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園祭? “關係挺好的呀。”……(1 / 1)

修學之行走向尾聲,老師在機場清點人數。我們討論著各自的收獲,我正想得意洋洋炫耀一下我買到的導演自傳簽名版,拿出來才發現相機已經不翼而飛。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個相機不是我攢錢買下的最新款,內置的儲存卡剛被我換了新的,存放同學們照片的儲存卡好好地躺在我的收納盒裡。

“紀念品呢?”

“給家人的在行李箱裡……啊,給朋友的不見了。”我眨眨眼,眼睛內部泛起潮意被壓製,應該沒有露出哭腔。

“需要現在去買嗎?我看看我有沒有多的。”新田美紀翻找起背包。

“我有給她在埃菲爾鐵塔底下寫明信片。隻好回去道歉了。”

及川徹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個鐵塔的吊墜。鐵環套在他食指上,小小的古銅色裝飾一晃一晃,衝我眨眨眼。我感激接過,礙於新田美紀,隻衝他比了個大拇指。

夏天就這麼悄悄結束。我因為各種原因沒去成煙火大會,自然也來不及約朋友出來玩。隻有遊戲機上的乙女遊戲進度飛快,已經全CG收集。就這樣胡亂忙碌。

轉眼間,開學日到了。

電影部的參賽進程非常順利——常理來說,上網提交壓縮附件也沒有什麼困難的地方。內山早苗寫完劇情梗概,大家湊在一起看部長點下“發送郵件”,剩下的比賽進程就隻剩下等待。

雖然是全國大賽,但是怎麼回事,一點緊張感都沒有。

相比較社團項目,好像還是開學後緊鄰的考試更讓人崩潰。

不過,奇怪的是,我放棄對學習成績的緊繃之後,校內排名反而穩中有進。這次更是實現了曆史性突破,抵達年級第三的頒獎台。該說幸運還是不幸。

拋開學習的話題,高中最後一屆校園祭,大家想必都是懷抱告彆高中的心情策劃內容的吧?

除了我。

新田美紀的模特秀提議在大家廣泛參與的討論後逐漸向情景劇轉變,繼而變成徹底的舞台劇企劃。投票篇目我都一般感興趣,非常偷懶地跟票新田美紀。

最後選擇的是《歌劇魅影》。魅影愛上了身為歌劇演員的克裡斯汀,暗中指導她唱歌。但克裡斯汀愛的是自己的竹馬,於是魅影為了阻止他們在一起創造了一係列事件。終於,歌劇院眾人決定查清真相,在地下湖,克裡斯汀、竹馬和魅影三人對峙。

故事很精彩。但舞台劇對我這種不擅長拋頭露麵的人來說簡直就是地獄,唯一能讓人鬆口氣的大概是沒人會想讓我參演。

我寫著劇本分鏡,寫著寫著有人戳我,才猛然抬頭。大家小聲笑起來。

“……對於其中的克裡斯汀一角,我已經有了目標人選,”講台上,新田美紀略略一頓,驚雷般目光投向我,“我推薦藤野杏同學飾演。”

“啊?我?”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朋友麵不改色繼續描述她的方案。手指彎曲著指向自己,還搖晃著難以放下。

有好事者看熱鬨不嫌事大,站起來舉手讚成。學園祭執行委員率先鼓掌,這下除我之外無人反對。

“作為交換,我會負責製作全班的所需服裝。希望大家能夠滿足我這個任性的要求。”說完她還鞠了一躬,我見猶憐,這個話題就這麼決定下來。新田美紀想做到什麼事情的時候,還沒有人能阻止她過。

我也不知道該是高興自己能出頭露麵還是遺憾當不了幕後工作人員,忿忿腹誹:

真是我行我素的家夥!甚至沒有和我提前商量!

而幽靈的人選毋庸置疑落到及川徹頭上,可謂是眾望所歸。男生起哄女生讚同,實屬風雲人物典範——讓帥哥扮演原作中長相醜陋的角色大概也是大家的惡趣味所在。

“小美紀,你為什麼推薦我當女主角啊?”我趴桌子上碎碎念,“我可沒有任何表演天賦,記台詞也是弱項。”

“你不是總說想成為導演嗎?不了解演員可不行。”

“詭辯!”

“雖然知道你想做導演,這一次,不妨就從演員的角度,看看參與舞台劇是什麼感覺吧?”

“我倒也沒有那麼想做。”我歎了口氣,最後還是沒把“彆太愛了”說出口,“為了你不惜退掉所有模特工作為大家製作服裝也要達成的願望,我也努力努力吧!”

“好。”她抿起唇笑。

我服氣了。

對不起,長得好看是可以為所欲為的。

於是學園祭的準備工作轟轟烈烈地從未來時轉變為進行時。身體數據的測量,材料的選擇,

確定下演出方向之後,新田美紀的黑眼圈就沒下來過:雖然在我的設想裡,她幾乎無所不能,但數量和質量雙管齊下,就算是小美紀也應對困難。

就在她誇下海口的第三天,我看不下去了,趁著手工的增益buff還未消散,接過了蕾絲邊的縫製任務——也就是在背台詞的時候做手工。經此一役,我的一心兩用技能即將登峰造極。

對高中生來說,全英文對話音樂劇還是略有超過。文藝委員對其進行了改編,保留了音樂劇的部分內容,簡化舞台劇的布置,甚至創造性地增加了更多旁白的部分。

由於男主角排球部任務繁多,我們的排練時間基本集中在周一和午休。分組進行,集思廣益。如果說折磨及川徹最多的是時間排布,折磨我最多的大概是笑場。

我和及川徹關係不能說是知根知底,但怎麼樣也算得上熟悉,台本上寫的“深情對視”笑場大概也情有可原吧。怎麼說呢,大概就是黏糊糊史萊姆長了張帥臉的感覺。

及川徹自然不滿。好在我也就開始憋不住,台詞記得還算牢,演技和歌喉更是稱得上漸入佳境——這就得謝謝我媽幼兒時期給我報的聲樂班了。

學園祭開始前一天,電影部社長神秘兮兮地把我們叫到一起,說明天有重量級人物登場,可一定要留出空擋。

這個消息他從暑假就開始嚷嚷,一直嚷嚷到現在。大家的態度從驚喜期待逐漸轉變成了不過如此,想著多半又是男子高中生前輩特有的誇張時刻,反應也演變為了敷衍的鼓掌。

就時間表來說,隻有我能和社長一起迎接“重量級人物”。最終結果根本沒有討論餘地,社長拍拍我的肩膀,用“我看好你”的表情注視我的離去。

經過半個月夜以繼日的背誦和彩排,我們即將迎來最後的表演時刻。

我們班級的演出一天一場,下午兩點到三點半,考慮到時長和大家的體力——隻有及川徹這位能人才做得到演完就奔赴第三體育館打排球表演賽。還好社長全權攬下這次的播放重任。

難道她連這個都考慮進去了嗎?恐怖如斯。

臨上場我還好像吞下一個鬨鐘般搖晃,兼顧胡思亂想,需要可愛的文藝委員安撫。

等上場,自製聚光燈照在我身上的那一刻,我卻完全不緊張了,腦海中隻剩下我的台詞和身份。

克裡斯汀。

開場可以算作順利。

同學的演技堪稱精湛,我隻要跟著他們往下走。大段大段的台詞自然地從口中流出,身體裡仿佛真正居住進名為“克裡斯汀”的幽靈,我隻需要漂浮半空,看他們自發表演即可。

最後一幕。

我們站在地下湖的陸地,及川徹所飾演的魅影注視著我,目光悲傷,話語決絕:

“你已置身不歸路。”

說完,他便卡殼般站立原地,閉著眼睛,嘴唇顫動沉默不語。我也逐漸從角色深沉、絕望的心情中脫離出來。

他沒有說下去。那是句重要的台詞,是引發矛盾的最後一根導火索,也是劇情高潮前最後的平靜片段。

僵持不會有任何結果,時間一長,觀眾必然會察覺,我們的演出也會因此收獲失敗。我應該作出什麼反應?劇中的角色會作何反應?

“你欺騙了我。”

我向前一步,他低著頭,身體仍在顫抖。我知道他在掙紮,過去的苦痛與愛而不得的悲傷折磨著他。

“我盲目地對你付出真心。”

“你是一個可憐人。”

導演刪去了關於親吻的片段,劇本上,克裡斯汀是用擁抱感化幽靈的。

“上帝……”

像是得到我們的暗示一般,燈光隻剩下一盞,打在側麵。他依然背對著我,我表演著:“上帝給我勇氣告訴你,你並不孤獨。”

一滴淚水從臉龐劃過,帶著泠然的決意,克裡斯汀下定決心——她下定決心為了他人犧牲,下定決心奉獻出自己的愛情,她自願用擁抱、親吻、往後無儘與他相處的歲月論證某個觀點。

及川徹看著我,目光似乎蘊含著什麼深刻而難以言喻的東西。他此時完全是魅影了,但相比較他,又多了些什麼,夾雜“及川徹”的某些特性,卻恰到好處地融合在一起。

他看向我,終於拿起蠟燭,燒斷了子爵的絞索,在混亂中離場。

終於,他說出最後一句台詞:“忘記我,忘記我來過這裡,忘記我存在過。”

可能因為忘詞吧,謝幕的時候,及川徹的手心汗津津的。

之後他還找到我道歉。我正準備和媽媽合影,揮揮手,簡單回話:

“問題不大,我臨場發揮挺好的!”

就這一句話,加上電影裡的人物感情,媽媽拍照的時候就問我和他的關係。我差點沒繃住笑出來。

“關係挺好的呀。”

結束表演,我如期前往大禮堂。

社長一見到我,就說快點快點,人家馬上就要來了!

我嘴上答應的好,腿腳卻拖拖拉拉跑不起來。有什麼好急的啦,不就是校內演講嗎,青葉城西一年不知道會請多少人來大禮堂演講。反正也預留了五分鐘時間,慢慢來就是。

果然如我所料,演講嘉賓在約定時間十分鐘後才姍姍來遲,甚至說著經典台詞“路上堵車來得稍微晚了點,對不起”。

聲音有點耳熟啊……我剛在頭腦中過了一遍明天要說的台詞,抬頭卻被震撼得不得動彈。

他口中的“重量級人物”,居然是我喜歡的導演嗎?

校領導和他寒暄完,向我們介紹他的成就和身份。

岩井田,日本新人導演,本屆戛納電影節獲得最佳短片提名。在此之前,已經憑借精巧絕妙的劇情電影得到業內廣泛讚譽。

“這也是你們電影部的前輩呢,應該會有不少共同話題吧?”

這位導演描繪的重點在少女,拍攝的短片電影我們上個文化祭還放過,他能獲得電影節的提名獎我由衷感到開心。可我從未了解過他的過去,也不曾知曉他和我就讀一所高中,甚至是社團曆史久遠的前後輩。

“岩井前輩、不、岩井導演,下、下午好,久仰大名!”我著急的敬語都不知道用哪個,隻好用尬笑掩蓋過去,“我很喜歡您的電影!”

他用笑容當做應答。我們商量了下午演講的流程和內容,最後預留了十分鐘提問時間。完事具備。

社長不間斷地和我聊天,平均三分鐘喝一口水,五分鐘去一次衛生間。我不僅要安撫他的情緒,還要關注演講台上的反應,腦海裡卻又閃過他的電影畫麵。

我也想要創造出這樣的傑作。

“岩井導演,要怎麼樣才能創造出像您一樣好的作品呢?”

演講結束後,我搶在社長從衛生間出來前,站在岩井田導演麵前。

“如果希望之後往導演方麵發展,可以報考藝術大學的映像部,像R大、T大都是不錯的選擇。”

“然後就是、就是,要怎麼在電影裡表達呢?”

“同學?你……”

“我叫藤野杏!”

“藤野杏同學。表達故事的方式有許多種,繪畫、攝影、寫作、戲劇、漫才、落語……就算是拍電影,也不僅僅是導演的個人作品。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呢?”

導演的提問讓我陷入沉思。拍電影本就是我的一時興起,甚至稱不上什麼從始至終。我在高一的某個午後突發奇想,希望記錄自己的生活,由此拿起了攝影機;又是機緣巧合,出於社團活動展示的目的,才拍攝了關於“暗戀”的短片。能算作我想要的東西嗎?

他看我久久沒有回複,就笑了笑,語重心長地又問了我一個問題。

“你想拍一部什麼樣的電影呢?”

拍一部什麼樣的電影?我先前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

創作的衝動來勢洶洶,眼睛就是我的攝像頭,我注視過的每一處場景都可以是拍攝現場。但要說它們是我想拍攝的電影,又太過平淡,沒有超能力,沒有玫瑰色的校園生活,甚至少有矛盾。

如果說這就是電影,又太過粗糙,不夠有趣。

儘管衝動依然存在,但什麼才是我想表達的東西?我給不出答案。

社長終於抵達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