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漠河接了電話:“喂,媽?”
郭華的聲音在聽筒對麵響起:“你爸爸後天生日,你不回海京?”
“我過會兒到家。”
郭華的語氣軟下來:“這還差不多。你早點清楚最好了,彆和你爸爸賭氣,我也趁機勸勸他。”
“好。”
陳漠河在國貿轉了一圈才回家,將手中包裝精良的禮物盒放到郭華麵前的茶幾上:“禮物,幫我給爸吧。”
郭華抬眼瞧了下他:“我才懶得幫你,你自己給去。”
陳漠河撇撇嘴,他和父親還互相氣著,並不想主動示好去。但媽媽明顯像以此為契機,緩和他們父子倆的關係。
他想了想,抓起禮物盒,打算趁父親沒回家的時候放在他辦公桌上了事。
“等等,”郭華放下茶杯把他叫回來,“送了什麼?”
“皮帶,上次他打我把皮帶打壞了,我正好送他條新的。”
第二天,陳漠河堂哥叫他出去。黑色的小轎車一拐彎,進了恭親王府附近一家高端會所。
回所裡燈光昏黃,色調整齊有層次,恰到好處地反射出玻璃酒杯和水晶吊燈的光澤。
高跟鞋和皮鞋從容不迫地踩在材質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
每個人都輕聲緩語,那種從容的語調一聽就帶著笑意,交彙著廳堂裡小提琴師的奏曲,又彆生趣味。
堂哥帶著陳漠河進去,一路上遇到不少熟人,他笑著寒暄。
陳漠河倒是冷著臉,有點不耐煩。
包間裡趙玉吉正搖著酒杯品酒,旁邊圍著不少人,有一些是小姑娘,各個是漂亮的蘋果臉,有幾個看著竟有些若有似無得熟悉。
他見他們進來,擺手招呼了一下,那些小姑娘有眼色地自己下去了。
趙玉吉家在海京有些影響,兩家也有些明裡暗裡的往來,不能不謹慎應對。這些事上陳漠河有分寸,知道小打小鬨可以不能把自家生意給砸了。
他擰出一股笑意,和趙玉吉談起洛杉磯的見聞經曆,不時附合捧場幾句。他不喜歡這些,卻挺擅長,又有堂哥在中間插科打諢,他們沒多久就熟絡起來,再過一會兒就勾肩搭背了。
趙玉吉在他們來之前,喝了不少酒,說話有些飄忽的天馬行空,從洛杉磯金發碧眼的甜妞說到後海夜店女郎,最後又跳到鳳玉去了。
他鬼迷日眼地把杯子放下,晃晃蕩蕩地打趣陳漠河:“鳳玉那地方雖然又偏又小,美女倒是多,你有尋摸到好的,可要帶來讓我們看看。”
陳漠河皺著眉把他歪斜的身子推正道:“我總在學校裡,倒沒看見有什麼美女。”
趙玉吉笑了笑:“我知道,我給你找!”
他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嘟嘟了幾秒很快就有人接。
“趙爺!”
音調倒有些耳熟。
趙玉吉半醉著對著手機喊:“程闖!你上次找的那個小妹妹不錯,你在給我弄幾個過來!”
陳漠河心中一驚,程闖應該已經被拘留起來了,現在還能行動自如地打電話麼?
“爺,您上次那個還合您心意嗎?”
“合心意合心意。”趙玉吉用胳膊肘戳戳陳漠河,“你喜歡什麼樣的?”
“我爸看得我太緊,不準我碰這些,不然怕要把我腿打斷。”
他們說了幾個來回,陳漠河才把這事糊弄過去。
結束之後,陳漠河交代王哲去查了程闖的事,過後才知道,原來程闖推出去個不重要的倒黴蛋鍋背,自己逃過了司法的監控。
-
國慶假期很快就過半。
自從上次那場關於分科的爭吵,爸爸媽媽對周黑雨關注多了不少。一向忙於工作的父親,這個國慶節也難得休了假。
期間他們又進行過幾次交流,均不歡而散。
周黑雨決定妥協,安安生生地當文化生,不再想七想八地當漫畫家。
除此之外,穆萬格聯係了周黑雨一次,說想要借周黑雨的同人漫畫交上去糊弄老師。她在那頭言辭懇切,周黑雨同意了。
同意之後,才想起來上次她的漫畫撞在牆上,飛得滿客廳都是,第二天不知道去哪裡了。
她問媽媽:“媽,我上次給你們看的那個漫畫本呢?”
章敏神色警惕地問:“你要乾什麼?”
周黑雨知道她在擔心自己不務正業,解釋道:“不是我要畫,有個同學借過去用用。”
“哦,我給你收拾到櫃子裡了。”
周黑雨去翻了櫃子,發現底下那一層,除了畫流山楓的漫畫本,還有她從小到大的畫作塗鴉,畫風從幼稚到成熟,舊的紙邊都泛了黃,竟然一張不落被整齊收起來了。
“怕你要用,都留著呢。”媽媽在客廳收拾衣服,瞥了她一眼。
“哦。”周黑雨心裡莫名酸酸的。
第二天開學,周黑雨去交誌願表的時候才知道,她爸爸老早專門來了一趟,替她簽了字,遞交了誌願申請表。
不管她想不想,她的誌願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這時候蘇臻倒多管閒事起來。
她瞧著周黑雨臉色難看,斟酌地出主意道:“你要苦惱於和爸媽意見相左……我倒是有一個方法。”
“什麼方法?”
蘇臻微微一笑:“你知不知道,魯迅先生關於“拆屋效應”的理論?如果你想開一扇天窗,卻沒人同意。你可以先建議把屋頂掀了……。”
她聲情並茂地神氣起來,手舞足蹈地在虛空中比劃了一個房子,周黑雨卻奇怪地想到這話術似曾相識。
“這話是不是陳漠河讓你說的?”她忽然問道。
“啊?”蘇臻一怔,“什麼?不是啊。”
蘇臻指指攤開在桌子上的黑白卷:“這篇閱讀理解裡寫到了。”
“你看。”她把卷子豎起來,用手指給周黑雨看。
煞白的紙麵上黑色楷體的小字印著魯迅先生的話,周黑雨抬眼看了下題目,《無聲的中國(節選)》。
“可是……我要走藝術路線,已經是掀屋頂,屋頂之上再無屋頂了。”
蘇臻詭異一笑,搖了搖頭:“那可不一定,沒有屋頂,我們就造一個出來啊。”
周黑雨疑惑:“再造一個出來?”
蘇臻道:“我們類比一下,你想想,如果一個學生突然要退學肄業,比他退學更讓人難以接受的是什麼?”
是什麼?這不是顯而易見嗎?
比改變現狀更讓人難以釋懷和抉擇的,當然是改變一個非常不錯甚至令人豔羨的現狀。
周黑雨道:“是他考上了清華北大再退學。”
“沒錯!”
蘇臻一拍手,好像就等著她說出這句話一樣:“所以,如果你從文化課轉到藝術生是‘開天窗’,那麼‘掀房頂’就是你考了年級第一再轉去學藝術。”
邏輯合理,但十分荒誕。
簡直是天方夜譚!
周黑雨要笑了:“考年級第一?我有心也無力啊。”
蘇臻道:“你不用真的考到啊,你隻要告訴你爸媽你考到了就行了。”
見周黑雨皺著眉頭,蘇臻繼續說道:“你想想,你先告訴你爸媽你考了年級第一同時要學藝術,他們的反對值肯定在這裡。”
她把手高高舉到頭頂,以示頂格狀態。
“但是,過幾天你再告訴你爸媽你其實並沒有考到年級第一,僅僅是要學藝術,他們就沒那麼難以接受了,拒絕值大約在這裡。”蘇臻把手降到胸前。
周黑雨猶豫道:“可是隻要他們去問一下老班,立馬就知道真相了。而且之後說不定會開家長會。”
蘇臻道:“那你就在這之前告訴他們不行了?”
“可是……”周黑雨十分猶豫。
蘇臻道:“可是什麼啊?你承不承認這個方法可能有效?”
“這個我承認。”
“那你回家就嘗試一下嘛。”
周黑雨在腦海裡模擬了一下屆時的場麵,恐怕是言語交鋒,血肉模糊的慘烈。但不過長痛不如短痛,或許速戰速決也好過拖拖拉拉?
她難以決斷,腦回路轉了轉,慢了一拍地懷疑起蘇臻的居心:“你怎麼突然這麼關心我?”
蘇臻有些不自然地道:“就是突然想到了嘛,不然誰有功夫關心你啊?”她哼地扭過頭去,周黑雨好歹勸了一陣才裝模作樣地和好了。
回到座位上的時候,周黑雨剛巧撞見陳漠河從外麵回來,手裡把什麼閃著熒光的東西塞到外套口袋裡。
“又去小花園打電話?”
陳漠河唇角繃得緊,像是怕被發現似的。
周黑雨道:“放寬心了,反正要分班了,老師也懶得你。”
到座位上,周黑雨瞧見桌子上有個藍瑩瑩的小盒方子。
那藍色挺彆致,像是花瓣又像是冰淩,周黑雨多看了幾眼。
她拿起來搖了搖,裡麵咣當咣當響,她歪頭問陳漠河:“我爸剛剛帶給我的嗎?”
陳漠河眉心微蹙:“不是,我給你的。”
“是什麼?”藍色紙盒手感細膩,看起來裡麵應該裝著什麼小東西。
盒子打開裡麵是一把鑰匙。
複古歐式風格的冠形鑰匙,三指並攏長短,像是對應著某個英倫莊園的鐵門。玫瑰金的底色,通體鋪鑲了粉色鑽石,但由於數量之多,周黑雨確信是水鑽。線條流暢,構造優美,裁切成圓形的鑽石之間用鏤空的結構填充,不顯笨重也不過於單調。
鑰匙尾端用於開鎖的齒狀結構設計得異常簡單,應該隻是裝飾用的。
“真好看,”周黑雨合上蓋子,湊過去悄悄問,“你專門給我挑的嗎。”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又湊得很近,陳漠河隻覺得腦子裡炸煙花一樣,蓬地一下臉上就紅了,脫口而出:“不,不是啊。”
他才不可能直白地說自己在國貿轉了八個來回,那樣好像他求著周黑雨乾什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