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在歐佩拉老團長的組織下,黃金劇團決定選出一位新團長。
率先參與投票的是澤拉特與福斯特。
眼看著票數明顯偏向了澤拉特,絕不允許澤拉特成為團長的捷恩蒂有些坐不住了,她離開座位,在劇團成員中搜尋布萊克的身影。
最後,她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裡找到了正在專心翻閱劇本的布萊克。
“為什麼你總要躲在這種小角落裡?”捷恩蒂問道:“你一點都不關心新任團長的選舉嗎?”
布萊克從劇本中抬起頭,眼中滿是不解:“這有什麼好關心的,誰當團長我都能接受啊。”
“但是澤拉特絕對不能成為團長。”捷恩蒂強調道:“如果她當上了團長,每天晚上都會強迫我們聽她拉小提琴、看她的魔術表演,甚至還會讓卡姆不停地改劇本、讓我們不停地排練。”
“聽上去我可以接受。”布萊克思考了一會兒,說:“澤拉特的小提琴拉得很好聽,魔術也很有意思,至於排練的話,我們也的確有很多需要改進的地方。”
一旁的漢格瑞聽見這邊的談話也湊了過來,趕緊反駁道:“可是以澤拉特調皮的性格,一定會想出很多捉弄我們的點子,萬一她真的當上了團長,我們就永無寧日了。”
布萊克隨之沉默了。她想起了曾經被澤拉特的惡作劇狠狠捉弄的日子。
黃金劇團裡沒有人能逃過澤拉特小惡魔的惡作劇。
“你們說的對,我改變主意了。”布萊克看了眼投票結果:“但是現在澤拉特已經獲得了二十票,想要超過她並不容易,你們打算推選誰上去和她競爭?”
捷恩蒂與漢格瑞眼巴巴地看著她,露出期待的表情。
“我?”布萊克難以置信。
捷恩蒂解釋道:“你是唯一能與澤拉特一較高下的人選了。繆特一定會投你這票,我們也會投給你,而且我們還會幫你拉票,儘可能讓你的票數比澤拉特更多。”
布萊克仍有些猶豫:“這樣真的能行嗎?劇團裡支持澤拉特的人不在少數,更何況我還是在競選中途參與投票。”
“試一試也沒什麼的。”漢格瑞將布萊克從角落裡拉起來,推著她朝競選台的方向走:“萬一你真的當上了團長,以後可要請我吃大餐呀!”
布萊克無奈地笑了:“好吧好吧。”
“現在還有人參與下一任團長的選舉嗎?”歐佩拉老團長站在競選台前問道:“如果沒有的話,那麼澤拉特將成為下一任團長。”
“有的!”漢格瑞舉起布萊克的手:“在這裡!”
“加油,布萊克!”捷恩蒂在台下喊道。
原本隻是看熱鬨的阿杜拉波帶頭鼓起了掌,隨後劇團中的大部分成員也跟著鼓了起來。
被迫走上台的布萊克聽著台下的歡呼與掌聲,本來還有些緊張的她不由得鬆了口氣。
她從未想過,她這樣的人竟然也能在有生之年遇上這樣一群善良的人。
即使是她這樣的人,也有資格贏得她們的掌聲。
所有的噩夢在這一刻都已離她遠去。
本不喜愛熱鬨的布萊克突然覺得,熱鬨一點也不算壞。
1.
“是的,我正是「君主」。”「君主」坦然承認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是個普通的人類。”
這是個過於漫長的故事,漫長到花上布萊克一輩子的時間都無法聽完。
“至於我死後為什麼會成為「自然」,其中緣由我仍在探究中。但我這種情況隻是個例,在我成為「自然」後的一千多年間,再沒有出現過第二例。”「君主」沒有提及布萊克身上的古怪之處,繼續說道:“在絕大多數「自然」眼裡,我這樣的特例根本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自然」,所以在討厭人類的「海」的眼裡,我也是她所討厭的人類之一。”
布萊克回想起她們初遇時「君主」似乎將她稱作「魔王」:“那麼,為什麼你一開始會將我認作「魔王」?又認為這把「火」是我放的呢?”
「君主」沒有想過布萊克會如此直接地問出這些問題,在經過片刻的猶豫後,她選擇暫時將這些問題糊弄過去:“是我當時看走眼了,抱歉。”
布萊克身上的疑團的確令「君主」不解,她很確定自己在布萊克身上感受到了濃厚的「魔王」的氣息,然而眼前的布萊克無論是看上去還是她不久前向其施展屏蔽痛覺的小把戲時,都能夠斷定她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正常人類。
至於布萊克腳邊的那頂王冠,「君主」也試探性地檢查過了,上麵帶有微弱的「魔王」的氣息,想來是因為過於靠近布萊克的緣故從而沾染上的。
或許她應該找個機會去問問「海」,畢竟所有「自然」的誕生都需要經由大海譜寫頌歌,若是「海」拒絕吟唱歌謠,那麼相應的「自然」也就不會誕生。
不過,比起這個「君主」更好奇討厭人類的「海」為何會為一個人類奏響歌謠。
2.
這場暴雨持續了將近一個小時,直到大火熄滅。
原本還算風景秀麗的海岬已變成了一塊焦土,由此可見火勢覆蓋的麵積極為龐大,不僅局限於這座監牢,連葛瑞迪公爵領地的其他區域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波及。
等到大火熄滅後,布萊克趁著痛覺還未恢複,趕緊撿起了地上的王冠,朝之前與繆特落水的地方走去。
她還記得那些士兵說他們沒有找到繆特,隻要沒有親眼見到繆特的屍體,也就說明她還有可能活著。
她必須找到繆特。
她的劇團一個人都不能少。
眼看著布萊克越走越遠,完全將自己之前的囑咐忘在腦後,「君主」隻好頭疼地跟了上去。
布萊克與「君主」一前一後地來到了之前乘船的地點。
原本擺放在這裡的幾艘木船已經徹底消失在了大火中。
還沒等「君主」反應過來,布萊克便果斷地鑽進了海裡,完全不顧是否會撕裂傷口。
「君主」隻好趕緊上前將她拉了回來:“你在乾什麼?瘋了嗎?你看看你自己流了多少血。”
因傷口反複撕裂,鮮血再次從布萊克未得到妥善處理的傷口中湧出。
而「君主」在包紮傷口這方麵完全是個白癡,根本幫不上什麼忙。
“我的家人還在海裡,我得把她找回來。”布萊克想要從「君主」手中掙脫出來:“求你不要攔著我,好嗎?我必須把她找回來。”
「君主」隻是沉默。一個人根本不可能在水裡堅持這麼久,但此時此刻的她隻能保持沉默。
「君主」鬆開了雙手,而布萊克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不能動彈,整個人都被定住了。
“你對我做了什麼?”好在她還能說話。
“抱歉。”「君主」解釋道:“我對你強行啟用了一些權能,幸好能夠起效。你的傷口已經經不起你這樣胡亂折騰了,至於你的朋友既然掉進了海裡,那麼我會試圖聯係「海」來幫忙尋找,總比你拖著這副身體去找來得更快。”
「君主」背過身,掩飾住從眼眶中流出的血淚,那是她強行對人類使用權能的代價。她拭去鮮血,忍受著從身體內部傳來的一陣陣刺痛,將手伸進了海水中。
她苦笑著想,今日反複幾次打擾「海」的清靜,還不知道會被噴多少次水呢。
兩人無聲地等待一會兒後,隻見平靜的水麵開始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漣漪,有什麼東西正從海水的深處被水波推上來。
而就在即將看清那塊黑影的前一秒,「君主」捂住了布萊克的眼睛,伴隨著一聲極輕的歎息。
“彆看了。”她說。
一切事物仿佛都在這一瞬間靜止了下來,布萊克隻記得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
在她發現自己昏睡了幾個小時後,她當然清楚沒有被士兵們找到的繆特根本不可能在水裡支撐這麼長的時間。
她就是不願意相信罷了。
她在賭一個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隻可惜,命運從來都不會站在她這邊。
而現在,連繆特也被連累了。
布萊克花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不,我要看,我得帶她回去……”說到此處,她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不論是什麼結果,她也不能被孤零零地……留在這裡。”
「君主」再次歎了口氣:“「海」通過水波告訴我,在她窒息的前一秒,她依然在努力地將你的腦袋向上推出水麵,讓你能夠正常呼吸,也正因為如此你才會迅速地被士兵們發現,而不會遊泳的她最終沉入了水底,於是就……成了你現在看見的模樣。”
她挪開了手。
而布萊克也重獲視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君主」解開了施加在布萊克身上的權能,悄聲離開了此處,好讓布萊克能與繆特獨處一段時間。
3.
當「君主」再次回到海岸邊的時候,看見的便是布萊克昏倒在了繆特的身旁,她的雙手抱住繆特腫脹的身體,兩人的腦袋貼在一起,仿佛隻是睡過去而已。
而「君主」身後還跟著一團透明的水珠,它浮在空中,沒有臉也沒有嘴,看上去隻是一團普通的水珠,卻能夠開口說話:
“你的猜想是正確的,但你為什麼不告訴她真相。”
「君主」注視著依偎在一起的兩人,聲音染上了一抹沉重:“因為沒有人想要知道,自己拚儘全力想要做的事情是錯誤的。更何況,她如此拚命地想要活下來,我怎麼忍心告訴她其實死了才更好呢。”
水珠不解:“但她現在要走的路才更加艱難。”
「君主」反問道:“以你的能力完全能夠讓她死在海裡,那又為何會給她活下去的機會呢?”
水珠似是被問住了,想了一會兒,才說:“似乎是因為她當時太過努力了,我實在下不了手。她甚至連我的歌謠都沒有聽完就遊上去了。”
“真是難以想象,在受了這麼重的傷之後,還能爆發出那樣的潛力與「自然」的意誌抗爭。”說完,水珠融入了海水中,自此不見蹤影。
而「君主」也緊接著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