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星最近都籠罩在一片蟲心惶惶的氛圍中，社會動亂事件如雨後春筍，綁架，失蹤，爭鬥，案件多到地方警局已經忙不過來，帝都最高軍團已經接到太多的求助。

而被蟲民寄予厚望的西澤將軍，卻在動亂開始的兩個月後都沒有露麵。

一時之間，眾說紛紜，天氣也接連陰雨。

醫院高級私人病房裡，裡爾連軸轉兩個月，今日卻一掃疲憊，充滿紅血絲的眼裡滿是真切的歡喜。

在跟林棲梧手術後的兩個月，西澤終於醒了過來。

隻是西澤還很是虛弱，隻能靜躺在床上休息，虛弱到連抬起胳膊都需要費很大的力氣。

“裡爾，林棲梧呢？現在是什麼情況？”西澤低聲問道，兩個月躺在床上，隻靠營養液生存，讓他強壯的身體瘦了一大圈。

但往他貼滿檢測儀器的赤/裸的胸膛上看去，就能發現西澤小腹上已經凸起了一個細小的弧度，連醫生都接連發出感歎，將軍的孩子實在生命力頑強。

裡爾眼眶泛紅，既是疲憊，也包含了其他一些情緒，但他依舊筆直地站在病床前，如實道：“將軍，你昏迷了兩個月，蟲星各地近來接連發生了多起動亂，大的事件都記錄在案，但小的事件實在太多不勝枚舉，將軍，醫生說你可以通過複建恢複到以前，蟲星現在很需要你。”

裡爾故意回避著有關林棲梧的話題，儘管這隻是在做無用功。

西澤撐著床，在裡爾的幫助下靠在了床頭，聲音比剛才更輕更沉，像是怕驚破了什麼假想。

“你說的我知道了，林棲梧呢？他醒過來了嗎？”

裡爾沉默著，喉結微動，“將軍，節哀。”

裡爾看見將軍的眼眶幾乎瞬間泛紅，但預想中的場麵沒有出現，將軍隻是看著他，神情甚至還稱得上平靜？

病房裡又沉寂下來，裡爾都懷疑將軍是不是沒聽清他說的話時，西澤才開口，嗓音低啞，“你把具體情況說給我聽。”

怎麼說都不會改變現狀，林棲梧同將軍做了十幾個小時的手術，出來又都進了重症監護室，情況也都不太樂觀，隻是西澤挺過來了，林棲梧在第三天呼吸驟停，搶救無效後被宣告死亡。

“屬下本想冰凍處理林棲梧的，屍體，等將軍醒來，但將軍蘇醒時間不定，在亞特修的強烈要求，林棲梧雄子已經被火化了。”

西澤挪動一條腿試著下床，卻因為渾身乏力摔倒在了地上，裡爾反應過來忙把西澤扶起來，同時按了鈴叫醫生。

西澤淺色的病服褲子上很快滲透出鮮紅的血色，身體不受控製的無力感，西澤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

“裡爾，帶我去找亞特修，我要親自去看看。”西澤額頭因疼痛而滲出冷汗，仿佛在這一刻才後知後覺，咬緊牙關，深邃的五官因為太過用力而變得扭曲。

裡爾不好受地挪開視線，不去看西澤褲間的那抹血色，他跟著西澤十幾年來，也見過西澤在戰場上受傷瀕死渾身浴血的模樣，但完全不似現在這般狼狽頹唐，“將軍，你還懷著孕呢，林棲梧回不來了，但這個孩子還在，你現在需要好好修養。”

醫生團隊魚貫而入，推著病床進了儀器室，西澤任由醫生對他進行各種檢查，他躺在床上，伸手觸摸到自己小腹，那裡原本堅實的肌肉已經完全消失，被一個很小的圓弧取代，西澤眼裡蒙上了一層霧氣。

林棲梧，林棲梧，林棲梧。

他是後悔了。

從醒來就再沒感知到那層和林棲梧之間隱秘的連接，等著裡爾開口告訴他真相，不過是欺騙自己。

裡爾說帝都很需要西澤將軍，但其實他暫時替代西澤的職務，也把各種事情處理得很好，所有大的案件都在穩步推進，安撫民眾，增派安保巡查，嚴懲抓住的犯罪份子，層層派發任務.....

但裡爾還是把重擔子重新放到西澤身上，每天跟西澤彙報工作，儘管西澤還在複建，才勉強能走穩路，甚至連奔跑這樣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

裡爾曾一度覺得，就算是林棲梧的死，也對將軍產生不了致命打擊，除了醒來的那天將軍有些失態，但後來西澤都沉穩如舊，每日積極複建。

但被醫院的24小時監護醫生告知，將軍不知從哪裡得來一支禁藥試劑，準備注射到身體裡的時候，裡爾改變了想法。

林棲梧已經死了，裡爾親眼看著死的，將軍就算注射了禁藥，加劇僵化期的瀕死求救反應，也再找不出林棲梧，隻會讓本身就虛弱的身體再次陷入危險。

身為下屬，也勉強能自稱是將軍身邊唯一算親近的朋友，裡爾頭一次擔心西澤會做出些不可挽回的事情。

“裡爾，各地頻繁發生的失蹤案很古怪，這些失蹤的蟲，有富有窮，有強有弱，高矮容貌都沒有相似性，但我仔細看了，他們無一例外都是雌蟲，我不能行動，這件事情你得親自帶隊去到各地調查。”西澤超量完成今天的複建任務，自己挪著步子坐到凳子上，將已經看完的報告交給裡爾。

西澤肚子裡的小崽子已經快六個月了，但他的肚子卻隻有一般孕雌四月大的樣子，穿著寬鬆的病號服，根本看不出來。

每一次醫生都告訴西澤，這個孩子處境凶險無比，隨時都會流產，但每一次，這個小崽子都挺了過來。

裡爾順著將軍的思路往下細想，越想卻越心驚，他把重點都放到帝都幾項重大的禁藥注射導致的暴亂案中，對於各地分散承上來的失蹤案，都交由下屬去辦。

按照將軍說的，如果消失的都是雌蟲，那如果這些數不清的失蹤案牽連在一起，那.....

西澤還不被允許出院，在裡爾走後，坐在凳子上看完了所有的文件，然後，西澤又迎來了漫長的夜晚。

他平躺在床上，反複觀看林棲梧星際網賬號上的視頻，林棲梧的臉，聲音，笑容，對著鏡頭的打趣....

一個視頻接一個視頻地看完，但那些視頻全部播放完畢，也就三個多小時，其餘的視頻都被刪除了，隻要含有林小黑的視頻都被他親自刪除了。

用星際網最高權限，永久刪除，再也恢複不過來。

西澤放下光腦，沉默地望著黑暗病房中虛空的一點，肚子裡卻傳來一小點動靜。

在這個月份本該活躍的蟲崽，仿佛知道他雌蟲父親的身體能量已然耗儘，便自己儘力縮減需求，這還是西澤第二次感受到肚子裡的小崽子在輕微地動。

這是林棲梧的蟲崽，林棲梧那麼恨他，會喜歡這個孩子嗎？

手術前，醫生告訴他這個孩子幾乎沒可能存活，但是蟲崽活下來了，林棲梧死了。

這些天裡，西澤總驅使自己忙起來，把每一分每一秒都填滿，如果不是為了蟲崽，夜晚的時間也會被分給工作，但是虛弱的蟲崽需要休息，需要他雌蟲父親給予養分。

西澤撫摸著自己的小腹，這是他跟林棲梧唯一的聯係。

亞特修對他始終是敵對的態度，虛弱的身體還有始終不曾脫離危險的蟲崽都不允許他離開醫院，但即使隻剩下骨灰，他也想見一見。

西澤又點開光腦，在加密的文件夾裡找到一段十分鐘的視頻，是林棲梧最後搶救的視頻。

眾多醫生圍著林棲梧，儀器不斷發出刺耳的警報，林棲梧就躺在那裡，赤/裸的安靜的閉著眼睛躺在那裡，背景音是醫生們驚慌的“呼吸停止！”“心臟停跳！”

到夜晚的時候，西澤會把病房的監控拔掉。

在黑暗中，他將手臂蓋在眼睛上，光腦的視頻還在播放著，嘈雜的聲音也在逐漸變小，最後，視頻播完停止，病房裡又安靜下來。

在能平穩走路，不會被看出端倪後，西澤接受了蟲星電視台的公開采訪，並將這一場采訪在蟲星的光腦頻道上實時直播。

將軍的出麵安撫了民眾心中的惶惶，將軍還是穿著一身筆挺的軍裝，帶著熟悉的金色麵具，眼神平靜堅毅，他隻要站在那裡，就是安穩的象征。

但隻有裡爾和站在帷幕後隨時待命的醫生們知道，西澤現在究竟是什麼樣糟糕的狀況。

一個多小時的直播下來，西澤對著鏡頭點頭致意後退場，走到帷幕後，便在近處的椅子上坐下了，內裡的衣服已經被冷汗透濕。

拒絕了醫生讓他重回醫院的提議，西澤帶著便裝的醫生，忙裡抽閒，坐上了開往貧民區的飛行器。

來到熟悉的地方，進到貧民區超市，最近的動亂讓貧民區的蟲都不敢亂跑，超市裡隻有零星的幾隻蟲，看到西澤一行人走進來，忙都離開了。

亞特修站在櫃台後麵，平靜地跟西澤對視，他知道西澤總有一天會來找他。

“將軍。”亞特修簡單行禮，臉上卻沒有任何歡迎的神色。

西澤從門口，一步步往櫃台走，中途卻實在沒有撐住，在腳一軟時被旁邊的醫生扶住，西澤呼出一口氣，擺手示意醫生自己可以了。

亞特修本來平靜的眼裡閃過一絲驚訝，起身從櫃台裡出來，搬出一把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