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的節日氛圍讓人的心情多少變得輕快了一些,薑長夏和佘衛並肩走在這座比高樓密布的城市更讓人心安的溫馨城市,溫暖的陽光把空氣洗刷得透亮,這是會讓人忍不住想要永遠停留的時刻。
“你累了嗎?”
佘衛之前給人的印象實在是太過孱弱,薑長夏沒有像一開始那樣一個勁兒地往前衝,反倒是路過旅館的時候轉頭問了一句。
“其實還好…還好在你們那邊是表示肯定的意思嗎?”
沒有理會他的回答,薑長夏在問完之後就抓著他的手去了二樓。
“不用再爬高一點嗎?其實我現在真的還好。”
防盜鏈扣上的聲音很清脆,薑長夏卻不知道是走了太久的路有些累了還是彆的什麼原因,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
“不用了,反正這裡除了我們倆不會有其他人。”
然後她像之前那樣把書包扔在床腳,一屁股坐在地上,把筆記本從書包裡拿出來,又開始在上邊寫寫畫畫,全程沒有再抬頭看佘衛一眼。
“我在這兒待著了,你去洗澡吧。”
雖然察覺到氣氛有一絲微妙,但想到早些時候薑長夏那雙堅定又明媚的眼,佘衛隻當自己的同伴隻是累了聲音情緒有些低落,他把自己放在背包裡的換洗衣物拿出來,期間往床尾背對著他的身影瞄了好多回。
安慰者和被安慰者的角色調換,佘衛在關上門之前還是沒忍住對著薑長夏說了一句。
“我們一定能找到辦法出去的。”
晃動的筆杆因為他的話停止,薑長夏的回應聽起來有氣無力。
“…嗯。”
門被關上的一瞬間,一直安靜坐在床尾的女人抬起頭合上了筆記本,剛才推測出的結論讓她幾乎崩潰,佘衛還在浴室裡哼著小曲,心情十分雀躍的樣子。
幾個深呼吸之後她又拿起了筆記本,筆杆重新開始晃動,一直到佘衛從浴室出來才停止。
所有懷疑和驚懼的情緒都隨著最後一次呼氣消失殆儘,再次看向佘衛的時候薑長夏又恢複了那副對什麼都很遊刃有餘的樣子。
“洗完了?”
佘衛還是衛衣和牛仔褲的搭配,帶著點藍調的湖水綠顯得他整個人的溫度都很低,像一塊透明的玻璃,薑長夏難得笑著誇了他一句帥,於是純情英俊少男重出江湖,變成被湖水包裹的一隻熟蝦。
第二天的探索他們走到了一個公園,薑長夏張開雙臂躺在沒有人走過的草坪,草梗和碎石子隔著衣服帶來酥麻的癢意,明顯的異物感讓人想要蜷縮在一起。
佘衛學著她的樣子在她的身側躺下,感受著太陽浮動在麵頰上的暖意。
“之前看電影的時候看到主角跑累了就張開手臂躺在草坪上覺得好幸福,自己躺上來了發現咯得好難受。”
“我之前上學的時候就在想等畢業了之後一定要去這裡玩那裡玩,結果高考畢業的那個暑假的兩三個月也不知道自己都乾了些什麼,好像每個夏天都是一樣的記憶。”
薑長夏坐起身,看向佘衛的眼神很專注。
“你有想過嗎?高考完之後要去乾什麼?”
佘衛朝著她的方向蜷起身,神情安寧又放鬆,他深潭一樣墨黑的眼眸在午後終於折出一點光的顏色,薑長夏仔細地再次打量著他的臉。
麵前的少年實在是很清俊,長眼睛,長眉毛,嘴唇也薄,看起來智商很高的樣子,他的手和臉長得很配套,長且瘦,骨節明顯,好像什麼名家會寫的書法。
總之整個人看起來,非常精英。
可在這樣安靜的午後,衝她笑起來的佘衛,可以看見他尖尖的犬牙。
在他那張很高智的臉上,露出屬於他這個年齡特有的靈氣和生動來。
“我不知道,說老實話,我不知道要乾什麼去,老爸想讓我去接他的班。”
說到這裡他又轉過身去,眯著眼睛看那輪逐漸變回正常大小的太陽。
“彆看我這樣,其實我老爸是公安局,”他的長眼睛掃過來,停了一會兒又繼續“…局長,我知道你說的我們學校很有名是什麼意思,說裡麵都是官二代是吧?”
薑長夏往他的方向挪了挪,倆人因此靠得更近。
“其實也不算是吧,因為我們都住在一個地方,當時分配學校的時候就大部分都分到這個學校裡來了,不是那種,刻意塞到一起的關係,好吧…”
他又閉上眼睛,薑長夏看著像是加了一層柔光濾鏡的年輕同伴,想到自己在樹林裡對他的印象。
天使一樣漂亮的佘衛。
被壓碎的草葉散發出一股植物特有的清香,太陽依舊安靜地懸掛在半空。
“其實我也不知道,說實話我有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一開始到這裡的時候還有點閒心,在人家家裡待著,晚上還有時間思考思考人生,後來就隻想出去了,被殺掉很多次又隻想活著,以後的路要怎麼走我一點都不想知道了。”
“沒人的時候會想很多關於自己的事情,但我還是想不明白。”
話題終止在這裡,佘衛的呼吸變得綿長,
“其實也不奇怪,你老爸是...”薑長夏沒把剩下的話說完“,被殺掉那麼多次精神狀態還能這麼健康,內心得很強大才行。”
“謝謝,不過其實我跟我爸不親,那個詞怎麼說的來著?喪偶式婚姻?”
接著他的話說下去,薑長夏問他喜歡爸爸還是喜歡媽媽。
佘衛從鼻腔裡哼出一聲模糊的笑。
“都不喜歡,如果說是喪偶式婚姻,那我家就是孤兒式育兒。”
他睜開眼,雙眼皮一下子折得很深。
“我老媽是法官,我其實是公安局裡的叔叔阿姨帶大的,你想到出去的辦法了嗎?”
大概是不願過多談論自己的家庭,佘衛很僵硬地轉移了話題。
“怎麼了?”
“昨天感覺你分析了很多,寫了好多東西在本子上,是找到出去的辦法了嗎?”
“...差不多。”
“我們接下來去哪裡?還是繼續找不同嗎?”
“不用。”
佘衛又閉上了眼睛,看樣子打算好好在這裡睡一覺。
“好吧,反正你有主意,要走的時候叫...”
沒說完的話戛然而止,佘衛睜眼看到跨坐在自己腰腹處的薑長夏,臉紅了個徹底。
“你,你,你乾,乾什麼?”
長卷發遮住了薑長夏的表情,脖頸處傳來陌生的冰涼溫度,顫抖的動作彰顯著主人焦慮緊張的情緒。
問句沒有得到回答,佘衛聽到她顫抖的聲音。
“如果在你的空間殺死我不可行,那就隻有在我的空間中殺死你…”
薑長夏掐住少年人細瘦的脖頸,隨著手指的收緊感受到他越來越狂熱的脈搏,她不敢抬頭看少年的表情。
天使在瀕死的時候會不會也是額角青筋暴起,眼眶欲裂的狼狽樣子。
感受到手下滑動的喉結,佘衛好像有話想說,但最後還是安靜地一動不動任她動作。
“對不起佘衛。”
她的視線被淚水模糊,佘衛的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喘氣聲,求生的本能讓他伸手摳嘗試摳開薑長夏的手指。
“求求你!”
睫毛已經被淚水打濕,薑長夏感受到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呼吸。
“拜托你!!”
身下的人幾乎沒有多餘的動作,薑長夏手下的生命感是如此鮮活,那種要嘔吐的衝動湧上她的喉頭。
手下的力度不再有顧慮,佘衛的嗆咳被她掐斷在喉嚨中。
“去死啊!!!”
清瘦的少年沒了動靜,她無力地垂下手臂,太陽恢複了正大小,眼前的一切因為眼淚而扭曲。
耳邊傳來悶悶的雷聲。
遲來的暴雨隨著黃昏的結束,終於落幕。
“薑長夏,你比我想象中表現得要出色一些。”
蹩腳的中文在耳邊響起,薑長夏睜開眼,看到一張異域特征十分濃厚的臉。
腦袋裡並沒有關於這張臉的記憶,她從一堆亂麻似的思緒裡找出最重要的信息,就在她打算撐起身體離開這個地方去驗證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的時候,身旁突然傳來急促的呼吸聲。
她轉頭,望進一雙極黑的眼。
長且直的睫毛被淚水打濕,幾秒鐘前在她手下失去呼吸的佘衛顫抖著嘴唇喊了她一聲。
她關於時間謎題的猜測得到了最終的確認,沒有獎品的遊戲,唯一的籌碼隻有她忠誠漂亮的朋友佘衛。
“好了,敘舊到此為止,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的?”
黑頭發藍眼睛男人看起來興致盎然,他看起來一個人有三個佘衛大,鼓脹的肌肉和縱橫交錯的刀疤無不彰顯著他身經百戰的狠辣。
“你是第一個把他帶出來的人,告訴我,你是怎麼發現的?”
“初次見麵就問我這麼多問題是不是不太禮貌?”
麵前的男人大笑起來,薑長夏沒有理會他,麵前的燈光昏暗,她站著的地麵也不是很穩當的樣子,佘衛的狀態看起來還不錯,沒有印象中那樣的骨瘦嶙峋,皮膚也並沒有白到發青,回到了正常的世界裡,他身上的活力和朝氣全都像是閃著光。
“西蒙特,我的名字,作為交換,把你的答案告訴我吧。”
“就跟你說過了不要叫自己名字的音譯,那樣很蠢,Simont。”
女人的中文發音很標準,薑長夏戒備地看向門口。
是一個東方女人,和她的年紀看起來差不多大,也是一樣的棕色卷發,隻是沒她卷的弧度那麼誇張,眼睛像是某種貓科動物,很靈動的形狀,尖尖的眼尾微微上翹,看起來很機靈。
“我是周言,中國人。”
看著她向自己伸過來的手,薑長夏猶豫了一下還是握住了。
“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