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隻一眼,就烙印於心(1 / 1)

兩人的對話是這樣的。

那女子問:“柳公子可是心悅音小姐?”

柳熙然羞澀地點了點頭。

“柳公子和音小姐真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是惜惜不配。”女子頗為失意地低垂著眼。

瞧她說的,若是彆的男子聽見這話、見她這模樣,定然會說:不不不,是我配不上姑娘。可柳熙然,一聽彆人說他和音櫻相配,直接從脖子紅到頭頂,還羞澀地邊撓後腦勺邊笑。

女子沒料到他會是這反應,有些生氣,連聲音裡帶了幾絲妒意,“看來柳公子喜歡音小姐得緊,不過柳公子年紀輕輕修為便如此高強,相貌又好,音小姐雖然也很好看,但是……我聽說她脾氣差,經常打罵彆人,萬一……”

還沒等她說完,柳熙然就不悅地打斷她:“住口,阿櫻不是這樣的人。”

而音櫻這邊,已是快火冒三丈,直接衝了出去,池塘邊的兩人便瞬間注意到了她。

女子一驚,她怎會在此?見她這樣,莫非剛才她說的話都讓她聽見了?女子表麵強作冷靜,故意驚訝一下,然後笑問:“音小姐?你這是怎麼了?”

音櫻可不打算給她臉,開門見山地問:“你方才說本小姐什麼?”

“阿櫻……”畢竟這是在彆人的地方,柳熙然不想音櫻衝動之下又闖出禍,於她閨譽有損。

音櫻甩開柳熙然悄悄伸過來的手,環起手臂看著女子。

女子裝作無辜地說:“我剛才沒說什麼,隻說柳公子與音小姐很般配。”

“還不承認是嗎?”音櫻嗤笑道:“那好,我替你說。你方才明明說,本小姐脾氣差,經常打罵彆人,是不是?”

女子的臉色逐漸難堪起來。

音櫻繼續說:“你們這些姑娘,年紀不大,怎麼都喜歡在背後說彆人壞話,就沒本事當著麵說嗎?讓彆人瞧見了就裝不知道,真是虛偽,讓人討厭。”

沒想到音櫻毫不客氣地撕開她的真麵目,女子又氣又急,她眼神慌亂地瞟著柳熙然,見他站在音櫻身邊,什麼也不替她說,忽然又恨極了音櫻。她心生一計,上前攥住音櫻的手,委屈地解釋:“音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是我說錯話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音櫻討厭彆人碰她,尤其是她討厭的,那就更討厭了。

“你放開,彆碰我!”

音櫻沒有使什麼力,但沒想到這女子竟然向後倒了去,然後腳下一扭,摔進了池子裡。

音櫻覺得很不可思議,瞪大了眼睛。

“救命啊!快救救我!救命啊!”她撕心裂肺地叫喊著,好像誰要殺她一樣。

後來,事情的走向便演變成了她隻因這叫惜惜的說了她一句脾氣差,便將彆人推進了池塘裡,還不救她。然後她被帶到了大堂裡,那換好衣服的惡心人的女子在一邊哭哭啼啼,身子抖得無比可憐,而她被爹爹當眾訓斥了一頓,還讓她給那惜惜道歉。

音櫻活了十幾年,沒有這樣委屈過,她誰的話也沒聽,轉身就跑了。

一股氣跑到了大街上,蹲在路邊抱著自己,音櫻委屈地想哭,但她又罵自己說:音櫻!你爭氣點行不行,不許哭!彆人使的一些小伎倆罷了,也能給你委屈成這樣?給我憋回去!既然她說你脾氣差,那你以後找個機會打她一頓,讓她見識見識你脾氣有多差就好了!

如此安慰自己一番,音櫻覺得好多了,就打算在街上轉一轉,然後直接回家去。但屋漏偏逢連夜雨,剛沒走出幾步,就碰上個喝醉了想調戲她的,結果呢?送上門來挨打和讓她出氣的,音櫻當然不能放過了。

可沒想到的是……對方修為比她高。

那時她才十五歲,再加上她不怎麼喜歡修煉,就算音家為她的修為砸下數不儘的金錢與靈藥,也才築基初期而已。

因此,麵對一個築基中期的人,她差點沒被打斷肋骨。

可就算狼狽至極,音櫻也沒有輕易認輸。在她以為自己要被打殘時,有個人出現了。

那人一身雪白的衣衫,身姿氣質比明月更不可及。容顏如玉,如謫仙下凡。

隻一眼,已然烙印於心。

白衣男子隨行的黑衣侍衛將她救下,而他俯身將她從地上拉起,溫和且關切地問她:“姑娘沒事吧?”

本來就很委屈了,好不容易強忍住,結果打架還輸的這麼慘,心裡的委屈便壓不住了,音櫻癟了嘴,猛地抱住眼前男子就開始哭,後來越哭越大聲。

她從未在外人麵前哭過,還哭的如此難看。可是不知為什麼,眼前的男子她也不認識,但他卻給了她非常親切溫柔的感覺。

可能這就是緣分吧,上天要安排與他相識。

那晚,音櫻躺在床上這樣想著,唇角不自覺地揚起,腦中全是白衣男子的身影。

她與白衣哥哥便是如此認識的。

其實她知道白衣並不是他的真名,可他不說,她也不會問。

言歸正傳,當音櫻看見裴殷後,激動的直接忽略掉穆慶等人,朝他衝了過去。

“白衣哥哥你也來了!真是巧啊,竟然在這裡碰見。”音櫻衝到他麵前,言行舉止乖巧得仿佛換了個人,令穆慶等人驚掉下巴。

這還是方才那個囂張潑辣的女子嗎???

裴殷無奈地笑:“你如今也敢偷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了。”他瞥了眼不遠處的穆慶,溫和地問道:“又惹事了?”

音櫻委屈道:“哪有,明明是他先挑釁我的,怎麼變成我惹事了?”她埋下頭,小聲抗議著:“再說,我已經很久沒有惹事了,什麼叫又啊。”

“你啊……”裴殷感到有些無力。

本來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的穆慶見那二人一直說著話,根本沒將他放在眼裡,眼中閃過怒意,走上前去,開口打斷了二人的閒聊,“不知公子是何許人?方才我與這位姑娘正比試,公子不問緣由就插一腳,擾了我們的比試,是不是不太合適?”

“是啊,要不是他,大師兄剛才就贏了!”禇清宗的弟子紛紛附和。

音櫻的眉間浮現一絲冷意,正要開口,裴殷就先了一步,他溫和卻沒有笑意,“閣下好歹是金丹期修士,如此欺負一個小姑娘,是不是也不太合適?”

“你!”穆慶一噎,看了眼白衣男子身旁那個侍衛打扮樣子的黑衣男子,卻沒有發作。

剛才那侍衛能夠輕易擋下他的一擊,而且沒有用全力,他看不出他的修為,不過定然遠在他之上。

且眼前的白衣男子,不管從扮相上還是從氣勢上看,身份也不會太低。如今他有正事在身,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正當他在掂量時,音櫻見狀,將頭一揚,用最橫的語氣說最慫的話,“好了,剛才的比試,本小姐認輸就是!你聽好了,本小姐便是東尤音家,音櫻。”

穆慶眼眸閃了閃,頗感興趣地問:“哦?可是那個四域第一富商的音家?”

“正是。”音櫻高傲昂頭。

裴殷無奈一笑。

“原來是音小姐,”穆慶抱劍朝她一揖,“方才失禮了,若是音小姐早告訴在下芳名,在下定然不會對小姐出手。”

音櫻罷了罷手,“無事,本小姐正好喜歡與彆人比試。”行了行了,說完就走吧,彆耽誤她與白衣哥哥相處。

“音小姐,在下還有事在身。那麼,”穆慶對她微微一笑:“後會有期。”

“走吧走吧。”音櫻有些不耐煩道。

穆慶領著弟子轉身離開,待走遠後,禇清宗的人就再也憋不住了。

“大師兄,方才那幾人太過分了!”

“是啊,尤其是那女子,太囂張了!大師兄就應該教訓教訓她!”

“教訓什麼啊,沒看到那個黑衣男子修為比咱大師兄高嗎?”

本來穆慶就憋著一口氣,聽到有人這樣說,他回頭猛敲了敲他的頭,斥道:“說夠了沒?那女子是音家小姐,以後見到了,不許如此無禮。還有,那黑衣侍衛修為高強,他主子想必也差不到哪兒去。記住我們來這裡的目的,少惹事情,聽到沒有?”

“聽到了!”眾人應道。

“哎,大師兄,你說那個白衣男子是誰啊?”有人忍不住問:“看他的容貌氣質,不像一般人。”

“你這不廢話嗎?這幾日來亂葬山的,能是普通人?”旁邊的人翻了翻白眼。

穆慶眯了眯眼睛,陷入思考。方才,音小姐好像叫他白衣哥哥?四域有姓白的大世家宗門嗎?

“走吧,找魑離要緊,彆耽誤正事。”穆慶對眾人揮了揮手。

音小姐,音櫻,不錯的名字。

後會有期了。

這邊,裴殷看了看對他笑嘻嘻的音櫻,突然一陣頭疼,“要不要我派人送你回星城?最近亂葬山恐不太平,出來久了,你家裡會很擔心。”

“不要不要!”音櫻抓住裴殷的雪氅,不斷搖頭,“我好不容易出來的,才不想回去。而且星城離嗜月多遠啊,我才剛到,又要回去,多累啊。”

裴殷按了按額角,實在拿她沒轍。

瞧見他的動作,以為他是身體不適,嚇得她趕忙問:“白衣哥哥你身子不舒服嗎?”

她是真的很害怕再次看見白衣哥哥毒發的模樣,因為曾經她撞見過,將她嚇得魂不附體。

一年前的某日,她像往常一樣去避雪居找他,可當她進去之後,才發現與平常的氣氛有點不一樣。

非常的低沉。

嗅到一絲不妙的氣息,她直接去了白衣哥哥的院子。她知道白衣哥哥不是東尢的人,來到星城隻是為了養病,可他也沒告訴過她到底是什麼病。

難道如今舊疾發作了?

音櫻越走越快,最後直接衝進了裴殷的寢屋,裡麵的一幕,令她至今難忘。

扶風和扶宴皆守候床榻前,兩人麵上皆是濃重的擔憂之色。而她的對麵——那張床榻上,躺著一個讓她差些認不出來的男子,他眉頭緊皺,仿佛正在承受巨大痛苦。

他上身未著片縷,整個腹部以及手臂,長滿了詭異的暗紫色藤紋,肌膚變得如雪一樣白,是不似人膚色的白。

這……是白衣哥哥?

音櫻一時呆在當場。

回過神後,她兩步上前一把抓住扶風的手臂,急切地問:“白衣哥哥怎麼了?!”

扶風頓了頓,終究沉重地對她如實說:“主子毒發。”

音櫻手一鬆,瞬間站不穩。

後來,她知道了,白衣哥哥不是得了什麼病,而是中了毒,至今還沒有找齊解毒所需的靈藥,遇上毒發則生不如死,一旦毒入骨髓……

眼看著白衣哥哥躺在床上越來越痛苦,好像下一刻就會撐不住,音櫻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來,她跑回音家,到庫房想要拿走音家珍藏的靈藥,卻被看護庫房的大修攔下,怎麼也不讓她進。她一急,直接跟他們打了起來,但很明顯,她隻有被打得斷手斷腳的份。

音櫻一次次地被打倒在地,卻一次次地站起來,吐了大口大口的血。她又跪著央求他們,他們還是不讓她進。最後實在沒有辦法,她搶過護衛的劍,將劍一把橫在了頸間,血都溢了出來。她以死相逼,他們才無奈地讓她進去。

她拿了許多珍稀靈藥離開,幸好裡麵有緩解白衣哥哥痛苦的,關鍵還有幾種解毒所需的,這一頓打,沒有白挨。

舒了口氣後,音櫻終於支撐不住,暈倒在地。

後來,她在養傷的時候,被爹罰了一月禁閉。禁閉結束以後,她立馬跑去了避雪居。

當看到白衣哥哥靠在床頭對她微笑時,她終於放下了心,卻忍不住紅了眼。

她猛地衝了過去,一頭撲到裴殷麵前,緊緊地抱住他,閉上了眼,後怕地低語:“白衣哥哥,幸好你沒事,你也不許有事。”

從那以後,音櫻便暗暗發誓,自己也要幫白衣哥哥找藥,既然白衣哥哥不肯透露剩下所需的靈藥,那天下間凡是珍貴的,有一種她就找一種,哪怕是付出她的命,也要不惜一切,直到白衣哥哥毒解之日。

回到現實,裴殷聽罷,笑著搖了搖頭,“沒有,我無礙。”

“那就好,不過白衣哥哥還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要多休息休息。”音櫻認真地叮囑著。

裴殷淡笑著應一聲:“知道了。”

“白衣哥哥也是剛到這裡嗎?”

“昨晚到的雲城。”

音櫻追問:“那白衣哥哥可有魑離的消息了?”

裴殷搖搖頭。

見音櫻垂著頭,裴殷問她:“你來這裡也是為了紅玉仙髓花?”

音櫻點頭:“對呀。”

裴殷無奈:“想必你父親會派人來,你可以不用來的。”

“我不放心啊!”音櫻撅著嘴說:“紅玉仙髓花乃是上古靈藥,天下多少人都為之眼紅!而且說不定它是白衣哥哥你需要的,我豈會置之不理?若是讓彆人搶先一步,那我可要後悔死了!”

聽見她發自內心的話,裴殷心中感動不已,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眼底浮現溫柔寵溺之色,像在看自己的妹妹一樣。

就連扶風也淡淡地笑了一下。他們都知道,音小姐是真正為主子著想,不管是從她的話,還是從這兩年來她所做的事來看。

“如今白衣哥哥在這裡,說明紅玉仙髓花真是你需要的。”音櫻對他笑得燦爛。

裴殷也笑道:“萬一我是受人所托呢?彆忘了,暗夜門便是拿錢辦事的。”

暗夜門本是爺爺自己培養的勢力,門中數百人,近半修為在金丹及上,平日收錢替人辦事。後來在他幾歲時,爺爺將他秘密送出裴家養在外,又把暗夜門給了自己。

“我才不信!”音櫻哼一聲,拉住裴殷的衣袖,看著他溫柔如星辰的眼眸,認真地說:“白衣哥哥,你一定要答應我,照顧好自己,不能讓自己再毒發了,我很害怕。不然……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好,我答應你。”裴殷淺笑著看著她,也認真地回答。

“白衣哥哥,你到底還差幾種藥啊?”

裴殷歎氣:“阿櫻,你都問我多少遍了。抱歉,我不能告訴你,你已經為我做過太多事了,我不能再麻煩你。”

這個小姑娘啊,他欠她太多,也不知這輩子能不能還得清。

見她還要再說,裴殷先一步安慰她道:“放心,已經快找齊了。”

音櫻頓時激動地瞪大眼睛,鳳眼明媚生光,“真的?!”

“嗯,真的。”裴殷笑得如春風般溫柔。

其實解毒之日,尚且遙遙無期。

不過看著眼前這姑娘,裴殷不忍心告訴她真相,不想粉碎她滿腔的希望。

這樣也好,騙一騙她……也騙一騙自己。

收回思緒,裴殷對她道:“現在也很晚了,魑離的事,就讓我去查,你先回去吧。”

“不,我不走。”音櫻執著地搖頭。

“我保證,一有消息馬上告訴你,這樣可以嗎?”

音櫻哀求,“哎呀白衣哥哥,你就讓我留下來吧,多個人找也能省些時間啊,我不會耽誤你的。”

裴殷一時不知如何勸她,知道她的性子倔得很,便也放棄了,道:“也好,你便跟著我與扶風,不要亂走。”

“一定一定!我保證乖乖的!”音櫻高興的點頭如搗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