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懷特去往王宮的這一路上並不順利,不僅王城各處都有巡邏的士兵,她甚至還遇見了不少穿著達爾克軍服的人。
自這些人露麵開始,原本熱鬨的街市瞬間就冷清了下來,街道兩旁門窗緊閉,行人寥寥無幾。不過一夜之間,王城便仿佛換了個麵貌,到處都充斥了凜然肅穆的氣息。
這對需要儘可能隱蔽身形的懷特而言是極為不利的。
即使她目前還能在偏僻的小路中穿行,但一旦接近王宮,就隻剩下規整而寬闊的街道。
懷特並不希望鬨出太大動靜,特彆是與士兵們交手,她雖有信心以一擋十,但若引得騎士團集體出動,那她也不會有多少獲勝的希望。
在她一籌莫展並思索著接下來計劃的時候,恰好察覺路過的一位達爾克士兵模樣很是眼熟。
趴在屋頂上的懷特悄悄探出頭,將那名士兵仔細觀察了一番,才猛然意識到這根本不是什麼士兵,而是澤拉特。
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懷特挑了一塊小石子,朝澤拉特腦後丟去。
石子砸中後,澤拉特卻隻摸了摸後腦勺,根本沒有回頭看一眼。
無奈之下,懷特隻好挑一塊稍微大一點的石子,再次朝澤拉特丟過去。
許是將澤拉特砸得有些疼,在發出一聲痛呼後,她捂著腦袋轉過來,沒想到竟然看見了懷特在屋頂上正朝自己招手。
澤拉特四下張望一番,見無人注意這邊,便迅速竄進了房屋後方。
“你和我一樣爬上來吧,我們在上麵說話更安全一些。”懷特壓低聲音說道。
澤拉特為難地說:“可我不會啊。”
懷特於是伸出手,朝她說:“你握住我的手,然後踩住窗台,我把你拉上來。”
澤拉特照做後,在懷特的幫助下,終於笨手笨腳地爬上了屋頂。
“這個視角真是新奇。”澤拉特鬆了口氣,這還是她第一次從屋頂上往下看。
“話說,你為何穿著這身軍服?”懷特問道。
“這說來話長,我原本隻是去買蛋糕……”澤拉特將自己的所見所聞都分享給了懷特,並將葛瑞迪公爵的所作所為重點說明了一遍。
懷特沉思了一陣,才開口道:“我全都理解了。可我還是覺得你的決定太過冒險,你根本不具備保護自己的能力,萬一遇上了什麼危險僅憑一把手槍也無法脫身。”
澤拉特不欲多言,便轉移了話題:“先不說這個,你是怎麼跑出來的?其他劇團的成員又在哪裡?”
“她們一直躲在天使孤兒院,也就是阿杜拉波以前所在的孤兒院,而我此次是單獨行動,隻有去到王宮奪回王權,我才有能力製止葛瑞迪公爵的陰謀,也能減少更多不必要的傷亡。”
“奪回什麼?”澤拉特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
懷特這才想起來澤拉特對自己的身份仍一無所知,於是將自己的身世與接下來的計劃全都告訴了她。
“據我推測,葛瑞迪公爵為了防止我回到王宮,一定派了重兵把守在王宮的各個入口,以我一人的能力想要突破重圍仍是有些困難,更何況王宮裡的騎士團早已分裂,自我的姐姐過世後,很多人都不知去向,有的甚至明目張膽地蔑視王權。我想,葛瑞迪公爵或許收買了不少騎士為他所用。”懷特提供的消息並不樂觀,直到她話鋒一轉:“但好在我知道聖光騎士一定會忠於王室一脈,她們是由我的母親,也就是已故的杜恩國王親自冊封的皇家騎士,你小時候或許見過聖光騎士勝利歸來時城內的歡呼聲,她們象征著騎士的最高榮耀,並立誓終身效忠於國王。”
“隻要找到她們,事情就一定會有轉機。”懷特心中仍懷揣著希望。
“我倒是有個提議。”澤拉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軍服:“你可以像我一樣,換上彆人的軍服,不過既然要取得聖光騎士的信任,那最好還是穿上杜恩的軍裝。”
懷特聽後便點頭稱讚道:“的確是個好辦法。我對杜恩的軍隊有所了解,假扮起來不容易被發現,也便於我在王宮內尋找聖光騎士的下落。”
“聽你之前所說,你這身軍服竟然是德拉瑪公爵派親兵替你從一位士兵身上扒下來的?”懷特的語氣裡隱含驚訝。
“是啊。”澤拉特點點頭:“本以為那位公爵脾氣暴躁不好惹,沒想到是個熱心的好人。”
懷特也跟著點了點頭:“德拉瑪公爵的性格出了名的古怪,在所有公爵中,唯有她對權勢毫無興趣,卻偏偏醉心於戲劇,經常去往全國各個地方欣賞演出,甚至創立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劇團,決心要培養出最優秀的話劇演員。說起來,她與黃金劇團的歐佩拉老團長在過去也有些交集呢。”
“哦?”澤拉特對此很感興趣:“說來聽聽。”
“這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當時杜恩王國內的瘟疫結束後,德拉瑪公爵多次盛情邀請當時最著名的歌劇演員歐佩拉加入自己的劇團,卻被歐佩拉悉數拒絕了。”懷特回憶道:“當年歐佩拉回信稱自己不會加入任何一個劇團,隻因她已是黃金劇團的團長。重振黃金劇團是她的責任,無論結果如何,她都不會離開。”
澤拉特片刻無言,觸及往事,心中不免唏噓:“……所以,後來才有了我們這些孤兒加入黃金劇團。”
“是啊,她們二人自此不歡而散,德拉瑪公爵甚至聲稱再也不會觀看黃金劇團的任何一場演出。”懷特繼續說:“所以方才聽見這位公爵願意幫助你時,我難免有些驚訝。”
澤拉特不禁笑了:“不,德拉瑪公爵隻是嘴硬而已,她私下裡不知來看過多少次我們劇團的演出,否則她也不能立即辨認出我的身份。話雖如此,她板著臉的模樣的確有些嚇人,不熟悉她的人多半會對她說的話信以為真。”
“看來我也被傳言給騙過去了。”懷特說道。
“好了,閒話到此為止。”看了眼天色,澤拉特便果斷結束了二人的談話:“時間不能再拖下去了,你有你該做的事,我也有我該做的事。”
懷特卻拉住了澤拉特的衣袖,憂心忡忡地問道:“但你真的打算孤身一人前往葛瑞迪公爵的領地嗎?就算能騙得了他們一時,成功進入領地內,等你找到布萊克與繆特後又該怎麼辦?繆特體弱且不會說話,肯定不能像你一樣穿上軍裝逃走。”
澤拉特知道這次不能再糊弄過去了,隻好誠實地回答:“我不知道。”
她很清楚自己沒有保護其他人的能力,但她隻想儘自己所能,在這種危機關頭替劇團成員們做點什麼。
她不願再體會昨日在劇場痛哭時的無力感了。
“唉。”懷特歎了口氣:“我知道你想幫上忙,但請你相信布萊克,以她的身手想要自保易如反掌,她肯定隻是暫時無法脫身而已。我也知道我說服不了你,不如你先回天使孤兒院和劇團其他人團聚,聽聽她們的看法再做決定,好嗎?”
懷特摸了摸澤拉特的腦袋:“你我都知道,布萊克一定不希望劇團裡任何一人因為想要救她而遭遇危險。”
澤拉特沉默了。這些道理她不是不知道,她隻是不甘心罷了。
“那你呢?”澤拉特反問道:“你一個人去王宮尋找聖光騎士就沒有危險嗎?你明知葛瑞迪公爵想殺的人就是你,明知他在王宮裡裡外外都布下了無數兵力,卻還是選擇跳進陷阱裡,你連自己的安危都不放在眼裡又憑什麼來指責我?”
“因為我彆無選擇。”懷特的眼神十分堅定:“這是隻有我能做到的事,也是我必須做到的事。”
“但你與我不一樣,你還這麼年輕,又這麼優秀,隻要你活下去,未來就一定能夠成為最優秀的話劇演員,成為我們黃金劇團的驕傲。”
18.
兩人最終不歡而散。
澤拉特注視著懷特獨自離開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她固執地想,她還是無法放棄去解救布萊克與繆特,畢竟好不容易才得知她們二人的下落。
不過,她也願意接受懷特的意見,先去天使孤兒院中確保其他成員的安危,確保她們平安無事。
“布萊克,繆特,拜托你們再堅持一下,我一定會來救你們的。”澤拉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自言自語道:“就當是我自不量力吧,但我一定能想出好辦法的。”
說完,她轉身朝天使孤兒院走去。
沒走幾步,澤拉特又突然奔跑了起來,用儘生平最大的力氣,朝她的家人身邊跑去,而她的淚水被吹散在了風裡,無人知曉。
19.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跑了多遠,但當她氣喘籲籲地來到記憶裡的天使孤兒院門前時,映入眼簾的隻有衝天的大火,以及不停進出的穿著達爾克軍服的士兵。
澤拉特尚且不能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她隻記得自己瘋了一般地衝進火裡,四處尋找著劇團成員的身影。顧不上身份被人揭穿,她不停地扯著嗓子呼喊著她們的名字。
熾熱的火焰近在眼前,澤拉特仿佛被架在火上翻烤一般,渾身滾燙。
然而,除了吵鬨著的試圖救火的士兵們,她聽不見任何人的回應。
“我不信……我不信……”澤拉特繼續朝孤兒院深處跑去,她甚至記不清自己說了什麼:“肯定還有人活著……不可能全都在火裡……”
最後,她發出一聲悲痛的嗚咽:“……你們快回答我呀!”
回答她的隻有烈火吞噬一切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