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遊戲 “我必須要從這個鬼地方出去……(1 / 1)

黃昏遊戲[無限] Barbaric 4091 字 10個月前

有細微的光從遮光簾的縫隙漏進來,佘衛進浴室之後抱怨了兩句怎麼沒有熱水就嘩啦啦地開始衝,薑長夏走到落地窗前把遮光簾拉開,玻璃映照出的落日餘暉有著半透明的質感,薑長夏一動不動地盯著樓下的街景,試圖從中找出一點點變化。

太陽高懸在半空中,像一個巨大的眼,一錯不錯地盯著地麵。

“沒熱水。”

身後的玻璃門拉開,佘衛身上還泛著潮氣,黑發結成一縷一縷地耷拉在他的額頭,臟兮兮的禮服襯衫換成了一件深綠色的衛衣,深沉的顏色襯得他皮膚更白。

“猜到了。”

“你在看什麼?”

濕毛巾被隨手搭在沙發靠背上,佘衛學著她的樣子站在她身邊。

“不知道,我先去衝一下。”

冰涼的水珠落到身上多少讓她清醒了一些,水冷得像是某種固體,淋到胸口的時候讓她的雞皮疙瘩起了一身,腦袋也因此清明了不少。

這不是夢,這裡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

她看著鏡子裡自己略顯蒼白的臉,殘存的陽光從外麵照進來,把她的瞳孔映成甜蜜的金棕色,身體上細小的絨毛也被照耀成半透明,把她框在霧絨絨的金色裡,怎麼看都是很溫馨的場景。

她抬手,鏡子裡的人也跟著抬手,手指的溫度在鏡子上留下一圈淺薄的白霧。

手指移開後白霧也漸漸消散,鏡子依舊光亮如新,什麼痕跡都沒有留下。

一切都在安靜地失控。

薑長夏從浴室裡出來的時候佘衛已經把遮光簾嚴嚴實實地拉好了,陽光被阻隔在外,延遲降臨的黑暗似乎比無窮無儘的黃昏更讓人心安。

“我睡沙發,你不用介意。”

雪白的被子全部堆在沙發上的時候像一個巨大的繭,佘衛從頂端露出半個腦袋,說話的聲音被壓在被褥下麵,聽起來甕聲甕氣的。

“這床兩米的,你睡上來也沒事,反正是一人一床被子。”

聽她這麼說佘衛倒是也沒推脫,巨大的繭從沙發挪到床上,木乃伊一樣緊貼著床邊不動了。

“我還是覺得像做夢一樣。”

薑長夏剛躺下佘衛的聲音就從身後悶悶地傳過來,她眨了眨眼睛並沒有回答。

“我就是在課間的時候趴了一會兒桌……”,他沒接著說下去,似乎是覺得糾結這件事情也沒什麼意義,再開口時聲音小了很多,語氣明顯地低落下去,“要是是夢就好了。”

“你是在讀高二嗎?”

“我一月份的生日,讀高三了。”

“我讀大四。”

佘衛嗯了一聲沒有了動靜,初次見麵的微妙尷尬感隻有在人覺得安全的時候才悄悄探頭,薑長夏快要睡著的時候他的聲音再次響起。

“好玩兒嗎大學?”

“.…..跟高中差不多。”

醒來的時候入目是無儘的黑,薑長夏迷迷糊糊地喊了一聲舍友的名字,佘衛還不是很清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薑長夏盯著天花板停滯了幾秒鐘,昨天經曆的畫麵才後知後覺地從腦袋裡翻出來。

不是假的。

身後的佘衛已經慢悠悠地從床上爬了起來,跟她說了句“我去刷牙”就縮進了衛生間。

窗簾外的景象和昨天彆無二致,煩躁的情緒在薑長夏的胸腔鼓動,她皺著眉看向窗外,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冰涼的物體突然貼上她的側臉,那點煩躁的情緒像個被戳破的氣球,順著冰涼的溫度一股腦跑了出去。

“喝牛奶嗎?你看起來快炸了。”

佘衛一隻手拿著昨天從超市裡順的麵包,另一隻手拎著瓶裝牛奶衝她晃了晃,高中生對新事物的接受能力或許天生的,他對這裡的一切都有種安然接受的鬆弛感,今早起來洗漱完之後甚至還給自己抓了個頭發。

“我們得想辦法出去。”

佘衛表示他沒意見,但是也沒給出什麼建議。

“你也想想,彆我說啥你都嗯嗯嗯,你不想出去嗎?”

對麵的高中生吃完早飯去換了件黑色的衛衣,這會兒他正在巨大的穿衣鏡前麵搭配昨天拿的一大兜子棒球帽。

“說不定這裡才是真的呢。”

“隨便你。”

煩躁的情緒又一次漫上來,佘衛無所謂的態度讓薑長夏多少有些惱火,從昨天開始經曆的所有事情都讓她很鬱悶,如果是大逃殺倒是沒什麼讓人煩躁的時間,但這種無邊無際的安靜,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覺給了她很大的空間產生窩火的情緒。

佘衛顯然是那種到哪裡都是慢騰騰的好脾氣,見她開始收拾包裹也很有眼色地湊過來幫忙。

“我打算去找找入口,這個地方除了我們應該還有活人。”

佘衛看起來又要點頭,哽了一下說要不順著來路找找。

“我也是這樣想的。”

“還有,”薑長夏最後清點了一遍背包裡帶的行李,看著佘衛的表情很嚴肅,“那一層灰色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蟻群一樣在樹林外向他們靠近的,分隔太陽和地平線的灰色軍團,到底是什麼。

雖然對這裡依舊不算熟悉,但直覺告訴薑長夏那就是問題的關鍵點。

購物中心還是原來的樣子,他們從負三層的地下停車場找最高層落著灰的各個餐廳,依舊是一無所獲。

連鎖烤肉店的圖標依舊熟悉,薑長夏走進去看到從天花板伸下來的排煙管已經沒有了那層金屬特有的光澤,商場的牆壁阻隔了最後的光亮,在靜止的時間中一切都早已消亡。

“艸。“

商場門口的大理石台階幾乎沒有反射出太陽該有的熱度,薑長夏一步一步地走下去,挫敗和沮喪的情緒在身體的每一個細胞中呼嘯。

自從上大學之後她很少有這種煩到身體裡吸進一點空氣都想馬上統統吐出來的時刻,沒有任何可以緩解這種快要窒息的崩潰情緒的方法,甚至隻能通過罵臟話來讓自己冷靜一些。

或許是不太會處理陌生人的情緒表達,佘衛看起來呼吸都快停住了,時不時瞄她一眼,十分小心謹慎的樣子。

薑長夏很挫敗地抬頭,太陽高懸在空中和她對視。

“我突然理解後裔為什麼要射日,我感覺這個太陽在挑釁我。“

太陽還是那副死樣子,佘衛也還是那副死樣子。

“我快瘋了。”

薑長夏把目光從太陽挪到佘衛的臉上,平靜地宣布。

鴨舌帽投下的陰影遮住了佘衛的神色,他不說話的時候就和周遭的安靜融為一體,薑長夏盯著他陰影下墨黑的瞳孔,那種陌生的怪異感又順著她的腳踝爬上來,佘衛的臉變成一個很模糊的意象。

還是長眉毛長眼睛,或許是他垂眼的原因,明明很熟悉的五官在這種不近人情的神色中變得陌生起來。

“我不知道,薑長夏。”佘衛說完又恢複了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重複“我不知道”的時候眼角甚至是帶著笑的。

驢唇不對馬嘴的回應讓薑長夏的一顆心提到嗓子眼,但佘衛沒有進一步的動作,隻是又恢複那種安靜沉默的狀態跟在她身後。

“我在想…如果這裡有什麼東西不是靜止狀態的話,就隻有我們倆了。”

“…不,”薑長夏出聲打斷他,佘衛隨著她的動作也停下腳步。

“村莊和樹林也有人在,隻有這裡,隻有這裡是什麼都沒有的。”

周遭的空氣隨著她轉身的動作細微地浮動,佘衛低著頭,突然變得很沉默。

“佘衛,你覺得這裡是真的還是假的?”

“我不知道,薑長夏。”

他聳聳肩,抬眼看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薑長夏覺得他看著比之前更白了。

“......佘衛。”

“嗯?”

還是那種毫無波瀾的音調,薑長夏突然想到被自己扔在農戶家裡的那把榔頭,可以把人的腦袋像西瓜一樣敲碎。

看著少年安靜又蒼白的臉,或許是真的害怕這個靜止的空間隻剩自己一個,她到底還是沒把那句你看起來很奇怪說出口。

“沒事。”

薑長夏不動聲色地拉開倆人的距離,繼續闡述自己的分析。

“我在想,就算是靜止的城市,也應該有邊界,我們朝著一個方向走。”

佘衛雙手抱胸,神色古怪。

“然後呢?你打算怎麼做?”

“應該有什麼契機是可以在這三個地方穿行的,”薑長夏伸手比了個三,“村莊、樹林、還有這裡。”

她有主意的時候心情就平緩多了,連帶著語氣都輕快起來。

“你也去過那個村子對吧?你是怎麼從那裡麵出來的?”

佘衛長眉一挑,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到這裡的經曆都說了出來。

“那就是一樣的,你也是殺了個人,起霧之後逃進了房子裡,然後開門,這裡的空間是有限製的。”

看著他依舊迷茫的神情薑長夏耐心地解釋起來。

“就像建模一樣,荒原的建模有邊境,踏入沒有建好的部分會被傳送到村莊,村莊的建模不包括村莊以外的部分,出現的村民是觸發機製,打死之後可以觸發打開大門......”

“第二次打開的小門會把我傳送回荒原?”

薑長夏點點頭。

“就是這個意思,當然這隻是我的猜測。”

太陽似乎離地麵又遠了一些,薑長夏決定還是朝著它的方向走。

“你可以跟我一起,也可以自己想辦法,我必須要從這個鬼地方出去......”

陽光讓她瞳孔中的情緒消融,甜蜜的金棕色變成一塊透亮的無機物鑲嵌在她的眼中。

“不管代價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