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肚子？那是得注意一下，季節變化，前天我也腸胃不適，行了，蔣老師，相信林海浩一次。”周婉說。

老蔣原本還有些懷疑，聽此也不再過問，隻叮囑了幾句，“讓他好好吃藥，少吃亂七八糟的，這段時間要清淡飲食，彆耽誤學習。”

“知道了，老師。”江岸乖乖應下。

待到一天課下來，林海浩都沒有再回教室，臨近放學，江岸收拾好書包往醫務室走去。

路過公告欄，江岸看到自己的一寸證件照被放大，貼在了榮譽榜上。有同年級的學生在圍觀，他站定看了一眼，垂下頭離開，好像一切與他無關。

他扯了一個謊，實際上他並不知道林海浩會不會跟他一塊圓，從辦公室出來他倒是發了一個短信說明了情況，但林海浩沒有回他，也不知道看到沒。

他悶頭走到醫務室，門虛掩著，他禮貌敲門，“傅醫生？我是高一一班的江岸。”

無人應答，估計是下班了，林海浩應該根本沒來這裡，說好放學去看狗崽子的，也不回信……江岸轉過身準備離開。

忽地手臂被蠻力一抓，他整個人被拉進醫務室，後背重重地撞到門板上，書包啪嗒掉到地上。

林海浩一手捂著他的嘴巴，比了個小聲的動作。

而後他緩緩放開手，往外看去，隨後把門關上。

他領著江岸往裡間走去，裡麵一張病床，床單淩亂著。

江岸撈起掉落的書包，一路跟著，一邊眼睛掃過林海浩的周身。

頭發絲各長各的飛起，貌似剛睡醒。校服胸口有著深深的汙跡，其他地方也不見得乾淨，好似地裡滾了一圈。嘴角破了，脖頸一道紅痕蔓延到衣下，大概率跟人乾架了。

江岸將書包甩到椅子上，擔心地上前輕輕扯開他外套，皺眉看著那一道露出的紅痕，“怎麼回事？”

林海浩屏氣後退一步，拉高衣領說，“沒，小傷。”

“你跟人打架了？”江岸問。

林海浩抬手摸了一下唇角，嗯了一聲，又說，“彆聲張，短信我看到了，傅醫生剛走，我躺這很久了，彆給他招來了，我好不容易說服他幫我掩護。”

江岸歎了口氣，坐到椅子上，猶豫著開口，“你…..為什麼打架？”

“還不是李鬼，他從不去有家的，都知道那是我的地盤，這次吃了炮仗了跑去鬨事。”林海浩躺到病床上，雙臂枕在腦後，“寧哥好不容易恢複了，我廢了些力氣才把李鬼他們趕出去。”

說著他側過身，“江岸，你怎麼不扯個好點的謊，拉肚子也太不符合我的形象了！”

江岸忍不住抿嘴笑，“頭昏腦熱也不符合你活奔亂跳的樣子啊，而且很容易查出來你是不是在說謊。”

“也是，算了，老蔣信了就行。”林海浩從床上坐起來，“走，看狗崽子去。”

“你的傷……要不要處理一下？”江岸猶豫著開口。

林海浩低頭在身上拍了拍，“沒事，結實著呢。”

說著他伸手將江岸的書包挎到自己肩膀上。

兩人選擇坐公交，去到了林海浩奶奶的老屋。

狗崽子在巷子口就開始吠了。

雖說狗崽子一個人住在老屋裡，作為一隻需要時刻被關注的狗來說未免太孤單，但好在林海浩和江岸間或交替去的頻率規律，所以這狗子也算是在有愛的家庭裡無憂地成長。

而且還養成獨立的性格，屎他會拉在花圃土裡，尿也會自己拉廁所，隻待他們回來收拾就行。

要說唯一一點不好的是，拆家。

望著裡屋被啃缺了腳的木桌，冒出壓縮泡沫底的床墊，以及木門把手的一個大裂口，江岸呆住了。

狗崽子還不明所以地圍著江岸討寵，林海浩一把撈過狗崽子，揪它腮肉，“你啊你，兩天沒來就把家搞成這樣！”

“是不是寒假冷落了，它不高興？”江岸蹲下身，跟著摸狗崽子的頭。

“冷落個屁，我幾乎每天都來，雖說呆的時間不長，但每次不少遛不少吃的。”

“小狗嘛，這個年紀正精力旺盛。”江岸摸著狗崽子的頭，“是不是啊？小家夥。不過……林海浩你家……”他環顧四周，不忍直視。

老屋本來就衰破，這下更四麵漏風，像遭遇洗劫一般，江岸不免有些感慨。

剛來老屋的時候還是在台風天，那時候這裡死氣沉沉，沒有人氣，好像垂暮之年的老翁，隻是一個少年無處可去的僻靜角落，是林海浩獨自舔舐傷口的療養所。

後來他無意闖入，又撿到了狗崽子，隱約讓老屋有了家的氣息。

“沒事，壞了再添置。”林海浩無所謂地道。

“可這裡不是你奶奶住的地方嗎？這些東西……”

“她不會在意的，隻要是我想要的她都會給我，況且這些東西確實舊了，小時候我跟林建國說要換，奶奶知道了死活不讓，嫌費錢，這下好了，找到機會換了，隻是她不在了…….”

見江岸有些發愣，林海浩笑著抱起狗崽子，說，“我有一個好主意。”

“什麼？”

林海浩眸光一轉，“偷偷帶它去學校。”

“彆吧，被發現的話，恐怕會被趕出來。”江岸製止他。

“你怕了？還是對狗崽子沒信心？”林海浩將撒歡的狗放下，隨即命令道，“坐下，握手！”

狗崽子興奮地抬爪，舌頭耷拉著。

“叫！”林海浩示意。

狗崽子得令，張口一聲汪，氣勢如雷。

“閉嘴！趴下！”林海浩厲聲道。

狗崽子迅速合攏嘴，頭低垂下去，整個狗趴到地上，一動不動。

江岸奇了怪地看著狗崽子，問，“你什麼時候教的這些？”

“就你去數學競賽那段時間，我閒著沒事，也沒什麼好顯擺的，狗崽子也乖，我就沒展示過。”林海浩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他又說，“看，它又小隻，又聽話，肯定不會被發現。”

江岸猶豫了兩秒，撞上林海浩期盼的一雙桃花眼，怎麼都說不出不可以的話。

見江岸默認的點頭，林海浩將狗崽子塞到大背包裡，留了條縫，這才興奮地催促，“走走走。”

江岸鬼使神差地跟著林海浩的步伐回學校，雖然知道被發現可能會被處分，但是他隱約也有一些興奮。

規則之外的事情，不被允許的行為，這些小小出格的事情也在挑動著他的神經，隱秘的興奮，像是嘗到花椒的麻，震顫靈魂。

狗崽子也很興奮，屢次三番想探出頭都被林海浩摁下去。

鬼鬼祟祟通過宿管所在的樓道，上了樓，林海浩突然跑起來，連帶著江岸也跑。

兩人一路來到林海浩的宿舍，氣喘籲籲地和上門。

林海浩胸膛起伏著，笑聲從腹腔裡低低冒出，“靠，剛剛宿管那眼神，她看了包好幾眼，要不是我足夠鎮定，狗崽子也給麵子，不然連門都進不了。”

江岸順了氣，環顧一圈宿舍環境，跟他們四人間的確實不大一樣，隻有兩張平床，桌子也是平平整整的兩張靠在各自床邊，除了一張床鋪了床單，其他都不大看得出來有人住。

林海浩將狗崽子抱出來，解釋道，“我臨時辦理住宿，學校沒多餘的了，正好高三有個保送的學長，這邊剛好空了就給我了。”

被放出來的狗崽子倒也給麵子，沒有喊叫，隻是繞著屋子裡外聞，又興奮地撲到江岸腿邊。

江岸乾脆蹲在地上，跟狗崽子玩，一會兒揪揪它頭頂卷翹的毛發，一會兒用蜷起的手背關節捋順它的背毛，玩得不亦樂乎。

林海浩見江岸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他從書桌上攤開課本，咳了兩聲，才說，“江岸，我讓你過來不是來玩的，你看看我。”

江岸抬頭，看著林海浩逆著台燈燈光，支著手，正專注地看著他，一雙桃花眼瀲灩黑亮，泛著讓看不懂的底色。

他心頭一動，明知故問道，“看你做什麼？”

林海浩移開目光，略帶慌張地將課本封麵舉起來，“看我買的這本，初二知識大全，不是要給我補課嗎？彆跟狗崽子玩了。”

江岸起身，坐到他床上，側靠著書桌，翻了翻知識大全，“按照目錄學也可以。”想了想他抽出一支筆，對照著目錄翻開對應頁碼，仔細而專注地看起來。

林海浩則撐著腦袋，深深地看著他專注垂下的眼瞼，微微的顫動很是撩人。一雙白皙指骨分明的手握著筆杆，落筆乾脆利落，飄逸輕盈，一舉一動都像刻畫進心裡，撓得人心癢癢。

江岸圈圈畫畫，然後抬頭，猝不及防地撞進那雙如水霧般朦朧令人沉醉的眼，他將課本推過去，指著目錄，“按照我畫的順序看，裡麵有例題解析，你先看看，今天我沒有準備試卷。”他將目光快速挪開。

“哦。”林海浩順手將他手中的筆搶過去，而後咬著筆杆頭，裝作很認真地看題。

狗崽子似乎興奮勁過去了，此刻趴在地板上一動不動，偶爾聽到動靜才抬起眼珠子看頭上的少年一眼，然後又閉上眼。

睡意似乎會傳染人，江岸因著思慮過度，精神緊繃，本就容易困頓，這會兒安靜的氛圍，無疑營造出絕佳的睡眠環境。

原本盯著林海浩做功課的江岸，眼神逐漸渙散，手臂逐漸垂落下去，隨後腦袋一沉，整個人向側邊倒去，斜著占據了半張床。

林海浩本來做題也不專心，餘光中看到江岸傾倒，他先是嚇了一跳，立馬丟下課本想要去扶。

誰知江岸竟然舒服地抓著床單的一角，輕輕蹭了下，而後蜷縮起雙腿，臉頰微紅，沉沉地呼吸起來。

林海浩伸手探他呼吸，平穩極了。他鬆口氣的同時想，江岸這也太放心他了，在彆人的宿舍說睡就睡。

索性他也不看書了，整個人伏靠在床邊，盯著江岸的睡顏。

江岸的睫毛長而濃密，鼻子高挺卻不鋒利，眉眼也自帶一種溫溫柔柔的氣質。

他時而蹙眉，好似睡得不安分。

林海浩沒忍住探出手，輕輕撩開他額前的碎發，撫摸他的眉頭，好像那樣就可以讓他安定下來，他又輕輕掃過他的睫毛，輕微的扇動，讓他嚇得收回手。

江岸嘴巴無聲地碰撞著，好像在說什麼，林海浩湊近去聽，隻聽到“媽媽…..”兩個還算清晰的字節。

而後江岸將眉擰得更深了，說的話也越發刻骨銘心，“對不起…..對不起…..”

林海浩的心裡一揪，是什麼讓他連做夢都想著道歉。

“對不起…..我會賺錢的……對不起……我會報答你們的…..”江岸眼睫滲出濕意，隨後不再說夢話了，蜷縮起來的樣子讓他看起來隻有一小團，破碎而脆弱。

林海浩與他的臉隻有拳頭距離，他死死盯著那行將淌下的淚珠，輕輕地用食指擦去那抹溫熱。

他閉上眼睛，小心而珍重地在江岸眼尾處落下一個吻。像個小偷一般，陰暗而瘋狂。

狗崽子被窗外的走廊外的閃光晃了一下，窗簾縫隙傳來波動，它抬眼吠叫兩聲。

林海浩立馬如驚弓之鳥往後退，克製住了更深的躁動，他往地上一撲，將狗崽子的嘴巴捂住，“彆叫彆叫，祖宗，待會把宿管招來，你就要關小黑屋了！”

江岸深度睡眠的時間很短，兩聲劃破天際的吠叫聲，讓他立馬驚醒，帶著一頭的冷汗，他不好意思的起身，摸了摸後頸，“不好意思啊，不小心睡著了…….”

“沒事，困了你就在這裡睡也行，反正兩張床呢，學長估計不回來了，床都沒鋪，我給你找床被子。”林海浩起身，又對狗崽子眼神警告了一番。

狗崽子委屈地耷拉下耳朵，又趴回地麵，隻是眼神時不時瞥向窗外。

江岸整理了一下衣服，拿起自己的背包，說，“我還是回去吧，住得也不遠，這會兒要到熄燈時間了，我要抓緊時間去洗個澡。”

“好吧，那啥，你…….”林海浩想問他夢話的事，但看江岸從未透露過半分，估計他不想說，他壓下想過問的心，輕道，“晚安。”

江岸：“晚安。”

林海浩一直沒關門，直到看見江岸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才戀戀不舍地壓上門。

他坐到自己的床上，躺在江岸躺過的位置，腦中回蕩著那些夢話，也終於抓到一個關鍵詞。

江岸……似乎很缺錢……

手機在書桌上不安分地震動著，林海浩立馬起身。他以為是江岸的短信，還有些激動。

一看，是陌生電話，他猶豫了兩秒最後接聽起來。

“林海浩，我這裡有一些很有意思的照片……”