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布萊克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了。

她的傷口已經得到了妥善的處理，全身幾乎纏滿了繃帶。

她撐起身子坐起來，靠在床頭，將陌生的房間觀察了一番。

這裡裝修得很精致，家具一應俱全，整潔如新，看樣子經常有人來打掃，應該是某個人的住所。

就在布萊克試圖走下床的時候，澤拉特與卡姆便推開了門。

她們還沒來得及因布萊克醒來而高興，一看見布萊克的動作，就連忙跑過來將她按回床上。

“你怎麼能這麼不珍惜自己的身體？”澤拉特責備地看向她。

布萊克見到她們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問道：“怎麼是你們？劇團其他人呢？這裡又是哪裡？”

澤拉特這才意識到身處於葛瑞迪公爵領地中的布萊克根本不知道黃金劇團的其他成員已經被燒死的消息，一時啞了聲。

“還是我來說吧。”卡姆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緊緊握住布萊克的手：“布萊克，除了懷特外，我們三人就是黃金劇團僅剩的成員了。其他人都被天使孤兒院的一場大火燒死了，無人生還。”

“被燒死？”布萊克似是沒能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呆愣愣地看著卡姆，仿佛想從她的表情中找出任何一點撒謊的痕跡。

半晌後，她突然笑了一聲：“我不信。”

布萊克掙脫了卡姆的手，不顧身上還未愈合的傷口，突然爆發般地從床上跳下來，直衝門口而去。

隻要沒看見屍體，她絕不會相信。

然而因為受傷的緣故，嚴重影響了跑步的速度，她很快便被身後的澤拉特追上了。

“布萊克，彆犯傻了！”澤拉特按住她的肩膀，將她死死抵在門上：“這樣的結果誰都無法接受，但是我們能夠活下來就已經很好了，你忘了歐佩拉老團長說過的話了嗎？‘隻要還有一個人在，黃金劇團就還在’。所以隻要我們三個人——”

情緒激動的布萊克打斷了她的話：“我不能接受我再次變得一無所有再次輸得一敗塗地！”

澤拉特冷下臉，眼裡似乎翻滾著濃烈的情緒：“但這就是事實。”她的雙手正在顫抖：“這一次我們都輸得一敗塗地，我們什麼都沒能做到，誰都沒能救下來。但是至少我們還有彼此，不是嗎？”

“對你們而言，隻是這一次。”布萊克受傷的左肩已經開始滲血，而她忍著痛繼續說道：“可我已經輸了好多好多次，每個人都被我弄丟了，我早就一無所有了。”

一直沉默的卡姆握住了澤拉特染血的右手，示意她鬆開。

“布萊克，無論是你還是我們，都不能繼續輸下去了。”卡姆說道：“如果以前的你總是一個人戰鬥，那麼這次還有我們在你身邊，三個人的力量加起來勝算一定會更大，你覺得呢？”

聽完這番話，布萊克似乎平靜了下來，沉默了一會兒後，才說：“可你們甚至都不知道我打算做什麼？”

澤拉特說：“你現在就能告訴我們你的計劃，而我能肯定的是，無論你打算做什麼，我都會支持你。”她的眼裡閃爍著與布萊克同樣的火焰，那是在仇恨的薪柴中點燃的火焰。

卡姆沒有說話。

“我在想，”布萊克試探性地開口說：“我們還沒有把《魔王》這出戲演完。”

聽起來像某種暗示。

而澤拉特瞬間便理解了布萊克的意思：“我可以和你一起把它演完。”

卡姆在一旁繼續保持著沉默。

布萊克注意到了默不作聲的卡姆，聲音略顯低落：“我知道你是劇團裡最冷靜理智的人，肯定不會讚同我們的做法。但這已經是我現在能想到的最好的——”

“不。”卡姆打斷了她：“我也可以陪你們把它演完。你們都是演員，正好缺一個劇作家，不是嗎？”

布萊克的眼裡滿是驚訝，她從沒想過卡姆竟然願意陪著她們一起執行這個近乎胡鬨的計劃。

“你確定嗎？”她忍不住問。

“我確定。”卡姆點了點頭：“雖然這個計劃非常冒險，有很多細節需要仔細推敲，但我很確定。”

布萊克緊緊抱住了兩人，仿佛擁抱著自己最後的希望一般。

“我一定會讓你們活下去，無論發生什麼。”

8.

在德拉瑪公爵的幫助下，繆特及黃金劇團其他成員的葬禮於布萊克蘇醒後的一周後舉行。

說是葬禮或許有些誇張，前來哀悼的人不過寥寥幾位，甚至出於某些政治上的原因，葬禮不得不儘可能低調地舉行。

雖然罪魁禍首葛瑞迪公爵在所有公爵的目睹下被國王懷特斬首，但此次意圖調換王儲、控製王城的事件並非葛瑞迪公爵一人能夠完成，其中少不了其他各位公爵的配合。如今葛瑞迪公爵已死，仍在虎視眈眈的公爵們並非少數，而國王懷特難以在短時間內將他們悉數找出，但對他們來說，黃金劇團是國王最後的軟肋這件事並不是什麼秘密。

隻要找到黃金劇團剩下的幾位成員，便能夠對國王懷特的勢力進行牽製。

因此，布萊克她們仍需低調行事。幸而有德拉瑪公爵願意收留她們，並幫助她們舉行葬禮。

然而直到葬禮結束，懷特也沒有現身。

卡姆看出了布萊克此時心情低落，安慰道：“懷特已經成了國王，行動有所不便也很正常。”

布萊克反問：“難道我們以後都無法再見到她了嗎？”

一同參加葬禮的西爾特聽見了她們的對話：“其實國王陛下昨天發布了一條告示，如果有人發現了幸存黃金劇團剩餘的成員並將她帶入王宮內，便會給予金銀財寶作為獎賞。看樣子，她正試圖尋找你們的下落。”

“如果你們願意的話，去王宮與她見麵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西爾特補充道：“整座王城都由國王直接管轄，你們待在這裡會很安全，也不必繼續逃亡下去。”

布萊克卻搖了搖頭，果斷拒絕道：“不了，我們有自己的計劃。”

“既然如此，”西爾特又說：“你們可以考慮接下來跟著我們去德拉瑪公爵的領地，至少在德拉瑪公爵的領地內，沒有人能對你出手，而你們也能繼續修整，為今後的計劃做打算。”

聽起來很令人心動。

三人的目光在彼此之間遊移，都沒有立即作出決定。

西爾特沒有步步緊逼：“你們可以考慮一下，有結果後隨時知會我一聲即可。”她朝三人揮揮手：“那麼，我就先一步離開了。”

等西爾特離開後，卡姆看向布萊克：“你是團長，你來決定吧。”

布萊克苦笑了一下，倒沒有推辭：“我覺得我們可以信任她們。不過不知是否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德拉瑪公爵有點不喜歡我，你們倆有發現嗎？”

澤拉特轉開視線，沒有回答。

卡姆也裝作沒聽見後半句話，轉移話題對澤拉特說：“你知道西爾特和我們是同一所孤兒院的孩子嗎？”

澤拉特愣了一下：“原來她叫西爾特。”

“你們相處了這麼久，居然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卡姆難以置信地說。

“我把這事給忘了。”澤拉特回想起當時的情況，說：“那時候我急著去救你們，根本沒注意她是什麼人，長什麼樣，更彆提叫什麼名字了。”

卡姆說：“當年她似乎很想加入黃金劇團呢。”

“是嗎？”澤拉特摸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那還真是可惜了。”

“哪裡可惜？”

澤拉特說：“她是位很優秀的演員，沒能加入黃金劇團，是黃金劇團的損失。”

卡姆和布萊克雙雙愣住，這是她們第一次從挑剔到苛刻的澤拉特口中聽見她誇讚其他人是“很優秀的演員”。

“你看過她演出的戲？”布萊克好奇地問。

“沒有。”澤拉特不解地反問：“你們難道都沒發現嗎？從一開始到現在，她一直都在演戲。”

她將真實的自我隱藏於戲劇之後，永遠活在戲中，無法自拔。

9.

成為國王後的懷特終於意識到，國王這個身份遠沒有姐姐當年所說的那般簡單。

她不能像在舞台上一樣，憑借著對姐姐的模仿來勝任這個角色。

她必須沒日沒夜地與各位大臣協商、翻閱從全國各地寄來的信件。不過短短幾日，她便消瘦得厲害。

而就在懷特忙碌了一整日，打算熄燈睡下時，消失了數日的「君主」竟然再次現身了。

懷特下意識地抽出了藏在枕頭下的劍，看見來人，才將劍收回鞘中。

“怎麼是您？”

她還以為再也不用見到「君主」了。

「君主」的表情有些尷尬：“解釋起來有些複雜。簡而言之，這裡的情況發生了變化，需要一位「自然」來監視不穩定因素的動向。”

原本這件事由「海」來做非常便利，然而由於之前她三番五次地打攪，「海」十分冷淡地拒絕了這項任務，並將它甩給了她。

懷特並不知曉其中緣由，隻能隨口一猜：“您所說的不穩定因素，不會是我吧？”

「君主」搖了搖頭，簡短地解釋了一句：“那倒不是，是一個叫布萊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