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釵朱玉擁玫瑰 鳳凰於飛,梧桐是依。……(1 / 1)

晨時母親屏退了所有的下人說要為我親自梳妝,像小時候一般為我梳發挽髻,吟唱著:

“ 一梳舉案齊眉,幸福安康

二梳生活無憂,平安喜樂

三梳白頭偕老,永不分離”

插上珠釵,再將許婚之纓係在發尾……

午時,我與族中妹妹一起草草用了午膳,膳後母親與妹妹們為我換上喜服時,我瞥見窗戶上露出半個腦袋,我認出是族中最小的女孩兒南嘉,她總是用崇拜的目光灼灼望向我,也曾跟我說她以後要成為長姐一般的女子。

我招手示意她過來,今日她也穿了紅色的裙子,跑起來如飛舞的蝴蝶般自由,我將桌子上的西餅笑著遞給她,她第一次沒有拿起來跑開,反而仰頭問我,是不是出嫁了以後就再也見不到我了,我一愣隨即笑著安慰她,以後每次我歸家都告訴她,她這才開心的接過西餅和院中妹妹們鬨作一團。母親在旁邊一直未開口,我知曉她心中有萬般不舍,卻不願開口,隻怕自己會引起我的傷心事,隻能一遍又一遍的整理喜服。

不多時,小廝來報迎親隊伍已經快到府外了,母親扶著我去了大廳,族中來了許多的人,一些平時沒有見過的族中親屬都候在了大廳,長輩都端坐於兩側。

片刻不過,府外一陣喧鬨,小廝捧著大雁進來與父親相看,父親點頭示意新郎進入大廳。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上來,餘光撇見一抹玄色,我抬起頭剛好與站定的霍將軍對視,我迅速移開眼,隻覺臉頰微燙。他不似我想象中的在外征戰下的銅色皮膚,而是略帶寫病氣的白哲皮膚,從前我讀史書,以為如此之人,定如豺狼虎豹般凶狠,今日一見,卻發覺著實不能固守印象。他與我一樣穿著玄纁婚服,眉眼如畫,言笑吟吟,我突然想到了《詩經》中的“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形容他再好不過。

我有些心亂,一陣恍惚,直到父親把我的手交給霍將軍的時候我才回神,霍將軍的手有些粗糙還有些發熱,我不敢抬頭看他,我想我此刻的臉一定如滴血一般的紅,隻恨現在沒有個紅蓋頭蓋住我。

父親與母親將我們迎至府門,母親握住我的手,看著她微紅的眼眶我隻能安慰道不出幾日我便能回來了,父親怕延誤了時辰催促要早些出發為好。婚車在黃昏中漸漸駛離了那個我最熟悉的地方,看著逐漸縮小的人群我不禁落淚,突然的感到害怕與不安,聲勢浩大,路上百姓許多議論的聲音,或驚歎或好奇。

不知道婚車駛過了幾條街,拐了幾個路口,待到緩緩停住時,我的心臟在劇烈的跳動,連雙手也有些微微的顫動。車簾被拉開,我措不及防的抬眸,剛好撞上霍將軍深邃的眼窩,神色皎然,他向我伸出手示意,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能感受到我略微顫抖的手,我儘力平複,卻也無法控製。

雖近黃昏,但是霍府門口紅燈高懸,鼓樂齊鳴,賓客們道賀的聲音好不熱鬨。頭頂的流蘇時不時發出清脆的聲音,我低頭看著鞋頭的繡花隨著走動時隱時現,正看的出神,霍將軍突然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叫我不必擔憂,有他在,等我迅速抬起頭看他的時候,他已經看向彆處了,隻是我感受到他牽著我的那隻手稍稍用了些力,稍稍撫平了我的不安。

從府門到大廳的路此刻變得格外的長,我任由他帶著我向前,跨過一道道門檻。

我與他在廳前接受沃盥禮,在侍女的服侍下洗手洗臉,寓意儀式潔淨莊重,司儀高唱典禮開始。廳內的大堂中央隻坐了衛青大將軍,兩側坐滿了長輩與衛將軍在朝中交好的官員,後麵還有許多貴婦人與小女娘們,先前母親就交代過霍母在霍將軍八歲時便去世了,又實在不知其生父是何人,霍將軍便是衛將軍扶養長大,典禮自然不會缺他。

在司儀的指引下,我與霍將軍相對而立三揖三讓行迎賓大禮,寓意相互尊重,禮畢相對而坐,司儀宣布對席禮成。

席上擺了一份豬肉,需我與霍將軍共食 ,象征我與霍將軍在以後在平淡的生活瑣碎中攜手同行,謂之同牢禮。典禮瑣碎而又漫長,不過幾禮我已經隱約有些站立不穩,幸而身旁有侍女攙扶。

小廝捧著由匏一分而二製成的酒器,分彆遞給我與霍將軍,我有些不敢看霍將軍,卻在交杯時不經意間與他對視,我有些尷尬快速低頭一飲而儘,放在匏中的酒被泡的又澀又苦,我微微蹙眉,好像突然就理解了為何寓意為同甘共苦,抬頭卻剛好見他唇角漾起淡淡笑容。

合巹禮過後就是佩綬禮,互相交互玉佩寓意兩情相悅,我有些想笑,不知一麵之緣如何兩情相悅,若是一禮便兩情相悅,又何來情深意重。

不覺間到了最後一禮解纓禮,霍將軍解下了母親綁在我發尾的許婚之纓,向賓客們高舉展示婚姻得到認可,也是從我的父母手中接過了照顧我的重擔。這一刻,我和兩千年前曆史中的霍去病結為了夫妻,成為了互相的羈絆,我看著他有些恍惚,隻見朱唇輕啟,張張合合,耳畔是司儀高唱禮成和賓客們的道賀聲,星河鬥轉,我卻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茫然。

典禮過後賓客歡聚,按照禮儀我需在新房中等待,新房之中紅燭交錯,喜被之下鋪滿了桂圓,紅棗,花生。陪在我身邊的隻有從衛府跟隨我的竹青,再有就是外室門口的兩個小丫鬟果兒與霜兒,我忽聞到一股花椒的嗆味,剛掩口鼻,門口的小丫鬟就機靈的開口說這是皇後娘娘賜的,還是特派宮中匠人所製,希望您與將軍多子多福、平安圓滿。

夜幕緩緩降臨,在新房內室也能隱約聽到前廳喧鬨的聲音,我等的有些無聊,盯著掛滿紅絲綢的銅鏡有些出神,無故想到了霍將軍,他好像和我從前讀的那些冷冰冰的文字不同,他很鮮活,就那麼站在我麵前,我能感受到他的溫度。從前我歎馬爾泰·若曦是為賦新詞強說愁,如今才明白這種知曉所有人命運走向卻無能為力的壓抑,衛蘊和衛氏一族的命運我尚且無法改變,又何談他人。

思緒被小廝的通報聲打斷,我抬起頭時,霍將軍已經在跟門口小廝說些什麼,距離有些遠,我並沒有聽清,隻能細細打量著他,因為常年習武的原因,他的身姿很挺拔,儀態比常人要好,我今日見他稍有病氣不知勞累一日是否有礙。

可能我看的太入神了,連小廝和竹青什麼時候出去的都不知道,霍將軍轉過身咳了兩聲,一時間我和他的臉都紅了,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喜婆適時闖入,引導我與他喝下交杯酒,又端來一碗嬌耳要我嘗嘗,我隨手撈起一個咬下卻發覺是生的,喜婆大喜向我與霍將軍道賀“一碗嬌耳取其一為生,將軍和夫人定有兒孫滿堂之福。”又說了好些吉祥話才和侍女小廝們一起退出去領賞。屋內一瞬間安靜下來,霍將軍突然起身到了門口與竹青交代著什麼,然後轉身回到房內坐在了剛剛位置,因著剛剛喜婆的話,怕是將軍與我一樣稍覺尷尬,他不言我便也不語。

在我做好要尷尬下去的時候旁邊的人突然開口道:“聽下人們說你一日未食”,我有些疑惑的抬起頭看他,不知道提這個做甚,也不敢告訴他我午時已經用過膳。

他看著我不解的眼神有些想笑於是又繼續說:“但是晚間不易多食,加之你一日未食,太多容易傷胃,所以我讓他們做了桂花醪糟湯圓”。

我本想推脫一下,卻看見竹青端著膳食進來了,便並未開口,加之中午吃的倉促了些,胃難免有些不舒服,熱氣騰騰的醪糟湯圓加上香氣四溢的桂花最是養胃,美食在前,倒是緩解了不少屋內尷尬的氣氛。

到我將一碗湯圓吃掉大半時才發覺不多時要就寢了,連手上的動作都有些不自在。

“我在練兵場受了些傷,夜間需換藥多有不便,不免會打擾到你休息,所以今晚我會在客房休息”聲音不緊不慢的從前方傳來,突然的我險些將勺子打翻,幸好他及時扶住。

我的臉騰一下子就紅了起來,有些無措的抬頭問:“很嚴重嗎?”“一些小傷不要緊的,不必擔憂”他笑著回我。之後又是長長的沉默,隻能聽見勺子與碗壁相碰發出的清脆響聲……

等我洗漱完躺在榻上時突然想到了霍將軍今天略帶些病氣的臉色,應該不是什麼小傷,我好像有些擔心他,不知有沒有傷到身體,思及此,我撩開紅色床幔對竹青道:“明兒你問問府裡將軍的傷怎麼樣了,再打聽一下將軍平日的喜好。”

竹青像是有些意外,打趣著開口:“女公子對將軍真是上心,頗有霍夫人風度啊。”

我的臉刷的一下紅了起來,怕竹青發現,迅速放下床幔躺回喜被裡,佯裝鎮定道:“明兒還要進宮謝恩,快些就寢吧。”許是這一天太累,今日格外困倦,不過片刻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