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黑雨想要利落地掛斷電話,把手機還給林順順,手的關節卻像年久失修的老舊機器的一樣被卡住了。
周黑雨不知道她是真的被誘惑,還是僅僅是手麻了。
總之,直到對麵的人話語告一段落,她才放下電話:“好的,我知道了。”
與此同時,曆史辦公室的門有人敲響。
林順順過去開門,門口的保安大叔探頭進來:“這是周黑雨小姐的快遞。”
周黑雨接過來,發現是一封文件,她瘋了一樣急切地把它拆開。
印著文件內容的紙張露出來,紙張上的內容讓她心魂震顫。
周黑雨從頭到尾讀了三遍。
她把每一個認識的字不認識的字反複咀嚼,最後盯著信紙尾部紅豔豔的印章戳,大腦一片空白了十秒鐘。
“Victorian College of the Arts Secondary School ”
“Conditional Offer”
有條件錄取通知書,來自維多利亞藝術學院中學。
驚詫掩蓋住了喜悅,她有些魂不守舍地想:為什麼?
走廊上有很多來來去去的人,穿著一模一樣的校服,梳著毫無二致的發型,顯露著死板無趣的表情。
可這些讓人熟悉的情景流連在眼前,周黑雨卻突然憑空生出陌生的感覺。
那種奇怪的好像她是那些高考完了回來看望母校的大學生,屬於這裡,卻又隻有一部分屬於這裡。
她不能確定地低頭又看了一遍那張文件紙。
沒有一個字有一絲一毫的改變。
她呆愣愣坐在座位上。為什麼?無緣無故就有一封錄取通知書飛到手上。
又不是哈利波特。況且爸爸媽媽也不是魔法師。
或許是假的呢?
周黑雨看著桌子上摞得很高快要擋住視線的書,批了一半的卷子,和散落的黑筆紅筆塗卡筆。
她的大腦好像還沒有解凍一樣,突然不知道要乾什麼。
陳漠河湊過來,看她一幅神飛天外的樣子,伸手在她頭頂虛空抓了一把,如同抓住了她飛出來的小靈魂,然後塞進她的腦子裡。
他在周黑雨眼前拍拍手,發出聲音喚起她的注意力:“回神了!”
周黑雨眨眨眼,眼睛聚焦在陳漠河挺拔的鼻梁上,然後轉身將手裡的文件塞到抽屜裡。
陳漠河看見了她的小動作:“你怎麼了?”
這件事情太虛無縹緲,周黑雨本不想分享給他,但突然想到了什麼。
她問陳漠河:“你記得穆萬格嗎?”
陳漠河:“記得,怎麼?”
“我告訴你,你不能告訴彆人。”
陳漠河用左右兩根食指比成叉號,封在嘴上,以示閉口不言的決心。
“好吧,她給我打電話,說我被什麼墨爾本的學校錄取了,還寄了份文件過來”周黑雨壓低了聲音,“她……這是不是什麼新型騙局之類的”
陳漠河搖搖頭:“不知道,但我們可以打電話問問她。”
他們揣著手機跑到沒人的小花園裡。
周黑雨在通訊錄裡點開穆萬格的名片,看到一串眼熟的電話號碼。
周黑雨指尖顫抖著,最後摁下去:“穆萬格……我是周黑雨,你,你剛才有給我打電話嗎?”她怕這話聽起來太奇怪,趕緊說:“就在剛剛,那個人的聲音聽起來簡直和你一模一樣。連你的聲紋和語言模式都學到了,它騙我被維多利亞藝術學院中學錄取了,可是那學校遠在墨爾本,我也沒有遞交過什麼申請……“
電話那頭傳來笑聲:“怎麼了?你嚇傻了?不相信?”
周黑雨捏緊了陳漠河的手機。
穆萬格繼續爽朗地道:“你雖然沒有遞交,可是我幫你遞交了呀。我漫畫分鏡課的老師挺喜歡你的漫畫的,他是墨大的,在VCA也有任教經驗,我順手就幫你申請了。”
周黑雨呆住了好一會兒,以至於陳漠河以為她是卡住的二次元人物,
穆萬格聽她一直不說話,道:“怎麼了,VCASS師資挺不錯的,每年有五六成學生能升墨大。還是公立,學費便宜得要死,你才高一,現在去正好的。”
周黑雨愣了愣,恍恍惚惚地道:“沒有,真的謝謝你,但是,隻不過我不知道為什麼你這樣地幫我。”
穆萬格一的聲音停頓了一下,這一停頓格外明顯,甚至呼吸也輕緩了很多,接著她掩飾一樣哈哈大笑起來:“這也就是順口一提的事情,你不用太放在心上,況且你還幫我交作業了呢。不過你想回報我的話……我想想。”
她停頓了一下,忽然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
陳漠河離著手機有一米遠,他湊過去,離周黑雨舉著手機的手很近,對著手機聽筒裡的穆萬格道:“你彆逗她了。該乾什麼乾什麼去。”
“行。“穆萬格撇撇嘴,”對了,我準備搬家呢。你們周末來幫我唄。”
“哦,那我去幫你吧,周末見。”
周黑雨愣愣地掛斷電話,把手機塞回陳漠河的手裡。
周黑雨的表情經曆了不安,懷疑,難以置信,有一點點歡快冒出來,很快又返回到不安和懷疑之中。
她道:“我們回去吧。”
回到班裡,陳漠河從自己的桌兜裡掏出來一個綠色板磚一樣的厚書:“恭喜你!可以開始背雅思詞彙了。”
周黑雨瞧瞧綠色板磚,又瞧瞧陳漠河:“可是,我不知道要不要去。”
“你已經被錄取了還不去?”
“我總要問過爸爸媽媽吧。”
這實在是過於輕易,過於兒戲,過於碰巧了。換句話說,這個情景和傳說中的“天上掉餡餅”有著異曲同工之感。
等等!她突然想起一個可能:“會不會是穆萬格被綁架了,歹徒為了騙我的學費才這樣做。”
“又會不會這個學校其實是個野雞學校,為了騙我的學費才這樣說的。”
陳漠河若有所思道:“雖然那點學費實在沒幾個錢,不過確實要防範一下。”
他勾勾手:“通知書給我看看。”
他把那張質量優良的紙捏在手裡:“學校印章,校長簽名、油墨防偽都有了。”
實際上,他確信這封通知書是真實可信的,而且明明白白地知道它的來源經過。
但明顯周黑雨對此抱有疑惑,而他必須打消這種疑惑。
權威最為可信。
他剛想說話,周黑雨忽然跳起來:“以防萬一,我去派出所求助一下警察叔叔?”
他問道:“要不要我陪你去?”
周黑雨搖搖頭:“不用了,老班不會給你開請假條的。”
陳漠河道:“我可以從操場後麵的圍欄翻出去。”
周黑雨道:“那更沒必要了,隻要老班看見你的座位上是空的,他就要翻著監控去找你。”
“我可以假裝生病。”
周黑雨道:“離你上次生病才多久呢?而且我自己去就行了。”
她收拾了收拾書包,喝了一口水,把那封文件放到書包裡,背上包走了。
即使是晚飯時間,離開學校大門也是需要請假條的。否則就會被保安大叔拿著大叉子擋回去。
如果據理力爭,說自己真的有什麼要緊事,保安大叔也會讓你打電話給班主任,不然就堅決一定要拿出請假條。
在這個方麵,他們簡直掌有比校長還巨大的權力,可以輕鬆地限製學生的自由。
但這一次,周黑雨真的覺得自己走入了一條暢通無阻的道路。
她輕鬆地從林順順那裡要到了請假條,輕鬆地在保安大叔的注目下出了校門,輕鬆地找到了派出所,輕鬆地看著警察叔叔打了幾個電話,輕鬆地確認了通知書的真假——真的不能再真。
一切都很順利,順利得好像春日裡長滿嫩草的低丘上,騎著大輪自行車下坡。
然而,當她從派出所出來的時候,她看著手裡被確認為真的通知書,一種似曾相識的不配得感油然而生。
她在冷颼颼的秋風裡站了三五分鐘,才突然感覺到高興來。
不管怎麼說,這封通知書上真真切切寫著自己的名字,真真切切地握在自己手裡,真真切切地給了她一個無需猶豫的學畫畫的機會。
那會是一個更高更遠,難能可貴的平台。
她回到教室,陳漠河看了一眼她臉上的表情,明知故問道:“怎麼樣?”
“是真的。”
陳漠河笑了笑。
他開始默認周黑雨去墨爾本是早晚的事情,也默默開始幫她規劃要把房子租在哪一個街區了。
墨爾本有藝術片區有很多街區,每一個街區又各有不同。他要提前確定周黑雨的心意。
“你喜歡杜鵑花嗎?”
周黑雨很奇怪這莫名其妙的發問,但還是回答道:“挺喜歡的。怎麼了?”
陳漠河道:“隨口一問。”
丹德農山上有大片大片的杜鵑花,春季美麗非常。過不了多久他也會去墨爾本,就算不在一個學校,也可以陪她去。她會露出歡快的笑容吧,像林間奔流的山澗那樣暢快。
蘇臻對一切一無所知,她扭過身來,在周黑雨的耳邊笑著問:“親愛的年級第一同學,考慮得怎麼樣了?”
周黑雨把她推開:“彆這樣叫我!”
蘇臻撇撇嘴,扭回去,不忘叮囑:“你可彆忘了啊。”然後又用很欠打的語氣道:“年級第……嗯!”
周黑雨張牙舞爪地撲過去,一把捂住了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