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得敷衍(1 / 1)

周黑雨在操場外撿回了自己的書包,回到了家。

雖然剛才經曆了一段驚險異常,險象環生的旅程,可她此刻卻無暇回味,她還有彆的事情要做。

“金猴獻禮家家順利喜鵲鬨春事事吉祥”

這是周黑雨家門口貼著的春聯。

她站在門前,捏著手裡的鑰匙,就在插進鎖孔的前一刻停住了。但她知道如果家裡有人,那麼他們在鑰匙插進鎖孔的一刹那就會知曉她的到來。

而她有點害怕看到爸爸媽媽,齊刷刷端坐在客廳,活像兩個審案子的京官兒,手邊裝著牛奶的杯子就算驚堂木了。

她遲疑著,鑰匙攥在手裡,對準了鎖孔,又放下。

她這時候希望媽媽爸爸在單位加班。

但是在每一個大事件,或者重大決定的關鍵時候,他們總能通過請假、調休、換班種種方式保證呆在她身邊,讓她按照既定的方案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她一直堅定地認定這是一種難得的幸運。

周黑雨返身靠在門上,沒有發出一點動靜。她盯著對門人家的門口、門欄上貼著的發黃的春聯、和掛在春聯上上的灰撲撲的蜘蛛網。

那家人門的中間貼著一個福字,福字中間挖了個破破爛爛的孔,中間正好漏出來能向外窺探的貓眼。

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正順著貓眼往外看著自己。

這個念頭一出來,她汗毛直立,雞皮疙瘩順著手臂蜘蛛一樣上爬。

她一回頭,瞳孔正好對上自家門前的貓眼,紅色的福字中間簇擁著,黑洞洞的貓眼裡好像有一隻眼睛正在從裡麵向往張望。

因為透鏡反射的作用,那隻眼睛的眼角被無限拉大,整個形狀被誇張成了絕對的圓形,每一根扭扭曲曲趴在眼白上的紅色的血絲,每一根從毛囊上拔地而起的粗黑睫毛都十分清晰。

與巨大的眼睛相對應,人的麵部像沒了氣的氫氣球無限縮小,僅僅隻那單單一隻眼睛的十分之一大小,幾乎被擠兌的完全看不見了。

她正在和那隻貓眼裡變形到可怖的眼睛對視。

這種紀錄片秒變超現實主義恐怖片的觸感讓她渾身戰栗,

周黑雨哆嗦著把鑰匙插在鎖孔裡,正要擰動,門卻從裡麵打開了。

周黑雨看著熟悉的麵孔,鬆了一口氣。

“你怎麼回事?回家了不開門,就在門口站著,一天天就會讓我們擔心。”媽媽一臉擔心地站在門前。

“我……”周黑雨一時想不出來什麼應答之策。

媽媽斜著眼看她,一臉了然:“是不是又偷吃辣條了,要散去嘴巴裡的味道?”

“沒有啊!”周黑雨扶額,她知道,她越說不是,他們反而越會相信。

果然,媽媽“哼”了一聲,嘟囔了一句:“那你可彆讓我看見你牙齒上的辣椒皮。”

“我才要哼呢!”但周黑雨還是用舌頭舔了舔牙齒。

她把書包放在臥室裡,聽到媽媽的聲音從門外麵傳過來:“彆怪我沒提醒你,這麼晚了吃辣條,可對胃不好。”

“我知道,所以我沒吃呀。”周黑雨走出臥室。

“你看!”她呲起來牙花子,湊到媽媽麵前:“沒有辣椒皮吧?”

媽媽一把撥開她:“你都已經舔掉了,還看什麼看。”

爸爸在旁邊拽拽她,試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忘了重點。

媽媽輕咳一聲,瞥了她一眼:“今天物理老師說你上課表現不錯。”

不錯?她的意思是兩個小時打瞌睡三次,偷溜出去一次,平均每十分鐘跑神一次嗎?

“是不錯,但是之後彆浪費錢給我報名了。”她頗為心虛地對上媽媽的額眼睛。

爸爸試探著問道:“如果你覺得好,我們可以再試一節課。”

周黑雨梗著嗓子拒絕道:“彆呀,我不想學理科。”

“你怎麼能不想學理科呢?”

“就是不喜歡啊,也學不通。”

“你都沒有認真學,怎麼就說學不通呢?”爸爸著急得摸腦袋。

周黑雨瞪大了眼睛辯駁:“我剛入學的時候物理課聽得可認真了,但是聽不懂,又太沒意思,就漸漸落下了。”

“你看,你也說了你是漸漸跟不上的,現在隻需要抓緊補習跟上就行了。”媽媽氣勢洶洶地反駁。

周黑雨擅長詭辯,語氣裡譏諷之意儘顯:“按這個道理,我索性去當遊泳運動員吧,雖然我現在是個旱鴨子,現在隻需要勤加練習補上就行了,說不定我還能拿到奧運金牌呢。”

媽媽氣地用手指著她的鼻子:“你這是強詞奪理!”

“這是你們邏輯啊,補上就行了。你們才是強詞奪理,明明理科更難我也不喜歡,為什麼我不能學文科!”

爸爸鎮定地看著周黑雨,連續不斷說了五分鐘周黑雨必須學理科的理由。

周黑雨越聽越皺眉:“但是我學不好啊,理科好就業好考學,我享受不到紅利有什麼用?”

“不是你學不好,是你沒有好好學。我們同事家的小孩兒,都是理科學不好才去學文科的。”

“我好好學了,正因為好好學過,我才知道自己不是這塊料啊!”

“積少成多,是你積累得還不到,所以你要去補課,花更多時間在物理上。”

“可如果我是一塊木頭,你們把我放在爐子裡燒十天也是成不了瓷器的。”

“彆給自己下定義,你怎麼知道自己是木頭是陶泥?隻要你去乾了才能知道!”

周黑雨越發覺得荒謬:“物理題我一道題一道題地啃,錯題本也是最厚的,也沒見我成績提高。”

“那是你啃的時間不夠久,用的時間不夠長,所以才要去補課。”

周黑雨心中暗罵一聲,爸爸媽媽的邏輯是個圈,不管她說什麼都能轉回去。

如果任由這你爭我辯的邏輯持續下去,恐怕就會像車軲轆一樣滾到明天早上。

她索性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連咽了好幾口口水濕潤剛才喊得乾澀的喉嚨,生氣地說不出來話。

爸爸媽媽見她坐下,以為她被說動,又開始一刻不停的輪番講道理。

在周黑雨心中始終有一口氣頂到胸口,腦子被嗡嗡轟炸得太陽穴發漲。

在她爆炸之前,“咚咚咚”有人敲門。

媽媽爸爸停下來講道理,房間裡安靜了一瞬。

他們對視一眼,都看見了眼中的驚異之色,又不約而同的立馬去掛在牆壁上的表。

十點五十五,現在都快十一點了,怎麼還有人敲門?

媽媽深吸了一口氣,跑到門前,趴在貓眼上往外瞧了瞧,回頭道:“穿著你們校服的男生,挺高的。”

周黑雨家的門有裡外兩層,外麵的門上部做成了柵欄形狀,門裡門外能夠相互看見交流。

爸爸打開了裡麵的那道門,透過門柵欄往外看去。

見到麵容,他們的戒心久放下了十之七八。

畢竟,相由心生,擁有一幅如此五官漂亮規整的麵容,一抬眉一擠眼都惹人喜愛的少年,又能有什麼不軌之心呢?

還來不及他們開口問,那人就乖巧地喊了一聲:“叔叔阿姨好。”

不得不說,陳漠河在討人喜歡這方麵是有天賦的。他一笑起來,簡直像一隻在陽光下草坪上蹦跳著撲蝴蝶的毛茸茸金棕色小動物。

他笑得太漂亮,叫周黑雨的媽媽爸爸也跟著笑了:“你好啊”

陳漠河編了個還書的理由,把周黑雨叫出來。

“抱歉深夜打擾,可我明天轉學了,剛剛卻分不清自己的書和周黑雨的書。”

他舉起手上是兩本一模一樣的語文書。

這是個太拙劣的借口。

且不說發書第一天他們都在封皮內頁上寫了名字,就是沒有名字,隻看筆記,看字跡,看磨損程度,根本不可能分不清哪一本是誰的。

周黑雨皺著眉撥開爸爸媽媽,打開外麵那道門走出去:“我看看。”

陳漠河額角掛著汗珠,胸前也起伏得比往常劇烈,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剛剛奮力奔跑過。

大半夜的鍛煉?可能是因為上樓梯吧。

不過看他神態輕快,周黑雨也稍微放寬了心,剛才在學校裡實施的計劃大概成功了。

他們背對著門悄聲講話。

周黑雨低聲問道:“怎麼樣?”

陳漠河一笑:“都說了我明天就要轉學了,你不為我高興麼?”

周黑雨確實也沒感覺多開心,口中卻道:“當然為你高興。”

陳漠河側過頭來看她:“那你怎麼不笑?”

周黑雨剛才和爸爸媽媽吵架,生氣全掛臉上了,聽到他說這話,咧嘴笑了一下,道:“笑過了。”

陳漠河本來滿心期待瞧著,見她笑得不情不願,神色也跟著暗淡下去:“敷衍。”

周黑雨聳聳肩:“我有什麼好笑的,是你轉學又不是我轉學,我明天早上照例五點半上早讀。”

陳漠河玩笑著問:“怎麼,你也想轉學麼?”

周黑雨一愣,她從沒想過這個可能,畢竟中考她也費了好一番力氣才考到鳳中的:“怎麼可能,平白無故我轉學乾什麼?”

陳漠河挑了挑眉沒說什麼,又換了個話題:“你還記得我和你說的那個方法麼?”

周黑雨點了點頭:“嗯,掀房頂。”

“你用了麼?”陳漠河問。

周黑雨不語,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沒,我怕用了就無法挽回了。”

她怕陳漠河再深問下去,眨眨眼,趕緊換了話題:“你來乾什麼?”

陳漠河好像被問住了,耳尖尷尬地滲出紅色來,幸好燈光晦暗看不大清楚。

他修長白淨的雙手把語文書卷成卷,又鬆開來,才道:“我來……把語文書還給你。”

陳漠河把語文書遞給周黑雨:“物歸原主。”

周黑雨接過來,皺皺眉,翻了翻書,沒什麼異樣:“你拿我語文書乾什麼?”

陳漠河總不能說要特地找個借口,才好跑上來見她,便道:“拿錯了。”

周黑雨有點奇怪,但心中有事也沒有多想:“哦,那還有事嗎?”

“沒了。”他朝著門裡擺手道,“打擾了,叔叔阿姨再見。”

門關上之後,媽媽看著神色異常的周黑雨,問道:“你不會早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