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為了撲滅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士兵們花了整整一下午的時間。

被他們發現時，澤拉特正坐在一間破敗的禮堂內，一言不發。

禮堂中的狀況極為慘烈，除了黃金劇團的成員外，還有不少士兵們的屍體。

而這場火災正是源自這裡。

因王城中的事態愈發嚴重，無數人被士兵帶走，孤兒院的院長為求自保，向士兵們舉報了黃金劇團的下落。

士兵們趕來此處，在捉拿黃金劇團成員的過程中與她們發生了衝突，不慎之間打翻了油燈。

最開始沒有人注意到角落裡的小火苗，但火勢蔓延得十分迅速，當大火爬上屋頂，濃煙充斥著禮堂內部時，他們才意識到大事不妙。

緊接著，人們在驚慌之下擁擠著朝外跑，其間具體發生了什麼已無從得知，而從現場的痕跡來看，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沒能逃出去，因為四周的牆壁已經塌陷了一大半，早已將出口堵得密不透風。

當澤拉特找到禮堂時，火災已基本被前來滅火的士兵們控製住了，她與他們一同搬開障礙物後，入目所見便是被燒焦的屍體，她隻能勉強辨認出其中幾具的身份。

她想自己大概永遠忘不了這種屍體被烤焦的氣味。

澤拉特從禮堂裡跌跌撞撞地走出來，表情麻木，周圍的士兵似乎把她當做了自己人，對她說了些什麼，但全都被她忽略了。

此刻的她如同一具行屍走肉，腦袋裡空空蕩蕩，聽不見任何聲音，看不見任何景象。

她隻知道她的家人們全都死了，在短短的幾小時內。

不，不對。

她還有家人。

她還有布萊克和繆特，以及懷特。

她必須打起精神，進入葛瑞迪公爵的領地，把布萊克她們救出來。

那是她最後的家人了。

21.

“城內有一所孤兒院中爆發了火災，好在孤兒院地勢偏僻，沒有波及其他的建築，然而不幸的是此次火災傷亡慘重。”馬車內，少女一邊查閱著親兵遞交的情報，一邊向德拉瑪公爵彙報道：“現場僅有院長與少數孤兒存活，而在死去的人中，有將近一半的人是黃金劇團的成員與葛瑞迪麾下的士兵。”

“難怪我們一直沒能找出黃金劇團的下落，原來她們全都躲進了孤兒院裡。”德拉瑪公爵疲憊地合上眼：“我本該早些想到這一點。”

少女隨之沉默了。無論是她還是德拉瑪公爵都沒有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在這出追捕最後的王儲的劇目裡，最大的受害者竟然會是黃金劇團。

正在此時，馬車停下了。

車夫喚了聲少女的名字：“西爾特小姐。”

少女，也就是西爾特，放下了手中的簡報：“德拉瑪公爵，祝您此行一切順利。”她朝德拉瑪公爵微微頷首後，便離開了馬車。

“西爾特小姐，需要我們護送您去往王宮嗎？”幾名親兵走上前，關切地問道。

西爾特搖了搖頭：“不必了，我有德拉瑪公爵的信物在身，不會有人對我動手……”話還沒說完，西爾特的目光卻被某人給吸引住，遲疑一瞬後，她對親兵說道：“看見那個人了嗎？”

親兵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那是一個打扮極不起眼的女生，正在向路過的士兵打聽著什麼。

“你們去把她帶過來，我有話要對她說。”西爾特吩咐了一句，然後走到車夫身旁，對他說了幾句什麼。

不過一小會兒，那位女生便來到了西爾特麵前。

“你是？”她問道。

“我的名字不重要。”由於時間緊迫，西爾特語速極快：“我知道你是黃金劇團的卡姆，現在趕快上馬車，隻有待在德拉瑪公爵身邊才能保證你的安全。”

22.

繆特按照布萊克的指示，躲在樹上等著她回來。

就在布萊克幫助她爬上樹的時候，她親眼看見布萊克被流彈擊中了肩膀，而布萊克竟像沒事人一般一聲不吭，鼓足了勁將她推到了樹木的枝乾上麵。

負傷的布萊克扭頭衝出了樹林，吸引了絕大多數士兵的注意力，在一陣槍響過後，樹林裡便安靜了下來，僅剩幾位士兵繼續巡邏。

繆特在樹上等了很久很久，由於過度緊張不安，她甚至忘記了饑餓與寒冷，一心盼望著能看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裡。

直到夜色再次降臨，她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在樹上待了一整天。

就在她猶豫著想要跳下去尋找布萊克的時候，繆特聽見了某個人一深一淺的腳步聲。

她趕緊屏住呼吸，不敢往下看哪怕一眼，生怕引起來人的注意。

而那人卻在她躲藏的這棵樹下停了下來，她先是聽見了幾聲咳嗽聲，以及液體低落在草叢裡的“啪嗒”聲，最後繆特聽見那人輕聲喚出她的名字：

“繆特，我的手抬不起來，你隻能靠自己下來了。”

繆特驚喜地探出腦袋，朝樹下望去，然而不過才看了布萊克一眼，她的表情便僵在了臉上。

布萊克實在太狼狽了，她的右臂已被鮮血徹底染紅，腹部也正滲出鮮血，似是被捅了一刀，而她的左腿中了一彈，現在正靠著樹乾屈膝坐在地上，身旁便是她方才咳出的鮮血。

“這點傷不算什麼，隻是看上去有些嚇人而已。”布萊克敏銳地察覺到了繆特的擔憂，安慰道：“我小時候還受過更嚴重的傷呢。”

但實際上小時候受傷的人不是布萊克，而是菲尼克斯。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的確是布萊克最狼狽的時候了。

繆特小心翼翼地抱住樹乾從上麵爬下來，蹲在布萊克旁邊，露出一副想說點什麼又不敢說的表情。

布萊克又咳了幾聲，勉強笑著對她說：“實在不知道說什麼的話，不如笑一下吧，至少我們又活著見到彼此了。”

繆特隻好擠出一個難過的笑臉。

“時間緊迫，我們得抓緊時間逃出去。”布萊克起身蹲下，準備背著繆特離開。

可這一次繆特說什麼也不願意了。

‘你受了很嚴重的傷。’繆特比劃著：‘我不能再拖你的後腿了。’

她心裡很清楚，如果沒有她拖累的話，布萊克一定可以憑著自己的能力逃出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負傷折返。

布萊克實在拗不過繆特，隻好作罷。

“那你一定要抓緊我的手，跟緊我。”布萊克觀察著四周的情況，牽住了繆特的手。

這附近的士兵基本上都死在了之前的混戰中，她們隻要趁著增援還未趕來，從這裡溜出去，離開這座監牢，基本上就能保證自身的安全。

在布萊克的帶領下，兩人走出了樹林，在夜色的掩蔽下，所幸這一路還算順利。

但是要想離開岬角，隻能劃船離開。

布萊克祈禱著增援來得更慢一些，扶著繆特上了船。

她解開繩索，將小船向前猛地一推，接著後退幾步，蓄力衝上前，躍上了船。

夜晚的海風濕冷，帶著淡淡的腥味，而原本平靜的海麵在此時泛起了波濤，布萊克不得不奮力劃動船槳，掌控船隻的方向。

繆特一邊劃著船一邊不安地四處張望著。

“再堅持一下，我們很快就能到對岸了。”布萊克安慰道。

隻可惜事情終究沒有按照布萊克期望中的那般順利。

即使隔著遙遠的距離，布萊克依然能看見對岸逐漸出現的密密麻麻的援軍，他們正端著槍等著她們自投羅網。

“繆特，快趴下！”布萊克趕緊喊道。

繆特一向很聽她的話，從她們相識起，繆特就是布萊克身後最可靠的小跟班、小幫手。

但這一回，繆特第一次沒有按照布萊克的話去做。

她明知自己身後便是援軍，卻撲進了布萊克的懷裡，緊緊抱住了她。

“繆特！”

不論布萊克如何呼喊她的名字，繆特都沒有鬆開手，即使她的身體在顫抖著，即使她也很害怕。

布萊克的肩膀和腿都受了傷，而繆特卻正好壓在傷口上，因此布萊克隻能眼睜睜看著子彈射入繆特的身體裡，鮮血在繆特的背後迅速蔓延。

“你瘋了！”布萊克隻好拋開手裡的船槳，攬住繆特的身體，咬著牙側過身，帶著繆特翻下船隻沉入海底，以躲避來自岸上的槍林彈雨。

布萊克托住繆特，忍受著冰冷的海水浸染傷口，屏住呼吸在海中艱難地潛行。

每次揮動手臂向前遊動時，她都能感受到身體逐漸變得僵硬。

可是她們離岸邊還那樣遠，布萊克知道自己還不能倒下，她必須強撐著將重傷昏迷的繆特帶走。

隻要儘快找到醫生，繆特就還有救。

她的黃金劇團，一個人都不能少。

23.

在布萊克的頭腦尚未清醒時，她感受到有人提著她的衣領將她從海裡撈了起來。

布萊克無力得連眼睛都睜不開，隻聽見那人說了幾句什麼，關於“黃金劇團的團長”以及“扔進海裡”之類的話。

她無意識地嘟囔了幾聲“繆特”後，肚子上便挨了幾記重拳，腹部的傷口進一步撕裂，布萊克皺著眉痛呼了一聲，隨後徹底失去了意識。

她做了一個夢。

夢見黃金劇團在因波頓大學的演出順利結束。

所有人聚在一起吃蛋糕，慶祝這來之不易的成功。澤拉特演奏著新學的曲子，強迫卡姆聽了一遍又一遍，福斯特與漢格瑞又吵了起來，布萊克隻好夾在她們中間打圓場，懷特偶爾也會幫著說幾句話。

調皮的丹吉爾絲打翻了繆特的道具，捷恩蒂追上丹吉爾絲和她打鬨了起來。

繆特急急忙忙地比劃著什麼，卻無人在意。

布萊克走過去，想看清她要表達什麼。

歡快的音樂在這一刻戛然而止，周圍所有人都消失不見。

布萊克看見繆特說：‘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布萊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