眼眸被抽去了光采,眼尾與雙頰燒得泛紅,聲音虛弱帶著絲委屈,整個人像極了可憐的生了病的小孩子,讓人忍不住想照顧他。

裴殷很快反應過來,便明白了他還未真正清醒過來,這才認錯了人。

“哥哥,你為何要這樣待我……”玉閔岐眼裡浸了淚,顫著聲音問裴殷。

裴殷不知他與他的哥哥發生了什麼,隻是也能猜著一二,他這金丹和靈脈,以及所中之毒,大概和他口中的哥哥有關吧,所以他才如此絕望。裴殷忽然很心疼他,他才多大啊,就已經曆了親人的背叛。

裴殷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摸了摸玉閔岐的臉頰,給他一點安慰。

玉閔岐卻忽然不知被什麼刺激到了,一把打開裴殷的手,激動道:“你彆碰我!彆碰我……”

清脆的啪的一聲,裴殷低頭看自己的手,迅速紅了一塊,正失笑他都這樣了還有這麼大的力氣,自己懷裡就猛地撲進了個東西。

裴殷猝不及防,身子僵住了。

他沒想到少年突然撐起身抱住了他。

玉閔岐埋在裴殷肩膀上,緊緊抱著他的腰,喃喃問:“哥哥,你不要這樣對我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我很疼……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像以前一樣……”

聲音漸弱,最後還沒說完就沒了動靜。

裴殷偏頭一看,玉閔岐靠在他肩上又睡了過去。

輕歎一聲,裴殷撐著他的雙肩,讓他慢慢躺回床上,給他蓋好被褥。

外傷內傷再重,好歹還能找到藥,可他心裡的傷呢?

大概要用餘生去治了吧。

天下間,要說什麼樣的人最受百姓愛戴擁簇,除了護佑蒼生的修士,便是濟世救人的醫者。雖然這是個修仙世界,但隻要還沒有飛升成仙,生老病死便是無可避免的,隻是修為越高的人,身子就越強健,壽命也更長。

因此醫者無論走到哪裡,都是最受人尊敬的。

此時雲城的某個大醫館,門內人頭攢動,門外也是站滿了人,都等著進去看病。

“哎,彆擠啊!大家排好隊!”管事在門邊努力地維持著秩序,“今日有三位醫師外出看診,目前館內隻有一位醫師,實在忙不過來,希望大家排隊進入,不要吵不要鬨!早點看完早點回家!”

“管事你就讓我先進去吧,我這兒疼好幾日了。”

“讓我先進去!我娘還等著我給她拿藥回家呢!”

“哎喲我的老天爺啊!我腦子好暈,我今兒不會還沒進醫館就死在外頭吧?救命啊,快讓我進去啊!”

可惜今日醫館醫師太少,看病的人又多,現場秩序混亂得很,管事隻能一遍又一遍地重複,攔下那些不守規矩的人。但他哪能都攔得下,總有些漏網之魚。

一個小姑娘憑著輕巧靈活的身軀,左右穿梭,不聲不響地進了醫館。可奇怪的是,她進來後也不買藥也不看病,就和那些看病的人站在一起,靜靜觀望醫師的診病。

“胸口偏左一寸處,使勁時有痛感,近日常做噩夢,次日醒時滿身是汗。是吧?”醫師問。

“是是!”

醫師一邊書寫方子一邊說道:“綺香、玉竹露、黃葉果煎服,配以紫火丹。”他將寫好的方子遞給病人,對他揮了揮手,道:“下一位。”

小姑娘撓著小巧的下巴,似在思索著什麼。

“醫師啊,我前不久出去找藥,被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蟲子給咬了,剛開始感覺左手有一點麻,我也沒管,但現在整條手臂不僅麻,還一陣一陣得痛。這是怎麼回事啊?”

“蟲子是嗎,那你可還記得它長什麼樣子,有什麼特征?”

“黑色,像蛾一樣,翅膀透明,觸角是白色的。”

醫師想了想,隨後下筆開始寫,“天夜蛾,有毒,被咬後半月之內毒素流入全身血液、再進入臟腑當中,最後腸穿肚爛而死。”

“啊!!”病人被嚇得差點跳起來,哆嗦著問:“醫、醫師啊,我還有救嗎?”

“當然有啊,不就是個小蟲子嘛,嚇成這樣。”小姑娘悄悄自語道。

“星靈草、八仙花、蛇烏花搗碎敷於傷處,然後這個丹藥每三個時辰吃一顆,一共吃六顆。”

病人拿著方子連連道謝著走了,那小姑娘看著他的背影小聲說:“也不用那麼麻煩啊,一朵煙骨花,四白、巨闕、元關三個穴位紮個幾針就好了。”

“醫師,我最近修習時總感覺靈氣行至左肋處時有一種灼熱感,丹田處卻是幽涼的,像被冰刺一樣。”

小姑娘思索著:“難道是陰邪入體……”

“這樣啊,”醫師想了一會兒,一時沒想出這是什麼情況,擰著眉問:“你可服用過什麼寒性的東西沒有?”

“沒有,但是前些日子外出曆練時中了瘴氣,就服過一些解毒的丹藥。”

“那你可還記得丹藥的名字?”

“地火蓮參丹。”

醫師覺得更奇怪了,自語道:“沒錯啊,這確實是除瘴毒的,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他給他把了許久的脈,而後提起筆邊寫邊道:“你的瘴毒沒有除乾淨,先彆吃地火蓮參丹了,我先給你開一味玉斛草祛除剩餘的瘴毒,五日後服用,吃完了再過來看看。”

病人高興地接過方子,正想向醫師道謝,就被一道脆生生的聲音打斷,“錯了錯了,這樣會出問題的。”

這聲音雖然不大,但卻是突兀極了,醫師聽了後登時就黑了臉,抬起頭不悅地喊道:“誰在說話?不懂就彆隨意開口。”

小姑娘站了出來,“我當然沒有亂說。”

醫師朝她看去,見說話之人隻是一個姑娘,長著一張稚氣未脫的臉,不過那雙眸子生得很好看,又大又圓,像是嵌了兩顆黑珍珠進去一樣,熠熠生輝。一身簡單的月白色紗裙,腰間墜著一個小巧的錦袋。

就這麼一個乳臭未乾的臭丫頭?

醫師眉間隱有怒氣,但還是被他壓了下去,和氣地對她說:“小姑娘,我看你年紀小,就不與你計較了。回去多讀些書,等你什麼時候有資格做醫師了再來吧。”

曉笑笑心裡唉了一聲。怎麼總有人看她年紀小就看不起她呢?其實她也不小了,都二十幾了,隻是長相看著顯小而已啦,她的閱曆可是很豐富呢,治過的人得有上千個了吧。

“可是伯伯,您真的開錯藥了呀,我知道您不信任我,但是如果我不糾正您的話,可是會鬨出人命的。”曉笑笑很認真地對他說。

周圍等著看病的人開始小聲議論起來,那個病人看了看兩個人,不確定地向醫師問著:“醫、醫師,會不會您哪裡說錯了啊,我看她不像開玩笑的樣子……要不您再仔細瞧瞧?”

醫師的怒火噌的冒了出來,將手中的筆摔到了案上,“你寧願相信一個無知的小丫頭也不相信我是吧?好,方子還給我,我不治了,你去彆家吧!”

“醫師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也是害怕啊。”病人為難地解釋。

“怎麼了怎麼了,出什麼事了?”門口的管事聽見動靜,匆忙跑過來詢問。他一走,門口的人沒了阻攔,一窩蜂地全湧了進來,都圍了過來看熱鬨。

曉笑笑見這個醫師因為她的幾句話就不想給人看病了,身為一個“老”醫師,她非常生氣,也不理管事,轉頭問那個病人道:“既然他不信,那我且問你,你是不是大概三日前中的瘴毒?”

“是、是啊。”病人很驚訝,這個小姑娘居然準確地說出了他中瘴毒的時日。

“你是不是在瘴氣中待了至少半日?”

病人連忙點頭。

“可是服用了三顆以上的地火蓮參丹?”

病人更驚訝了,微瞠著眼,再點了點頭。

“這就對了。”曉笑笑又轉頭對著醫師,細細說來道:“瘴毒濕寒,他又待了許久,一但侵入體內,當日便會隨靈力而遊走至全身筋脈,再然後會侵入他的丹田,而丹田內的三俞穴和會宗穴本質上屬於寒穴,瘴毒便極易藏在那裡。光用地火蓮參丹是不能清除乾淨的,而且這丹藥配方含皇極草、烈火綺羅,這兩味都是烈性靈草,混入一體則會兩相生熱,於普通修士來說不可多食。而他吃了三顆以上的地火蓮參丹,雖然對祛除瘴毒有一定效果,但是不輔以其它靈藥是治標不治本,還會生熱堵塞合穀穴,所以他修煉時左肋有灼熱感,而藏在丹田穴位中的瘴毒沒有完全祛除,才會有冰刺之感。”

一番話說的頭頭是道,仿佛開口的是一個行醫幾十上百載的老醫師,然而現實卻是一個看著很小的姑娘,所以在場的人包括醫師,也聽得一愣一愣,一時場麵安靜得恍若無人。

可曉笑笑卻還沒有說完,又道:“地火蓮參丹的藥性散得極慢,他又服用得多,把脈或許會看不出來,需要施針方能得知情況。而玉斛草雖然能祛除一些藏在穴位的瘴毒,但它的藥性又會堵塞在合穀穴前後的數個穴位裡。你若是要開玉斛草來祛除瘴毒,最好在半個月之後再服用,或者服用它前先散儘蓮參丹的藥性,否則服下玉斛草後,就會加劇堵塞,隻要吃下兩株,他就會筋脈爆裂,有損修行。”

眾人沒想到會這麼嚴重,紛紛驚呼一聲,開始懷疑醫師的醫術。

“醫師,你到底會不會看啊?”

“就是啊,你要看仔細了啊,很嚇人的。”

“要不我們去彆家吧,這人醫術不太行啊。”

聽著大家的議論,醫師生平第一次感到被羞辱的憤怒感,拍案而起,“我看你這麼小就敢口出狂言,簡直是沒人管教!你是醫師嗎,不是就休要亂開腔!趕緊走!”

看她說的那一大串,以為誰說的多誰就對嗎?他難道不知道地火蓮參丹?需要等半個月?怕是那人早就被瘴毒毒死了!還什麼什麼,施針?她可真敢說!

管事見醫館名譽即將有損,連忙趕人,“走走走!彆在這兒耽誤我們,可忙著呢,沒時間聽你說廢話!”

“怎麼是廢話呢?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經驗很豐富的!”

“豐富什麼啊豐富,趕緊走吧!”

說不過又掙不過,曉笑笑眼看自己要被推了出去,情急之下一指病人道:“你若不信的話,那就讓我給他治,到時候你就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了!”

“是啊,讓她治一下!”

“對啊,讓小姑娘給他治治就知道真的假的了!”

“你不讓她治的話,那我還是去彆家吧,真不敢相信這兒的醫術了啊。”

大家紛紛開口,有的人是相信曉笑笑,有的人單純看個熱鬨。

管事左右為難,不讓她治吧,醫館今日名譽定會受損,讓她治吧,萬一治好了,醫館名譽也會受損,這可怎麼辦才好啊!

就在這時,臉黑得嚇人的醫師卻重重一哼,甩袖坐回椅上,道:“讓她治!我倒要看看,一個小丫頭,能治出個什麼花兒來!”

醫館內,一大群人圍成一個圈,個個都屏息等待著中間那個小姑娘出手醫人,都忘了自己是來乾什麼的了。

曉笑笑先是讓人搬了一張長椅過來,又讓病人平躺下去,一度讓醫師和管事失去耐心。隨後她提筆寫了一張方子遞給管事,道:“麻煩您讓人去把藥煎了端過來,不用煎太久,一刻鐘便可。”

管事非常不願意,又看她十分懂禮的樣子,不想落人口舌,哼了一聲,接過方子讓人拿了下去。

而曉笑笑抬手在衣袖裡掏了掏,然後拿出了一個素色布包,當著眾人的麵將它慢慢打了開。

沒想到能夠藏在衣袖裡的小小的一個布包,攤開來竟有一尺半長,裡麵密密麻麻、整整齊齊地排列了數不清的金針,有長有短,有粗有細,根根泛著淡金的光澤,若仔細看,就可發現針身刻著繁複的花紋,恍若某種古老之圖。

醫師瞬間瞪大了眼。

“針?天呐,是針!”

“這個小姑娘,居然會用針?莫非她真是個醫師?”

“難道是金針術?”

“整個浮靈大陸,懂針之人屈指可數,這個姑娘來頭不小啊。”

“莫非出自哪個大世家或者大門派?”

“極有可能。”

管事也很震驚,瞪著她不可置信地問:“你使的這是……金針術?”

曉笑笑微笑著點頭,醫館內登時爆出一陣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